“第三,则是你。”魏征看了一眼门外,又看看房间之内,见并无别人,他低声说道:“孟则之能,不亚于圣人;若千秋万岁后,太子即位,储君另择他人,恐非我大唐之福啊……”
李象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魏征竟然会和他说这种话。
不过……储君另择他人?
我看我爹这刚做皇帝的,就想当太上皇是吧?
玄武门,启动!
“放心吧老师,我会给阿耶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李象如是安慰道。
“你最好是。”魏征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象,似乎想把他看个通透。
被魏征盯着,李象也不觉得有啥可心虚的,就像是平常一样。
有些话魏征没有说透,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够到位了。
李象当然也听懂了魏征的深意,他只觉得更心酸了。
整个正月期间,李象没事儿的时候就会去魏征的府上探视,偶尔还和李世民一起。
二人经常屏退左右侍从,甚至连李象也撵出去,私底下说着悄悄话。
正月十三那天,李世民考虑良久之后,便带上衡山公主,也就是未来的新城公主,还有李承乾与李象,几人一同出发,再次前往魏征的府上。
皇帝前来,而且是带着太子,这可是极其正式的事情,也是无比的殊荣。
魏征强撑病体起身,穿戴好朝服,拖妻带子在大门口迎接李世民。
李世民悲从中来,连忙将魏征搀扶起来,把他扶回卧室。
他坐在魏征的榻前,伸手摸着魏征枯瘦的手,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李象这回也没空嘲讽李世民爱哭了,他站在一旁用袖子不停地擦着眼睛。
李承乾也是如此,李家祖孙三人一个比一个能哭。
“玄成,你还有什么担忧,一并说来。”李世民知道魏征可能是不行了,于是便问他的后事。
魏征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承乾,对李世民说道:“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亡。”
这话的意思就是,寡妇不愁织布的纬线少,而忧虑国家的危亡。
李世民一下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就算是临终之前,魏征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太子。
听到这句话,李承乾走到窗前,哽咽不能言。
魏征欣慰地拍拍他的胳膊,他知道李承乾已经做得很好了。
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蘅芜,过来。”李世民冲着衡山公主李蘅芜招招手。
李蘅芜贞观八年才出生,甚至比李象还要小上四岁,现如今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儿。
她走上前,李世民抚摸着她的脑袋对魏征说道:“玄成,快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儿媳吧!”
然而此时的魏征想要起身谢恩都已经无法做到了,他挣扎了两下,又颓然地放弃,只能躺在床上对李世民说道:“恕老臣失礼……”
李世民痛哭流涕,看了一眼魏叔玉,又仿佛摸着珍宝一样抚摸着魏征枯干瘦削的手。
至此,婚约就算是定了下来。
历史上,在魏征去世之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比如太子李承乾谋反,还有给褚遂良看备份,以及侯君集、杜正伦的事情,魏征也受到牵连,这门婚事也被悔掉。
但现如今侯君集早就事发了,李承乾也不可能被废,所以这婚事也是绝不可能悔掉的。
离开魏征的府上时,李世民的情绪还没有平复。
“象儿,你老师的家中,还需要你多帮衬帮衬……”李世民看向李象,言辞恳切。
“放心吧阿翁。”李象颔首道:“我最近还在琢磨赚钱的门路,打算带上二姑姑和小姑姑。”
二姑姑,指的是城阳公主;小姑姑,指的是这个比他小四岁的衡山公主。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听到有赚钱的门路,原本沉浸在悲伤当中的衡山公主问道:“是吗,是什么赚钱的门路呢象儿?”
被比自己小的女孩叫小名,这还是李象全新的体验……
上辈子他都是大辈,哪里当过这种小辈儿?
但考虑到这年代的辈分比天还大,李象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放心吧小姑姑,侄儿自有妙计。”
“那小姑姑的富贵,可就托付在你的身上了。”李蘅芜奶声奶气地说道。
回到宫中之后,一切如常。
老李还是时常派人去探望魏征,想要获取第一手的病情。
正月十六那天晚上,李世民喝了点酒,非要拉着李象在立政殿留宿。
李象看着妃子们那幽怨的眼神,真想说一句我也不想听帝王引擎啊……
然而没奈何,李世民的话就是圣旨,李象只能照办。
睡觉之前,老李还拉着他聊东聊西,和他讲应该怎么带兵作战。
李象听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
依旧是被帝王引擎吵得难以入睡,早上起来的时候,李世民还感叹着对李象说今天要和他一起去一趟郑国公府,说他昨晚梦到魏征了。
然而就在说话的时候,王德忽然脚步急促地走了进来,面上也带着哀戚之色。
“大家……”王德欲言又止。
李世民瞪着眼睛看着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他缓缓地坐下身子问道:“怎么了?”
