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杏闻言不觉愕然,贾雨村前次回来,还询问自己有无帮腔,没想到,这次回来,事情就办成了。
虽说,她已然食髓知味,盼着能名正言顺,在张云逸跟前伏低做小,可一想到去宁府面对香菱,脸上却有些难情。
另外,以前为了贪图那隔墙瘙痒的动静,她都住在香菱隔壁,自然不好搬去别处。
如今虽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不至于再半遮半掩,可动静既然能传到自己屋里,那反之亦然。
她自问面对张云逸那鞭辟入里、深入人心的疾风骤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压抑的住,不发出声响。
如此一来,宁国府反倒不如自家方便。
“那……那边怕是多有不便……”
她说的虽是实情,可贾雨村显然不这么认为。
毕竟,在他的视角来看,娇杏早与张云逸勾搭成奸,又岂有不方便一说?
他正欲推诿,可转念一想,却又改口道:“既然如此,你就先过去,把为夫的话带到,若是那边不方便,可随时过来。”
倒不是他不想眼不见心不烦,而是突然想到,近来被传为笑谈的梅府。
虽说人死债消,可张云逸显然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梅家。
非但霸占了梅夫人,把梅府当做外宅,还认下了梅丕这个干儿子,让梅廉死不瞑目。
自己虽然迷途知返,张云逸也没吃干抹尽,可未必不是有意给自己上点颜色,小惩大诫。
一旦有了比较,许多事情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一想到梅廉的遭遇,他甚至还觉得庆幸,哪里还敢推三阻四?
……
境遇更惨的梅府内。
梅丕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反而冲着正在用餐的张云逸,舔着个脸道:“干爹有阵子没来家里了,母亲想念的紧,昨儿问儿子,最近有没有在曲苑杂坛看见干爹,今儿干爹就来了,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贾雨村的府邸和梅府本就同在兴隆街上,张云逸刚从贾雨村府里出来,没走两步,却正好被出门的梅丕撞见。
因考虑到白吃白占的可能性,他没好意思在贾雨村府里用饭,而梅丕显然误会了他出现在兴隆街的原因,张云逸干脆将错就错,转到了梅府。
他连兴隆街都没有出过,更没有去过皇宫,至于贾雨村猜测的情况,自然不可能出现。
梅丕这么一说,陪坐一旁的梅夫人,却有些下不来台,瞪了儿子一眼,却也没有反驳,只垂下了臊红的脸。
听他提及曲苑杂坛,张云逸便随口问了几句,近来的生意情况。
梅丕如今也在曲苑杂坛里帮忙支应,虽只是个戏园子,却往来无白丁,梅丕倒也如鱼得水。
每日必定在开门前赶到,今儿之所以撞见,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最近,衙门的事情一大堆,又记挂着李从文父子两的案子,自打开业过后,张云逸便少有过问。
这会子吃饭闲着也是闲着,了解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此前梅丕胡编乱造,欠下了巨额赌债,她也不敢奢求儿子成器,只盼着他别再沾染恶习。
见儿子对曲苑杂坛的事务及接人待客,侃侃而谈,梅夫人不免有些欣慰。
抬起低垂的眼睑,感激的瞄了狼吞虎咽的张云逸一眼,默默探出藏在裙摆中的莲足,悄没声息的在桌下,向张云逸处探去。
感觉到小腿处的剐蹭,张云逸与梅夫人对视了一眼,忽的双腿一夹,随即一盘一带,翘起了二郎腿,不动声色的裹住梅夫人的小腿,将梅夫人的莲足,缠在了自己的腿上。
随即,不着痕迹的把扶着碗的手垂落,剥落了梅夫人的绣鞋,方多动症似的抖起了腿。
那边的梅丕,对于自家母亲和干爹桌子底下的暗箱操作,还蒙在鼓里,自顾自的说了半天,忽然一拍脑门道:“对了干爹!”
他这一惊一乍,吓得梅夫人下意识的缩脚。
奈何张云逸夹得太紧,她又双臂撑着桌面,扯得桌上的碗碟撞得‘哗哗’作响。
梅丕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看着突如其来的动静。
那边的张云逸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催促道:“有事说事!”
说罢,又欲盖弥彰道:“一惊一乍的,看把你娘吓得!”
“诶!诶!”梅丕忙不迭的点头道,“前阵子薛家兄弟屡次找到儿子,想把婚事退了……儿子寻思着婚姻大事,总得问过长辈……您看?”
张云逸虽找了个说辞,暂时将梅丕糊弄过去,可梅夫人却做贼心虚,唯恐儿子低头察看。
一面把头深深埋了下去,一面却暗自使劲搅动,试图抽回被张云逸缠住的莲足。
只是,她这般这般来回拨弄,偏偏反而刺激张云逸的凶性,待察觉到适得其反,停止了挣扎,却为时已晚。
原本,梅丕在这里,还有些偷偷摸摸的趣处,如今,却显得极为碍眼。
另外,他虽对薛宝琴心存觊觎,可李衙内的案子在前,自己又是始作俑者。
加之,对梅丕还不能完全放心,若是这会子同意他退婚,以后再纳薛宝琴过门,难免有被反将一军的风险。
于是,板着个脸,没好气道:“这婚事是你父亲定的,如今他尸骨未寒,孝期都还没过,上赶着说这些作甚!”
进退两难的梅夫人,听到提及亡夫,愈发有些不自然的忸怩了起来。
而见他突然发火,梅丕顿时惊若寒蝉,唯唯诺诺道:“那……那儿子……”
“行了!你下去吧!”张云逸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待我与你娘商议了再说!”
他倒也没把话说死。
“诶!诶!那儿子告退!”
