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别的丫鬟不同,身契和家人都在宁国府,对于张云逸更多了几分敬畏。
“吃饭了没?”
“正准备吃呢!”
张云逸不咸不淡的与入画一问一答。
惜春却冷着脸走了出来,嘟了嘟嘴,站在门前道:“表哥怎么来了?那劳什子故事我又不爱听,你贵人事忙,还是别浪费那个时间了。”
张云逸虽并未特别照顾,可姐妹们有的,素来也没少了她的一份,对于惜春这个态度,倒是有些始料不及。
可惜春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丫头,他也不可能跟她置气,只得摆出一副大哥哥的模样,佯怒道:“怎么?不听故事就不欢迎我了?咱们毕竟是表兄妹,离的又不远,过年怎么也多不过去转转,就初八还是跟着姐妹们一道去的,我来看看你,陪你吃顿饭,还有错了?”
听他语气不善,入画顿时慌了,连忙帮着找补道:“大爷别误会,姑娘不是这个意思!”
惜春却一撇嘴,冷哼道:“表哥虽更亲些,可我毕竟姓贾,老爷和哥哥都走了,我可不好意思总往那边跑!”
去年冬天刚下雪那会子,惜春跟着一众姐妹上门,就冷嘲热讽,把尤氏气得够呛。
事后,尤氏也没少跟张云逸抱怨。
只是,张云逸也没想到,她居然当着自己的面,也直言不讳。
当然,相较于对尤氏的不留情面,对他至少客气了许多,说的也相对隐晦。
可张云逸又岂是尤氏那样的受气包?
心道,这荣国府上到老太太、太太,下到姑娘、奶奶,哪个仰着自己的鼻息?
说句招之则来,挥之即去也不为过。
你一个小丫头,还能反了天了?
原本,他对于萝莉养成也没什么兴趣,现在,却被惜春一番话,激起了反效果。
他这人也有点完美主义,三春都尽在掌握,少了惜春显然不美。
偏偏她又是这个捂不热的性子,若不及早转变,大了更难改变。
于是,冷笑一声道:“你指着老太太和这边府里原是应该,只是,如今这府里大半开销都是我供的,大观园更是如此,老太太自顾不暇,你不指望我,难道打算跟着喝西北风?”
沉疴用猛药,冰山捂不化,可一力降十会,只要锤子够大,难道还敲不碎?
虽然惜春的话不无道理,表哥虽然血缘上更亲,可贾家站着名份。
只是,别说荣国府自顾不暇,就算还有以前的威风,但如今的族长却是贾赦,又岂敢逆了他的意?
一旁的下人惊若寒蝉,入画更是顾不得主仆之别,连忙劝道:“姑娘,莫要瞎胡闹,还不快给大爷赔礼!”
“我……大不了我做姑子去!”
惜春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小丫头,哪里经得住张云逸吓唬,虽并未轻易服软,却有些色厉内荏。
张云逸嗤笑道:“你当做姑子想做就能做的?没有正经度牒,哪个庵堂肯收你?”
“行了!今儿先陪表哥吃顿饭!”
见惜春紧紧攥着小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张云逸也担心过犹不及,缓和了语气道:“我看你就是怕见人,以后叫入画陪着,每月去我那里两趟,免得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我……我不想去……你那边也不认识几个人……”
到底不敢与张云逸硬呛,只得顺着张云逸的话推脱起来。
张云逸倒是给她这个借口气笑了。
不说尤氏、秦可卿,就算是金钏、晴雯、香菱等人,也都是从荣国府这头过去的。
不过,张云逸却并未咬着这个借口不放,反而语带调侃道:“你既然要做姑子,想必也通晓些佛法,四十二章经里的五畏,你倒是给我说说。”
钦天监本就神神叨叨,原主杂书看的不少,其中就不乏佛经。
“不活畏,恶名畏,死畏,恶道畏,怯众畏。”
原打算叫惜春知难而退,没成想,她居然还真能答得出来。
张云逸略微诧异,便笑道:“你既然知道,这五畏,倒是给我说说,你自己犯了几条?”
惜春这种性子,不能一昧用狠,还得外敷内服。
所以,张云逸敲打的同时,也借用佛法、经文来缓和彼此关系。
惜春毕竟年纪尚幼,他这一套下来,也被牵着鼻子走,噘着嘴,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你想做姑子,就是恐惧以后的生活,犯了不活畏,怕人说闲话,便疏远表哥,犯了恶名畏,又生人勿近,显然是社恐、怯众,犯了怯众畏!”
张云逸嗤笑道:“无条里犯了三条,还说没有?”
虽然那怯众只是她为了推诿,才编出来的瞎话,可前两条却是说中了惜春的心事,让她无从反驳。
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道:“什么是社恐?”
张云逸也是一时嘴快,把前世的词给说了出来。
他不置可否,冲着院子里头的下人,挥了挥手,道:“去把晚饭送进屋,我同四妹妹边吃边聊。”
说着,便迈步进屋,到了门口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伸手揽在她的脑袋上,把个敢怒不敢言的惜春,拐带着进了屋。
待到饭菜上桌,张云逸用她听得懂的语言,解释了什么叫社恐。
距离感这个东西,本就是双方的,一旦遇到自来熟,气氛自然而然的有所转变。
张云逸就是把握住了这个窍门,敲山震虎过后,又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而惜春本就涉世未深,加之赖以依仗的荣国府,都仰着他的鼻息,被张云逸一套PUA下来,也就渐渐不那么冷言冷语了。
吃完晚饭,张云逸也不逗留,顺势起身,不容置疑道:“你就是成天缩在府里闹得,改天得空了,带你出去转转,免得胡思乱想。”
小姑娘,哪有不爱玩的?