“郑国公……郑国公他刚刚,去了……”
听到王德的话,李世民的右臂举起来,又放下,重复了好几次,他终于涩声说道:“备辇!朕要亲临郑国公府!”
王德刚要离去,李世民再次说道:“等等!召集内外百官,还有各族使节,都要前来参加丧礼!”
正月十七日,郑国公、太子太师、侍中魏征,病逝于长安城府邸,享年六十三岁。
李世民亲临其丧礼,为之举哀,痛哭流涕。
随后,李世民又下诏追赠魏征为司空、相州都督,赐谥号“文贞”;同时赐羽葆、鼓吹,加班剑四十人,赠绢布一千段、米粟一千石,允许他陪葬昭陵。
将要下葬时,魏徵的妻子裴氏说:“魏徵平生节俭,现在按一品官的礼节安葬,所需仪仗、器物太多,不符合魏徵的志愿。”
对朝廷供给的一切仪仗和物品都推辞不受,仅用白布、帷幕装饰承载灵柩的素车,不用花纹、色彩和刍灵。
李世民亲自登上御苑的西楼,望着魏徵灵柩的方向痛哭,竭尽哀思,命百官送灵柩出长安郊外。
恒山郡王李象奉诏致祭,李世民亲自为魏徵撰写碑文,并将它书写在墓碑上;又为其创作挽词十首,以表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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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国防是外交真正的后盾!(求月票!)
就在正月十七日清晨,李世民前往郑国公府上的时候。
魏王府,李泰正在和属官们愁眉不展。
“真的不能封杀这部胡忆录吗?”李泰坐在胡凳上,唉声叹气地问道。
“很可惜,回忆录已经得到了圣人的许可。”韦挺一脸难过地说道:“毕竟其中也有许多对于圣人的赞扬之辞,你知道的,由于郑国公一向刚正不阿,他的溢美之词可是很难得见的。”
“我所忧心的,也正是这一点!”李泰敲敲桌子道:“在刚开始看到他夸赞我主编《括地志》的时候,我还以为他通篇都是夸奖我呢!”
末了,李泰又抱怨道:“他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阿耶,哪样啊?”李欣在边上问道。
“他说我是两面派!”李泰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可太不对了!”李欣愤慨地说道。
李泰看了一眼李欣,颇有些找到知己的感觉。
知我者,好大儿也。
“所以你也觉得这样不对?”
李欣摇头叹道:“毫无保密意识。”
“保密意识?”李泰杀手本能启动。
“哦也不对。”李欣连忙补救。
李泰瞪了他一眼,又感慨地说道:“他怎么能这样污蔑我!”
“污蔑什么了?”李欣说完,见李泰那不善的眼神,又说到:“哦,我知道了阿耶。”
李泰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理李欣这个混蛋儿子。他问房遗爱道:“你说说,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听说恒山郡王那里有一本杂志,难不成是为了卖点稿费?”房遗爱放下手中蔫吧的黄瓜,迟疑地问道。
李泰忽然觉得自己问错了人,就不该问这个脑子里面都长肌肉的混蛋。
“他污蔑我绝对不是为了钱财。”李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而是他本性就是如此!为了保住太子,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愧对他正直的评价!在本王看来,他就是阴险!恶毒!狡诈!卑鄙!”
“听说圣人还要给他的儿子赐婚,有我在,他儿子休想做我妹夫!”
“或者是陪葬昭陵!”李泰觉得不解恨,又恶狠狠地说道。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喧闹的声音。
李欣岁数小爱看热闹,也觉得屋内气氛尴尬,于是便跑了出去。
跑出去没多久,便又跑了回来,面上的表情非常沉重。
看到李欣那表情,再结合外面的喧闹,李泰皱着眉头问道:“欣儿,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
“是……也不是。”李欣迟疑地看了李泰一眼,而后说道:“孩儿听外面人说,郑国公、太子太师、侍中魏征,刚刚去世了。”
李泰哈了一声,一张胖脸笑得肥肉都颤抖了起来。
随后他觉得这样不好,想要把笑容收起来换成一副悲伤的表情,可是他怎么都收不回来,只能用力地去扭动脸上的肌肉,和那按捺不住的笑意做斗争。
眉毛像毛毛虫一样扭动,脸部肌肉不停抽动,这样变脸了一会儿,李泰终于压制住笑容,脸上也换上了一副悲伤的神情。
“悲夫……”李泰感慨道。
“悲夫……”韦挺、柴令武等人立刻应和道。
“他曾经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李泰再次说道。
“刚正不阿……”属官们再次应和。
“他将名垂万古。”李泰再次说道。
“名垂万古。”属官们也再次应和。
“他的回忆录也是。”李泰看向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