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们费尽心思学会某项技术,抬头一看,大明已经淘汰这项技术了,你们全都白学了。
所以很难学会的,学不会的,直接花钱把机器买回去就行了,何必去学呢?”
马塞洛和莱昂对视一眼,无言以对,只觉得深深的绝望从心底涌起,像海水一般淹没了他们,让他们陷入窒息之中。
卢溪号缓缓靠上吴淞港乙区码头第十一号泊位。
“马塞洛先生,莱昂先生,沪州知州李三江大人在上海市宴请贵使节团一行人。驳船已经在旁边等候,请移船。
何塞中校,州政事府的指令,请你作陪。”
一位港务局官员带着两位随从上了船,客气地说道。
何塞问道:“海大人在上海吗?”
“在的,他计划乘坐卢溪号北上大沽港。”
何塞大喜,“太棒了,能够与海青天同一艘船,实在是我们的荣幸。马塞洛侯爵,莱昂男爵,我们移船吧。”
大家先顺着舷梯下到岸上,走了几十米,沿着跳板上到一艘桨帆船上。
船桨划动,马塞洛和莱昂站在甲板上,扶着船舷扶手,还沉浸在震惊和麻木中。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
风和日丽,西苑琼华岛祥云馆,朱翊钧抱着皇五女,听着皇长公主领着皇长子、皇二女、皇二子、皇三子、皇三女、皇四子、皇四女,奶声奶气地背乘法口诀。
一直背到三五十五时,刚才还算整齐的背诵队伍开始变乱。
有的左顾右盼,嘴里念着四五二十一;有的自信满满,嘴里背的却是五五二十六;还有的昂首挺胸,嘴巴张得最大,但用心一听,光张嘴不出声,上演滥竽充数现场版。
皇后薛宝琴,贵妃宋琉璃和其他五位嫔妃围坐一圈,笑眯眯地看着八位皇子皇女。
不到两岁的皇五女依偎在朱翊钧的怀里,嘴巴咬着手指头,如宝石的眼睛忽闪忽闪着,津津有味地看着哥哥姐姐们。
带头大姐皇长女背诵到四六二十四时,终于意识到整个背诵队伍已经全乱套了,已经没法再带下去了。
背出三六二十的皇长子,终于意识到刚才背的全是错的,低着头不敢出声;皇二子背抄着手,仰着头,大声念道:四六二十五,正准备往下背五六三十二时,被大姐狠狠一瞪,脖子一缩,马上不吱声。
大姐大继续盯了皇三女、皇四女了一眼,把这两个跟着瞎背乱念的家伙吓得闭住了嘴。
皇三子继续滥竽充数,猛地发现,周围没声音了,只剩下他就像掐住喉咙的蛤蟆,嘴巴一张一合,只出气不出声。
皇五女高兴地拍着手,指着皇三子奶声奶气地说道:“蛤蟆,哈哈。”
朱翊钧哈哈大笑,七位后妃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笑声中,朱翊钧环视了两圈自己的八位子女,神情慢慢地变得肃正。
“在遥远的某国,实行快乐教育。孩子一定要快乐成长,童年能不能学到什么有用的知识不管,只要开心就好。
朕叫你们从两三岁时就开始识字,背乘法口诀,背不好的人要挨批评。与快乐教育一比,残酷无情,是对幼小的你们进行摧残。
只不过要是有人敢在朕面前提什么快乐教育,朕一定大嘴巴抽他。
人生下来就不公平!”
