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糊涂!”金钏嗤笑道,“这东西稀罕,如今外头买都没的买,大爷既然送了,少不得人手一个,我这会子给,到时候老太太问起,岂不明摆着告诉她,我先来了这里?”
“对对对!是我考虑不周!”邢夫人不自觉的弯了弯腰,“那我今儿晚上?”
“这我可做不得主!待我回去替大太太问问吧!”
看着应声不迭的邢夫人,金钏不由产生了自己才是主子的错觉。
所以,自始至终,她嘴里都没有冒出‘大爷说’三个字。
虽有狐假虎威之嫌,但这种感觉,着实让她飘飘欲仙。
只是,美中不足,大太太毕竟少了些意思。
想到这,她不免有些迫不及待。
“大太太既然清楚了,我便先去了!”
金钏昂首阔步走出了东跨院,回到宁国府,方吩咐了几个粗使丫鬟,抱着准备好的一大包梳妆镜,再度来到了荣国府。
那一人多高的大块玻璃镜,需得在含芳阁安装,自然需要跟贾母打个招呼,也好叫园子里的姑娘们在屋里暂避。
所以,镜子刚刚送达,她便命人去传话,并指挥着匠人和荣府的下人,直接把镜子搬进荣国府。
进了荣国府,金钏便直奔荣庆堂而去。
邢夫人刚向贾母禀报了,二月初二,要接迎春回东跨院,好单独给她过生日。
贾母原本正在为难,薛宝钗的生辰还可以蠲个资,凑个份子,节俭一些,也就应付过去了。
可迎春却今时不同往日,不办张云逸必然心生不满,大操大办,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现如今,贾赦和邢夫人主动揽下这口锅,主动把迎春接回去,倒是省了她两头为难。
当下便应允了下来。
见金钏进屋,连忙道:“儿的生日娘的苦,你虽不是二丫头亲娘,却也是她母亲,接回去我自然不好有什么意见。”
听着邢夫人的意思,非但没有大操大办的打算,甚至,连生日宴都免了,只接迎春回去住上两日,叫她有些迟疑。
干脆当着金钏的面,把这口锅甩个干净。
说罢,贾母又看向金钏道:“怎么?莫不是含芳阁那头有什么问题?”
“大爷安排的人手,能有什么问题?”听贾母询问,金钏连礼也免了,笑着回道,“这镜子比铜镜照得清楚,大爷吩咐给老太太和太太、奶奶,并姑娘们都送一面。”
她从一个粗使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拿了两面梳妆镜出来,将贾母的交给鸳鸯。
又递了一面给邢夫人道:“大太太在这里,倒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贾母被那明晃晃的镜子,晃瞎了眼,倒也没顾及到金钏的失礼,笑道:“逸哥儿有心了!”
“那老太太、大太太在这,我还要到别处去送呢!”
出了荣庆堂,她直奔荣禧堂。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还要跟妹妹说几句话!”
把随行的丫鬟丢在荣禧堂外,她方抓着一个包袱迈步走了进去。
进去倒也不急着说话,反倒看向了堂内的彩霞等人。
王夫人只当是张云逸带了什么话,连忙把人支开。
待屋内只剩下王夫人与她们姐妹,金钏方掏出一面镜子,凑到屋内射进来的一缕阳光前,摆好了角度,将那道光直直反射在王夫人的脸上,方颐指气使道:“二太太你看,着镜子可比铜镜清楚多了,下回大爷过来住下的时候,二太太可得照着这镜子,收拾仔细了。”
王夫人被反射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哪里看不出金钏是有意为之?
偏偏那些背地里的事,都被她看在眼里,又发作不得,只觉得脸颊发烫,连忙伸手遮住,没好气道:“行了!别照了!”
金钏虽然有恃无恐,却担心她在自己受了气,拿妹妹撒气。
便适可而止,转而又掏出一面镜子,一并递给王夫人道:“赵姨娘那里我就不去了!”
随后,方抓起最后一面,搂着玉钏,献宝似的道:“这是大爷吩咐我带给你的。”
“还有我的?”玉钏一时间受宠若惊。
金钏瞥了眼王夫人道:“你也是大爷的人,大爷怎么会忘了?”
她说着,抓住玉钏的手道:“刚才你也看见了,这镜子可有意思了!走!外头还有,咱们出去照着玩会儿。”
时辰尚早,虽说还有好些人要送,却也不急在一时。
同玉钏各拿着一面镜子,对着阳光玩了一刻钟,方施施然赶去了王熙凤的院子。
在王熙凤这里,她收敛了狐假虎威的做派,中规中矩的把东西送上。
待出来以后,却并未直奔大观园。
而是,进了东北角薛家小院。
虽然张云逸并未提及薛姨妈,也并未看出有什么端倪。
但也不妨碍金钏有自己的打算。
这府里的太太、奶奶,甚至于姨娘,张云逸都没拉下,还会单单缺了这位姨太太?