张云逸这也算是对症下药。
“我送大爷!”
入画见机连忙跟了出来。
张云逸出了屋子,也不管惜春听不听得见,头也不回道:“把那些佛经什么的,都收了,年纪轻轻看什么不好?她不是喜欢画画吗?”
说到这,他顿了顿,回头冲着屋里的惜春道:“改明儿我再教你一套西洋画法,你没事拿来打发打发时间。”
说罢,也不等惜春回应,径直出了蓼风轩。
出了蓼风轩,入画连忙道:“姑娘天生性子冷,对老爷和珍大爷也不怎么亲近,大爷勿怪!”
“行了,记得我的吩咐,每月带她回去两趟,若是她推三阻四,记得回去通报!把姑娘伺候好了,你爹娘哥嫂那边,我不会亏待了。”
看似画饼,也不乏提醒入画,该站哪头的意味。
“奴婢明白!”入画应声不迭。
待来到蜂腰桥前,张云逸方摆了摆手道:“我去二姑娘那里,你就送到这吧!她若是问你,你就照直说!”
从原著和此前惜春的反应,张云逸不难看出,多少是因为尤氏和秦可卿的缘故,担心影响自己的名节,有意疏离。
对此,张云逸也懒得费脑筋解释,干脆另辟蹊径,把惜春以为的净土,慢慢的一点点撕开,摆在她的面前。
来到紫菱洲,迎春闻讯立即迎了出来。
冲着一旁生着闷气的司棋,狠狠抽了一巴掌,揽过迎春的纤腰,坦言道:“不会怪我最后才来你这里吧?”
“逸大哥自有道理!”
“明儿就是元宵,今年没同府里一起过,今儿晚上多留一会,便当提前陪你过节了。”
张云逸哄人的花言巧语,张口就来。
说到这,又想到那跨年的段子,一面拐带着迎春和司棋进屋,一面笑道:“今年没能好好陪你过年,待到了今年的年三十,大爷陪你一整年。”
说话间,他已揽着二人进了屋,也给春节的故事会,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
第559章 悲催贾政再受暴击
与张云逸的春风得意不同,贾政这段时间可谓备受煎熬。
因在梦坡斋内,被张云逸当面上了眼药,想想便让他浑身颤抖,哪里肯住进去找膈应?
加之,又以为自己的丑事,人尽皆知。
于是,执意住进了前院的外书房,躲在里头闭门不出。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避免了难堪,可眼看着到了十五,还没同‘好儿子’贾环交心,得知他过了十五便要返回仙学。
贾政再也按捺不住,乘着忙碌元宵家宴的机会,偷偷溜到了后院。
因担心被下人看到,他没敢走二门,而是从二门与东跨院之间,薛家出入的侧门进去。
只是,这样一来,也避无可避的经过梦坡斋。
站在体仁沐德院门口,犹豫了再三,还是硬着头皮,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转过梦坡斋的墙角,往东小院而去,却听过道内传来一声吆喝:“环兄弟!正准备找你呢!”
贾政为之一滞,正琢磨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是谁,贾环却已然替他解了惑。
“薛大哥?找我何事?”
听到是薛蟠,贾政不由皱起了眉头。
薛蟠名声在外,整日里游手好闲,除了寻花问柳,欺男霸女的事情也没少做。
听他找贾环有事,贾政不免担心他把儿子带坏。
只是,他虽有心阻挠,又担心被张云逸知晓,坏了贾环忍辱负重的筹谋,加之也怕面对薛蟠鄙夷的眼神。
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近,生怕二人边走边谈,与自己撞了个正着。
他略一犹豫,还是一头钻进了梦坡斋这个伤心地。
此时,贾政无暇伤心,掩上上门,侧耳倾听,以便等薛蟠离开,再对症下药,提醒贾环莫要与薛蟠为伍。
“今儿这府里元宵家宴,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正好那梅丕也闲着无聊,约了出去耍耍,要不要一起过去?”
因张云逸并未与荣国府同过元宵,贾母自然也不会再捎带上赵姨娘母子。
而素来不被待见,恶名在外的薛蟠,自然也无缘后院的元宵夜宴。
薛姨妈和宝钗等人都在受邀之列,他反倒闲来无事。
听了这话,贾政暗自啐了一口,心道这薛蟠果然没憋什么好屁。
可忽又有些疑惑的翻了翻眼皮,这梅丕的名字,听着好像有些耳熟。
他正自疑惑,外头的贾环也同样疑惑道:“梅丕?他爹不是那个弹劾干……逸大哥,被砍了脑袋的梅廉?你怎么跟这货搅合在一起了?”
听到了梅廉的名字,贾政这才猛然想起梅丕是谁。
他心头的疑惑不减反增,纵然梅廉被问罪砍头,可与张云逸唱反调,在他看来无疑是正义之士。
而梅丕,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了根正苗红的忠义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