七位不到五岁大的皇子皇女,静静地听着朱翊钧的话。
“有的生在贫瘠人家,终身饥寒交迫;有的生于大富大贵,一辈子衣食无忧。
生在什么人家,天注定,由不得你。但是怎么过完这辈子,决定权在你手里。
朕可以向皇爷爷学习,玄修敬天,或者吃斋礼佛;可以沉溺酒色,胡天胡地;可以得过且过,做个大明的裱糊匠。
不管如何,匆匆数十年,也是一辈子。
但朕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如何艰难,等你们长大后会慢慢知道的。但是朕要告诉你们,不管你选择哪一条,首先要坦然接受后果;其次是你要有足够的能力,在你选择的那条路上走下去。”
朱翊钧神情越发地肃正,他的目光在自己每一位子女的脸上停留几秒钟,一一扫过。
“朕的意思很简单,你们以后可以成为画家、诗人、探险家、足球健将、马球高手、善射手、工程师、发明家
你们可以参军,征战沙场,成为将军;可以成为航海家,纵横四海;可以成为冒险家,探索世界每一个未知的角落
你们从生下来就衣食无忧,终身可以享受锦衣玉食,你们可以放手去追求你们的爱好。朕,身为你们的父亲,不会强求,也不会阻止。
朕,对于你们只有一个要求,身为大明的皇子公主,你们可以愚笨平庸,但是不能躺平摆烂。”
朱翊钧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朱翊钧的子女,可以是龙,可以是凤,可以是虎,可以是狼,可以是鹿,但绝不能是猪!”
皇长女领着弟弟妹妹,叉手作揖:“儿臣记住了。”
朱翊钧把皇五女交给尚宫,恭妃许氏带着其他后妃,上前领着几位皇子皇女下去歇息,喝热牛奶,吃糕点。
皇后薛宝琴和贵妃宋琉璃继续留在朱翊钧左右。
薛宝琴拿了一块苹果,塞进嘴巴里,“皇上,哥儿姐儿们都大了,到了该取名字的时候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答道:“嗯,按照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哥儿们应该是常字辈。五行也应该轮到水字旁,该用三点水。
等朕好好想一想,按照顺序给他们四兄弟取个好名字。”
“那姐儿们呢?”
朱翊钧想了想,“皇女怎么取名字,倒也没有什么规矩。不过对于朕来说,皇女也是血脉,也是出身天潢甲胄,不能有姓无名。
嗯,朕想了想,就以轩为辈分,再取女字旁的名。你们也帮着好好想一想,大家一起给哥儿姐儿们都取个好名字。”
薛宝琴和宋琉璃的目光在空中交织一下,轻轻一笑,又迅速低下头。
“皇上英明,那我们就按皇上说的,先由哥儿姐儿们的亲母取一个名字,呈请御览圣定。皇上,你看这样可好?”
“好。哥儿姐儿们虽说都是朕的血脉,可都是你们十月怀胎,生死之间拼命生下来的,你们应该有这个权利。”
陈矩轻手轻脚走到旁边,肃立不语。
朱翊钧说完后转头看向他,“有事?”
“岭南急报,有外国使节,内阁和鸿胪寺上了题本请旨。”
“哪国使者?”
“奥斯曼和波斯两国。”
“好,你去把张相、右丞魏学曾、鸿胪寺卿吴兑请到紫光阁来,朕稍后就到。”
“遵旨。”
朱翊钧又交代了几句,看时间差不多,起身说道:“哥儿姐儿们的养育,还要辛苦你们两位了。”
“皇上,这是臣妾的本分之事。”
薛宝琴和宋琉璃恭声说道。
“那好,朕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朱翊钧转出了琼华岛,双手笼在袖子里,走在玉河桥上。
猛地站定,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琼华岛。
晴空如凝、细风习习,碧波荡漾、绿树掩映,朱墙黄瓦,隐约在碧绿之间。
“祁言啊,现在朕终于明白了,天家无私事。朕的宏图伟业不能中道崩殂,现在的关键在于选好接班人。”
祁言低着头,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朱翊钧继续幽幽地说道:“幸好朕做好了万全准备,现在有时间,也有精力慢慢挑选和培养接班人。
宏伟大业,不是朕这一代人能完成的,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薪火相传。重中之重啊!”
