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云逸虽然也对夏金桂有几分好奇,可天工院筹建两间工厂,外加弹劾李从文的事情,倒也无暇分心。
加上好巧不巧,夏家上门的日子,正撞上云光奏折抵京,他也就没凑这个热闹。
“小侄云山、云海,见过侯爷!”
在荣国府接待夏家的时候,张云逸也在仙学内,接见了云光的两个侄子。
不愧是将门出身,二人比之张云逸,也只矮了半个头,一身皮肤黝黑,显然与养尊处优的贾家小辈不同。
虽然两人与张云逸的年纪相仿,可他与云光同殿称臣,加之身份上的差距,这声侄儿倒也不算违和。
张云逸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免礼,转而向贾琏道:“有劳琏二哥了!府里还有客人,就不留琏二哥了。”
因不清楚张云逸与荣国府的真实关系,虽有言在先,二人却也没越过荣国府,直接上门。
而是先找到了贾琏,通过他引荐。
打发走了贾琏,张云逸方才询问二人道:“折子送上去了?”
“是!”云山躬身道,“年前张守备一纸诉状,将李衙内告上了长安府,只是,李衙内乃是长安府尹的小舅子,事情一直被压着。这才求到大伯那里,大伯已经将前因后果,都写在了折子上。”
云海接过话头道:“大伯吩咐我兄弟二人,来侯爷身边听用,若是有什么吩咐,让我们传消息回去,也方便些个。”
张云逸点了点头,询问道:“你们原先是做什么的?过来不会有什么手尾吧?”
“回侯爷,小侄二人,原先在大伯帐下,做个亲兵护卫,大伯原打算让我们历练几年,再行安排,如今,还算不得正经差事。”
古代的军制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从总体上来说,是在府兵制和募兵制之间徘徊。
打从隋唐有了募兵制开始,国力强盛的时候,多以募兵为主,而国力衰败,军纪糜烂,则以府兵为主。
募兵好理解,属于职业军人,而府兵,则相当于民兵。
农忙时为民,农闲时操练,战时则赶鸭子上架。
前世耳熟能详的木兰辞里有云: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就是府兵的真实写照,甚至还需要根据兵种,自备马匹、武器。
当然,木兰辞是南北朝时期,到了隋唐,逐渐引入募兵制,这种局面也得以改善,马匹军械不再需要自备。
这就相当于,打工还要自备干粮,办公用品,士气、战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即便到了大夏朝,也难以完全摒弃府兵制。
与另一时空的明朝相似,大夏也采取了军户制度,承平年代,重文轻武,军户的盘子就那么大,经过几代人下来,原本的军户后代,又看不到建功立业的希望,早已没了祖辈的血气。
除了边军和禁军,大部分都以战力低下的府兵为主,导致战斗力低下,军队里良莠不齐的情况。
所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就是因为换了将领,容易对军队的战力产生误判。
倘若所有军队都是统一的训练强度和素质,哪怕是临阵换帅,又岂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也是,张云逸在组建铁道警卫队和以后海军,极力避免的状况。
张云逸看得出来,为将者又岂会不知?
只要稍有些见识的,哪怕是出于私心,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也不会坐视这一情况。
所以,便会另辟蹊径,一边吃着府兵的空饷,一边把府兵空饷的银钱,拿来招募并培养亲兵,做为攻坚和中坚力量。
听闻云山、云海两人是云光帐下的亲兵,张云逸放弃了原先安排他们进入仙学的想法。
“铁道警卫队刚组建不久,正在训练阶段,本侯也正为此事发愁,你们就先去那边,帮忙指导训练,顺便也熟悉一下火器。”
说到这,他略一沉吟道:“现如今,还不好给你们安排官职,等事情解决了,再做安排。”
李从文给他使绊子,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给他行了方便。
虽然,从战术战法上来说,热武器与冷兵器不同,可训练这一块,却也不无参考的价值。
当然,他也会掺杂些现代的令行禁止的相关训练,并考察云山、云海二人的能力。
留云山、云海二人在身边听用,不可能瞒得过有心人。
可一旦当面锣对面鼓的闹开,也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了。
再遮遮掩掩,不但显得底气不足,也有些小家子气。
只是,话虽如此,却不好让人抓住把柄。
这也是云光并未让自家儿子前来,而是安排两个侄子的原因。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二人,暂时做个名不副实的教官了。
“侯爷放心!大伯来前已经告知我二人,全听侯爷安排!”
张云逸深感欣慰的点了点头,虽是某种程度的利益交换,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也不能因此偏废。
云光想要借他的势,他也想用云家的人,这样彼此各取所需,才能绑定的更加牢固。
只看二人的身体素质、皮肤和谈吐,也不大可能是贾家那些养尊处优的二世祖。
他立即起身,冲二人招呼道:“我这就带你们去大营,先熟悉一下,顺便抽空把长安的情况,写一份出来。”
李从文毕竟从潜邸就跟着皇帝,万一奏折送上去没什么作用,就得扩大影响。
把长安那边的事情问清楚,方便在报纸上刊登、造势。
……
第566章 因势利导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爱卿与李爱卿,都是朕的肱股之臣,岂能因为些许争执,把这些事情刊登上报,闹得人尽皆知?”
