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隐隐有些自鸣得意,暗自窃喜:“我不过挨了几下打,她们一个个就有这些怜惜悲感之态露出,令人可玩可观,可怜可敬。假若我一时竟遭殃横死,她们还不知是何等悲感呢!
既然她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她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惜,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可谓糊涂鬼祟矣。”
……
第246章 借题发挥
话说贾宝玉因如愿搬入大观园,心下暗自窃喜。
可王夫人却是牵肠挂肚,又是心疼,又是愤恨。
因被王夫人当着小辈和下人的面,揭露了与儿子争风吃醋,贾政干脆搬去了梦坡斋。
反正住在同个屋檐下,也沾染不到丝毫雨露,王夫人对此倒也眼不见为净。
可一想到贾宝玉的惨状,以及贾母和贾政的态度,她却难掩心头的怨恨。
事发突然,当时没有来得及细究,可事后却难免刨根问底。
只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贾母却率先发难。
诘问她,为何明知贾政有意纳金钏为妾,不展现大妇的气度,顺水推舟,却以贾宝玉为幌子,加以阻挠,才导致他受了这等无妄之灾。
对此,王夫人虽然免不了暗自腹诽,贾政当初也已经默许,若非贾母阻挠,何至于酿成今日的苦果?
可话虽如此,贾母毕竟是长辈,加上好妒乃是七出之条,她却也无从辩驳,只能把贾宝玉推出来顶锅。
贾母何尝不知道其中也有自己的问题,也只是为了先声夺人,乘机占点优势,也就不再乘胜追击。
可这一幕落在下人眼里,情形则完全不同。
一方面,连贾宝玉都遭了贾政这般毒打,一众下人更是惊若寒蝉。
另一方面,赖大知道张云逸与赵姨娘母子有所瓜葛,有心帮忙遮掩。
故而,对于贾环暗中使坏,下人们都三缄其口。
就连茗烟,也不敢把对袭人的话,如实告知,只说贾环早上撞了一下贾政。
以至于王夫人还蒙在鼓里,只当是赖大家的传话时,恰巧被贾政听了去。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的火越是没地方撒,更加觉得贾政不顾父子之情。
只因为自己赶走了金钏,导致她想不开,便拿儿子撒气。
不过,一众下人为了甩锅,在面对诘问时,倒是没少甩锅给贾政。
众口一词,将他如何勒令不许通风报信,交代了个清楚。
想到这,她对屋里伺候的丫鬟问道:“那日宝玉挨打,是谁先来传讯的?”
“回太太,是宝玉屋里的袭人。”
“去把她叫来,我有话问她!”
少顷,袭人领命前来。
王夫人见房内无人,便问道:“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捱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你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
“我倒没听见这话。”
倘若没有贾母那一幕,袭人或许还会憋不住。
如今却不得不三思而后行,哪怕王夫人有所承诺,可她召见自己,事后再找赵姨娘母子麻烦,难保不惹人怀疑。
王夫人却没有放弃,追问道:“那是如何知道宝玉挨了打的?”
“回太太,那日老爷派人来传宝玉,奴婢瞧着他们脸色不对,有些担心,便跟了上去,宝玉刚进屋,就听老爷要打,奴婢赶忙就近跑来太太这里传讯,没成想太太竟在园子里,以至于耽搁了……”
王夫人听罢,不禁长长叹了口气:“我的儿!难为你如此细心,我如今也一把年纪了,宝玉就是我的命根子,这回若非你机警,他怕是不死也得落得一身残……若打坏了,将来咱们还能靠谁呢!”
说着,由不得滚下泪来。
袭人听王夫人一句咱们似乎意有所指,不觉心跳加速,又见王夫人这般悲戚,少不得也陪着落泪。
“二爷是太太养的,岂有不心疼的道理,便是我们做下人的,何尝不盼着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奴婢一日也不曾懈怠,时常规劝二爷。偏生二爷与人为善,那些人又都肯亲近他,也怨不得他。
倒是我们劝的多了反倒落下不是了。今儿太太提起这话,奴婢还记挂着一件事,想讨太太个主意,只怕太太疑心,不但我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了!”
王夫人本就担心她言而不尽,忙乘热打铁道:“我的儿,你有话只管说。我听见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谁知你方才的话全是大道理,正和我的想头一样。你有什么只管说什么,只别教别人知道就是了。”
袭人连忙跪下道:“太太明鉴!奴婢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虽说人生在世,少不得三灾五病,可二爷前脚病症才好,这回又遭此劫难,来得也太急了些。奴婢寻思着会不会招了什么小人?太太何不请东府的逸大爷给二爷看一看,如此也能放心不是?”
她虽然不敢给自己招惹麻烦,可张云逸却是虱子多了不怕咬,能者多劳。
她哪里知道张云逸才是始作俑者?