朱翊钧叹息了两句,笼着袖子继续向前走,很快就来到了紫光阁。
他先看完炎州、广东急报,又看完了内阁和鸿胪寺的题本,若有所思。
过了二十分钟,内阁总理张居正领着内阁右丞魏学曾、鸿胪寺正卿吴兑进到阁里。
三人叉手作揖后,朱翊钧客气地说道:“三位先生请坐。”
待到内侍上茶退下后,朱翊钧继续说道:“奥斯曼和波斯两国的使节,进了大明境内,正在进京的路上,再过十来天就会到。
他们此来的用意,无非是与我大明议和。怎么个章程,我们君臣先议一议!”
朱翊钧先开门见山,然后直接点名:“吴卿,你是鸿胪寺正卿,你先说。”
第754章 大明的礼和理
吴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皇上,臣的意思是待价而沽。”
看到朱翊钧点了点头,吴兑继续往下说:“现在是奥斯曼和波斯对我们大明有求,我们大明对他们却无所求。
我们可以慢慢等,等他们把底牌亮出来再做定夺。”
魏学曾开口道:“这是我们跟奥斯曼和波斯使节团谈判的策略,这是怎么谈,但是谈判的底线是什么,预期谈出什么结果来,鸿胪寺有预案吗?”
按照内阁分工,左丞王崇古分管吏部、兵部、光禄寺、太仆寺;右丞王国光分管户部、工部、太府寺、都水寺、司农寺;右丞魏学曾分管礼部、刑部、鸿胪寺、太常寺。
吴兑郑重地答道:“魏右丞,戎政府那边通报过西线情报,大明目前已经与莫斯科大公国、布哈拉汗国、阿富汗接壤。我们的边军与他们的军队,在边境地区发生多次冲突,大有一触即发的趋势。
莫斯科大公国是奥斯曼国的宿敌,双方在黑海地区争战数十年;布哈拉汗国、阿富汗等国在波斯东边,一直威胁着波斯的呼罗珊地区。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个朴实的道理,奥斯曼和波斯人都懂。现在他们的使节来了,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想与我们议和,与我们结盟。
鸿胪寺在接到地方急报后,开了两次紧急闭门会议,初步议定,大明可以与奥斯曼和波斯和谈,但是必须答应我们的条件。
一是全国向大明开放,接受自由贸易;二是承认大明对里海、咸海和河中地区的占领.”
说完后,吴兑转头看着朱翊钧说道:“以上是鸿胪寺初步议定,一切均听从皇上圣裁。”
不错了。
鸿胪寺能拿出这样的谈判对策,说明他们已经有了初步的外交政策,不再是以天朝上国自居,一切外国均视为蛮夷化外之国。
藩国不进京朝贡者,一律不准接触。敢坏规矩,执意接触和进京和谈者,视为谋逆,立剿不殆。
一旦打不过,那就改剿为抚,彰显上国“恩德”。
其实最本质的问题就是惧怕与外界接触,因为守旧的君臣们知道,外界的奇技淫巧会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把他们精心打造的一潭死水,砸得波澜起伏,水花四溅。
这些“聪慧”的士大夫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关窍,只是不想改变,以为只要把头埋在沙堆里,扑打过来的浪潮总会退却,却不知道时代已经在变了。
浪潮不会退却,只会越来越大。
于是最后留下一句痛彻入骨的感叹:“在鸦片战争以前,我们不肯给外国平等待遇;在以后,他们不肯给我们平等待遇。”
没错,朱翊钧心里吐槽的是满清。
只是他们自诩天朝上国、海外皆蛮夷的迂腐自大的外交思维,其实是继承了明朝朝贡为核心的对待外藩的思维,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朱翊钧数年的“引导教育”下,大明负责外交事务的鸿胪寺,骨子里还有天朝上国的自傲,但是对于海外各国,不再视为蛮夷,而是视为竞争对手,或者可以拉拢的盟友。
虽然还差强人意,但好歹有了现代外交思想的雏形。
路不是一天就能走成的,需要一步步往前走。
朱翊钧开口道:“鸿胪寺拟定出这个初步谈判方案,朕心甚慰。
早在嘉靖四十二年时,朕在西苑受世宗皇帝教诲,曾经讨论过太祖皇帝定下的朝贡制。把外交、贸易合为一体,这对,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