即便如今尚未得手,却未必没有这个心思。
做为王夫人曾经的贴身丫鬟,自然侍奉左右,薛姨妈又是个体丰怯热的,倒叫她没少看到那娇养的身子。
知道薛姨妈不但比王夫人年轻,体态、肌肤犹有过之,连王夫人都受用了,这个比她还年轻的妹妹,想必逸大爷也不会错过。
反正,逸大爷也不差一面镜子,既然说了让她看着办,多送一面也不会招致什么责罚。
办好了,还是一份功劳,也未可知。
薛姨妈哪里知道是金钏擅自做主,只当真的是张云逸的意思。
又是端茶,又是倒水,金钏也跑了一路确实渴了,便一边喝茶,一边观察薛姨妈。
薛姨妈捧着那明晃晃的镜子,心中百感交集,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只是,她这般模样,落在金钏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心下不无自得,暗道自己果然没有办错。
……
第390章 林黛玉的试探
潇湘馆内。
金钏接过紫鹃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并一反在王夫人跟前的态度,招呼着丫鬟们把包袱全部打开,满脸堆笑道:“这玻璃梳妆镜,我刚给老太太和太太们送了,头一个就到姑娘这里来了,好让姑娘先挑!”
做为王夫人曾经的贴身大丫鬟,她没少听周瑞家的宣扬,送宫花时的遭遇,以及编排林黛玉如何小心眼。
虽然,这其中有周瑞家的审时度势,顺着王夫人心意的缘故,但林黛玉敏感的性格,也是不争的事实。
做为生在荣国府的丫鬟,她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一些逢高踩低的恶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改投了张云逸,但习惯却毫不意外的保留了下来。
只是,却不再以身份高低判断,而是,以张云逸的态度决定。
毕竟,她接触的只有两府中人,套用前世的那句话:身份高也好低也罢,在逸大爷面前都不值一提。
对王夫人的态度,一方面是察觉到张云逸对其并不尊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此前的旧怨。
而大观园内的姑娘,张云逸照顾有加,从小厨房的安排便可见一斑,且无冤无仇。
张云逸对荣府的姑娘们,向来一视同仁,唯独林黛玉这里,不但请医问药,连水果都是双份。
加上又与香菱有半师之谊,她自然要多一份恭敬。
倘若没有昨日与紫鹃的一番对话,林黛玉或许还会拿上一辈的交情,自欺欺人。
而今,听了金钏这番话,却不由自主的偷偷看了眼紫鹃。
正巧迎上她饶有深意的眼神,林黛玉连忙掩饰道:“多谢逸大哥,叫他费心了!”
因不知道这是金钏自作主张,夹带了许多私货,只当这是张云逸特意嘱咐。
不免想起自己以前的任性,以及府里的一些不好的传言。
想到这,她心下虽觉得熨帖,却也高兴不起来,不自觉的噘了噘嘴。
金钏却没看出她的想法,反倒又献起了殷勤,笑道:“其实这梳妆镜都是一样的制式,又是大爷特别吩咐送回家里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不过大爷还是特别嘱咐,要给姑娘先挑。”
这无疑坐实了林黛玉的猜测,她抿了抿唇,幽怨道:“莫非在逸大哥眼里,我就是个无理取闹的性子?”
紫鹃暗道一声不好,脱口而出道:“姑娘!~”
“这……”金钏不由一愣。
只听林黛玉沉声道:“是非曲直,是否有意为之,我自有判断,逸大哥素日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如今这样安排,倒显得我不知好歹了。”
金钏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却又不好改口,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大爷又岂会误会姑娘?大爷常说,这世上就没有两片一样的树叶,这镜子虽制式一样,可细微之处,到底还有些差别……”
有了前车之鉴,她不敢再往张云逸身上扯,转而道:“姑娘与姨娘有半师之谊,让先送到姑娘这里,也份属应当。”
紫鹃闻言,连忙也打起了圆场:“是啊!哪回送到咱们这里的,不比别处多一份,往日里姑娘也不曾有过推辞,今日怎么反倒矫情上了?”
她比金钏更懂得林黛玉的心思,知道林黛玉是过于敏感,担心张云逸听信了外头的传言,误会她爱使小性子。
金钏有些诧异的看了紫鹃一眼。
去年入冬,她便随着张云逸搬去了温泉山庄,回来也才一月不到。
恰逢年关,宁国府那边尤氏不在,后院的一大摊子事,大多落在她的头上,也没机会过来串门。
没想到,几个月的功夫,紫鹃的态度居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林黛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桌上的包袱盖好,道:“上回那珠钗也是一个样式,既有了先例,还是按长幼分发的好,先送去大姐姐那里吧!”
林黛玉说的也是实情,金钏见她态度坚决,便也只得拎上包袱告辞离开。
紫鹃见状,连忙道:“我去送送金钏姐姐。”
说罢,也不等林黛玉答应,便追着金钏出了门。
待出了潇湘馆,紫鹃满含歉意,解释道:“金钏姐姐勿怪,小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总有人编排小姐爱使小性子……小姐也是担心逸大爷误会。”
金钏闻言,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致的看向紫鹃,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这是想通了?”
紫鹃却没想到她这般直截了当,连忙低头道:“以前都是妹妹有眼无珠,狗咬吕洞宾,还请姐姐勿怪,千万在逸大爷面前,替妹妹美言几句。”
她说着抓住金钏手里的包袱,从里面掏了一面镜子出来,尴尬一笑道:“小姐也是担心大爷误会,却不能辜负了大爷的一片心意,也省得姐姐再跑一趟。”
金钏也不清楚,到底是紫鹃自己的意思,还是林黛玉说一套做一套。
便顺水推舟,点了点头道:“行了,你的话,我会告诉大爷。”
“诶!诶!麻烦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