梅丕却只当自家母亲偷偷飘了眼神,给自己找补。
顿时如释重负,连忙告退离开,心里却把害自己遭受无妄之灾的薛家兄弟,骂了个狗血淋头。
……
第584章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
“老祖宗,老祖宗,案子定了!”
贾琏嚷嚷着冲进了荣庆堂。
“快说!”
“李衙内强抢民女害死两条人命,立即问斩!兵部尚书李从文管教不严,纵子为恶,害人性命,被罢了官,永不录用,刑部有失察之嫌,刑部尚书亦被牵连,主动请辞,皇上已然准了。”
“哦!”贾母脸色松弛了下来,拍了拍胸口,喜气盈腮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树倒猢狲散,如今张云逸才是荣国府的大树,这一点,贾母比谁都要清楚。
别的不说,只看夏家的态度,若无张云逸背书,宝贝孙子贾宝玉的婚事,只怕未必这么顺利。
李从文毕竟是一部尚书,若不能一棍子打死,张云逸或许未必会伤筋动骨,可以荣国府与张云逸的关系,只怕未必不会报复到自家头上。
故而,自打从夏家太太口中得知了消息,她便吩咐贾琏小心留意,一有消息,便及时汇报。
事到如今,贾琏这些儿孙,反倒比府里的下人,好使唤些。
毕竟,孝字当头,还不至于阳奉阴违。
只是,贾母也没想到,前前后后不过一个多月,不但兵部尚书李从文父子死的死,罢官的罢官,还搭上一个刑部尚书。
贾母不禁暗自咋舌,她并不清楚,万隆帝考虑到三法司改革刻不容缓,安排好了接任的人选,便立即催促定案,只当张云逸行事狠辣,下手快、狠、准,不免又多了几分庆幸。
贾琏接过琥珀递来的一杯凉茶,牛饮了一口,喘口气,方又与有荣焉,卖起了关子道:“老祖宗您猜,兵部、刑部两位尚书,是何人接任?”
“什么人?”
“刑部尚书是宫里周贵人……不,是妙音夫人的哥哥周显祖,那新任的兵部尚书,说起来还跟咱家有些关系呢!”
贾琏笑道:“接任的贾雨村,还曾跟咱家连了宗哩。”
“贾雨村?”贾母略一思索,追问道,“可是如海当年举荐,娶了甄家养女的那个?”
“可不是嘛!他原是叔父家的西席,林妹妹两次进京,他也都赶巧陪同。”
说到这,贾琏又感叹道:“当初给姑父扶灵,回来时他不过是京兆府尹,短短两三年就已经做到了一部尚书!”
贾琏虽又是林如海,又是林黛玉,彰显与贾雨村的关系,可贾母却心知肚明,这是贾琏在往自家脸上贴金,哄自己高兴,心下不免有些悻悻。
可转念一想,却又忽然一个激灵,忙道:“再有两天就是三月初一,亦是二太太生辰,宝玉婚事在即,云逸那边又做了这么件大事,也算是三喜临门了,你这就去准备准备……千万记得去东府,只会云逸一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周显祖也就罢了,贾母虽也知道他入股了张云逸的曲苑杂坛,可毕竟人家妹妹是宫里的妃嫔,字面意义的,上面有人。
林黛玉扶灵返京,这才几年功夫?
林如海已死,自家自顾不暇,贾雨村何德何能,能够官运亨通?
不用问也知道,无非是走了张云逸的路子。
既然连甄家的养女婿,都能如此照顾,自家这头,正儿八经还能差了?
于是,便试图借王夫人生辰的机会,增进一下关系。
“诶!孙儿这就去准备!”贾琏连忙领命。
“站住!”
贾琏正欲告退,贾母却又叫住了他,神色不自然道:“这阵子可去看过你二叔了?”
虽说是为了荣国府的大局着想,可推波助澜,撺掇着王夫人伏低做小,去笼络张云逸,贾母难免觉得有些对不起儿子。
贾琏哪里知道贾母心中的愧疚?
抱怨道:“二叔刚到紫霄观,孙儿就奉老太太的吩咐去过了,只是……”
他一脸为难道:“二叔不愿意见人,还让人把孙子哄了出来,说是此生不再相见,叫老太太也千万别去,否则……否则,就要出去游方……孙子哪里还敢去触那个霉头?”
这些话,当日贾琏回来便曾禀报过了。
否则,贾母早就忍不住要去紫霄观一探究竟了。
她也不是真的非要贾琏去倒贾政的霉头,只是觉得愧对儿子,提一嘴,求个安心。
见贾琏这么说了,方无奈的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二叔不愿见咱们,反正云逸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你以后也别去了。”
贾琏有些诧异的看向贾母,没想到她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
便顺着贾母的话头,陪笑道:“可不是嘛!紫霄观的方丈领着孙儿在二叔的院子外头看了,虽比不得家里,却也图个清净,还安排了两个道童,左右伺候着,老太太又何必操这份闲心?”
贾琏也是好意,免得贾母记挂,可图个清静,却触动了贾母的神经。
“没出息的种子!”
贾母看向贾琏,怒其不争道:“你妹妹也是要给云逸做小的,他待茁哥儿又素来亲厚,你怎么就不知道顺杆爬,好好把握机会?这么多年不思进取,捐的个同知,就不思进取!若是有你媳妇一半机灵……不说尚书、侍郎,还能讨不来一个三、四品的闲职?”
贾琏唾面自干的功底,倒是极为深厚,面对贾母的喝骂,他倒非但没有丝毫尴尬,反而暗自腹诽。
自己若不机灵,能找张云逸借种?
贾雨村忙天忙地,那是他没有自己的底气,而他,只需要等着父凭子贵。
当然,偶尔陪着张云逸做一做戏,效果更佳。
自打有了难言之隐,他也失去了做人的乐趣,唯有吃酒听戏,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