奏折是正月二十五送达,虽也闹出些水花,却没起太大的波澜,张云逸也只得刊登上报。
对于臣子们的明争暗斗,万隆帝并不介意,甚至,还乐见其成。
毕竟,李从文也是正经进士出身,又官拜尚书,与张云逸形成对立,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科举与仙学的对立。
只是,张云逸把这事闹到报纸上,让他有些不满,看到报纸,便立即将张云逸召来训话。
张云逸并未反驳皇帝的说法,倒头便拜:“皇上明鉴,臣确实有些私心……”
说到这,他却话锋一转:“只是,臣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稳固,若说私心,确有仙学和王徽的缘故。”
“王徽?”
“臣不敢欺瞒皇上,这张守备正是王徽表兄,亦是设计出连弩的张鉴之子。”
“你是何时知道的?”
“臣不敢欺君,去年王徽投奔仙学,目的就是让臣为他告御状!”
“好胆!”万隆帝将龙案拍得山响,怒斥道,“既是如此,当时为何不报?”
“皇上明鉴!当时只是王徽的一面之词,臣又与李尚书不睦,恐怕被人指摘公报私仇……”
“呵!现在难道就不怕了?”
“皇上容禀,臣虽担心冤枉了李尚书,可他若是面圣时候伸冤……”
说到这,张云逸面露一丝小聪明被拆穿的尴尬,道:“臣因为惜才,便许了他一个面圣的机会,故而让他在宫门外等候,没成想,却碰上了李尚书……”
有些事,瞒是瞒不住的,哪怕皇帝现在并未注意到。
若这个时候还隐瞒王徽和张松渊的关系,一旦引起皇帝的注意,反而容易通过蛛丝马迹,导致信任危机。
谎话七分真三分假,铁板钉钉的事实不好隐瞒,张云逸也不打算隐瞒,可心里的盘算,却可以任由他粉饰。
“那他为何不当面对质?你又为何帮着隐瞒?”
“臣只当他自知理亏,反正机会已经给过了,谁知他出来却说,担心打草惊蛇,李尚书会先下手为强,害他一家性命……臣不敢偏听偏信,因知道长安节度使云光,原是荣国府旧部,担心冤枉好人,便请荣国府贾赦之子,向云光探听消息。”
说到这,他再度拜倒在地:“即便如此,臣仍旧不甚放心,让王徽修书,让其表兄去长安府衙伸冤,岂料,那长安府尹,娶了李尚书的侄女儿,堂堂五品守备居然也投告无门,实在是耸人听闻啊!”
“先下手为强,害他一家性命?李从文虽然纵子作恶,可云光的折子朕也看了,那金哥乃是自缢,爱卿这话怕是说过了吧?”
“皇上明察,臣起初也不相信,可荣国府贾琏回来,提起一事,让臣也不得不小心……”
“什么事?”
“张松渊毕竟是长安守备,云光去年便上书陈奏,只是那封奏折却石沉大海……臣这才不得不信啊,皇上!”
听到这话,万隆帝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
沉吟良久,方抬了抬手,叹了口气道:“罢了,平身吧!李从文护子心切,也算情有可原,你速速派人下去,把尚未售出的报纸停卖,待朕查明内情,再做定断!”
似乎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万隆帝打岔道:“此次江南遭灾,是天数亦有人祸,仙界的仙民,可有土地兼并的烦恼?”
岔开话题是一方面,同时万隆帝也十分清楚,江南的事情,虽然是因为病虫害导致,可事前做了那么多安排,却还是差点闹出民乱。
究其原因,还是出在土地兼并上。
这是自古以来的弊病,历朝历代都难以根除,他便抱着随口一问的心态,询问仙民有无解决之法。
见皇帝岔开话题,张云逸并未钻牛角尖,而是笑道:“土地兼并,对于大夏来说,是陈年积弊,可对于仙民来说,却早有应对……”
“哦?”万隆帝喜出望外,“快与朕说说!”
“此事说来话长……”
“无妨!快说!”万隆帝连忙催促。
张云逸不答反问道:“皇上觉得,土地兼并的根在哪?”
“欲望!民以食为天,有土地才有粮食!”
这个问题万隆帝也是深思熟虑,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皇上圣明!”
张云逸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却话锋一转道:“不过,在臣看来,民心似铁,官法如炉,欲望虽是根本,可症结却出在皇权不下乡上!”
说实话,张云逸并不想与皇帝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可打虎不死,必被反噬。
如今与李从文的梁子已然越节越深,若不能一棒子打死,后患无穷。
只是,皇帝明显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也只能另辟蹊径。
他深知皇帝有明君之志,所以,他才抛出了一个钩子,就看皇帝接不接。
“说下去!”
万隆帝面沉如水。
“皇权不下乡,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避免了朝廷的机构冗余,却也造成了,地方上,乡绅势力的盘根错节。甚至,勾结、挟制地方官员的情况屡见不鲜。
虽然朝廷也有相应的措施,如,官员不得在地方任上娶当地人为妻,避免沆瀣一气,可事实上却是事与愿违,收效甚微。
毕竟,为官一方,想要政绩,不论是肃清治安,还是收缴税赋,都离不开士绅的协助……”
他将皇权不下乡,以及士绅阶级尾大不掉的种种弊端,娓娓道来。
万隆帝却是越听眉头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