反倒觉得,他重情重义的名声流传已久,又有未卜先知的能为,倘若王夫人能够找他算上一算,赵姨娘母子的恶性,自然也就无所遁形了。
王夫人原本只想从她身上,旁敲侧击些别的信息,没成想竟然得出这些话来。
袭人的话不无道理,只是贾政本就不满她被张云逸抱过,又曾在大观园落成时,严令她注意身份。
而今,贾母又借着宝玉挨打,给她冠了个好妒的名头,再不能明知故犯。
不过,袭人的话倒也提醒了她。
当初一僧一道上门,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可她当时只顾着关心宝玉的病情。
加上马道婆也没再上门,倒是忽略了这方面的因素。
“我的儿,你竟想的这样周全!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你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
袭人闻言,身子不觉有些发颤,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太太放心,便是没有太太的话,奴婢也会尽心竭力!”
“好孩子!”王夫人趋步上前,将袭人从地上搀起,“这话你且记在心里,莫要声张出去,明儿我便跟凤丫头说,从我的月例里挪二两给你,将你和姨娘一体行事。”
“诶!诶!”袭人连连答应着去了。
待袭人离开,王夫人见天色已晚,又担心自己忘了,便把周瑞家的找来,吩咐她去一趟马道婆家,请她明日过府一趟。
……
第247章 内鬼通外神
话说马道婆听闻王夫人请自己过府,不免心怀惴惴。
虽然张云逸吩咐,让她继续做宝玉干娘,可她终究做贼心虚,一直没敢再去荣府。
而今,面对王夫人的邀请,虽有心逃避,可通关文牒都被张云逸收走,便是想逃也没处逃。
她有心向张云逸讨个主意,奈何周瑞家的连夜赶来,她也担心打扰了张云逸休息。
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来到荣府。
她本就是荣府的熟客,门房也没有阻拦,反倒是她心虚发怵,有种上刑场的架势,东张西望,三步一回头。
好巧不巧,正遇到赖大从议事厅出来。
她连忙点头哈腰的凑到近前,招呼道:“赖管家!”
“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赖大随口道。
“太太昨儿连夜差人叫我过来,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她这么一问,倒是提醒了赖大。
当初那僧道给贾宝玉治病,他虽然不在场,可细节却也瞒不过他。
而今,贾宝玉刚刚挨了一顿胖揍,王夫人便着急忙慌的把马道婆找来。
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事说来话长了!”
他眼珠子一转,不觉计上心来,忙将马道婆拉至无人处,将宝玉挨打的事情说了一遍,方小声道:“太太找老神仙,恐怕就是为了此事。”
“多谢赖管家!”马道婆连声道谢。
她心里有了底,正准备告辞,却被赖大一把拉住,小声道:“有件事还请老神仙帮忙!”
说话间,赖大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马道婆嘴上推辞,却手眼并用,一面瞄了眼银票的面额,一面将银票揣进了怀里。
“赖管家有事尽管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赖大瞄了眼四周,“您老也知道,宝玉屋里的晴雯,是家母送给老太太的。”
“包在我身上,这层关系老身又岂会不知?别说那丫头我见过,没什么干系,就算是有,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叫赖管家……”
“不不不!”不待她说完,赖大连连摆手道,“还请老神仙帮忙,把这丫头从宝玉屋里摘出来。”
“这……”马道婆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思忖了片刻方道,“莫不是这丫头如今攀了高枝,眼里便没了人?”
赖大犹豫了一下,方道:“您老想必也听说了,我家那个不肖子,如今在东府的逸大爷跟前听用。前阵子宝玉挨了打,我也才知道逸大爷跟前竟然缺个得力的丫鬟,只是您老也知道,他深受皇上信重,一般人也难入他的法眼……”
早前,张云逸吩咐他主意金钏的时候,曾提了一嘴晴雯,他不免揣测他的用意。
只是,人已经送给了荣府,也不可能再要回来。
听到王夫人请马道婆上门,他立即把握住了契机。
他倒不是不想瞒着,只是马道婆毕竟常来常往,人一旦送去,也难以瞒得住她。
况且,马道婆不是荣府的下人,与他不存在利益冲突,只要打点到位,也不担心她会揭穿自己。
当然,哪怕仍然还有风险,可为了儿子的前途,这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以前,对于张云逸的风头,他并无直观的感受。
现如今,赖尚荣跟在身边,虽然官职不高,可各级官员的态度,以及皇上时不时的召见,都看在眼里。
而马道婆,听到张云逸的名字,不觉聚精会神起来。
倘若赖大要把晴雯转送别人,已是惊弓之鸟的她,或许还会有所顾及。
可张云逸则另当别论。
她甚至怀疑,赖大是否得了张云逸的授意,才找到自己。
都不敢表现出一丝迟疑,当即便保证道:“赖管家放心,能替逸大爷办事,那是老身的荣幸,这事包在我身上!”
说到这,她略微迟疑道:“不过,把人从宝玉屋里摘出来容易,可逸大爷那头……”
“老神仙放心,这个我自有办法!”
二人一拍即合,又商议了一会,赖大又返回后院,去找自家婆娘。
而马道婆则又逗留了片刻,待打好了腹稿,才来到荣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