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649节

  苍天啊!

  难道就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吗?

  宋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希忠和顾寰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卢镗。他有意无意地站在最边上,隐隐孤立于勋贵一班。捋着胡须,笑嘻嘻地看着热闹,悠然自得。

  朱希忠和顾寰恨不得冲到他跟前,揪住他的衣襟,叱问宋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公亮继续念了十来分钟,然后把文卷双手呈上。祁言上前,接过文卷,走上台阶,呈给朱翊钧。

  朱翊钧接过来匆匆看了一遍,顺手丢在御案上。

  缙绅豪强不是好东西,勋贵世家又岂会干净?

  这些勋贵不仅占据了南北直隶大量的良田,九边卫所屯田被侵吞,他们也是主力之一。

  流水的文官,铁打的勋贵。

  淮盐和扬州富可敌国的盐商们,跟南京勋贵们关系密切。

  身为北京坐地户的勋贵们,豢养地痞和帮会,青楼、酒楼、赌坊、菜市场、牛马市,还有大通桥、通州这些水陆码头的挑夫脚夫,京师内外凡是赚钱的买卖,他们都会插一手。

  潘应龙搞南城建设,旧房拆迁,勋贵们豢养的爪牙们冲在第一线,谋取了暴利,却让数百上千户百姓颠沛流离。

  还有街面上的偷盗、行骗、抢劫、拐卖、杀人.十件有八件跟他们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以前一直忍着不动手,是要拉一方打一方,需要借着他们团结军队。

  目前大明军队的军官将领,大部分出自世袭武官。勋贵世家是他们的魂,是他们的领头人。

  现在宗室、文官缙绅被连接修剪,自己册封的新勋贵也羽翼丰满,已经成为大明军队的魂。

  那旧的勋贵世家可以修剪了

  朱翊钧清朗的声音在太极殿回响。

  “朕励精图治,除弊革新数年,以为朝野齐心,君臣同心,一起中兴大明。想不到是朕一厢情愿。

  勾结地痞和帮会分子,欺行霸市、为非作歹,不过三年,居然敛得七百万圆不义之财。又组织神武社,购买鸟铳。

  对了,还从帮会、打行中挑选剽悍之士,编为神武社壮士队,人数多达千人。装备弓弩骏马,添置火器。

  天子脚下,你们敛财藏兵,阴蓄死士,想干什么?给朕唱一出高平陵之变?”

  高平陵之变五个字刚出口,太极殿上噗通响声一片,勋贵文臣全部跪倒在地,齐声喊道:“臣惶恐!”

  看着黑压压跪了一殿的臣子,朱翊钧冷笑道:“你们惶恐什么?是朕惶恐!”

  伏跪在地上的文臣勋贵们只好又说道:“臣罪该万死!”

  朱翊钧继续冷笑:“要是罪证查实,不用万死,死一家就行了。王如龙!”

  “臣在!”

  京营总督王如龙一身披甲,从殿外走了进来,高叉手长揖行礼。

  “带上你的兵,把涉案公侯伯,全部暂时禁在各家府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臣遵旨!”

  “顺天府!”

  潘应龙马上应道。

  “臣在!”

  “你组织人手,给禁居府中的各公侯伯提供饮水、煤炭、粮食和肉菜,确保生活无虞。不要叫他们饿了,免得说朕对臣子刻薄!”

  皇上,你还不刻薄啊?

  你简直跟刻薄的世宗皇帝一模一样了!

  众臣低着头,心里默默地画着小圈圈。

  “臣遵旨!”潘应龙应道。

  “王诚!”

  冯保和杨金水去操办黄锦后事,东厂暂时由王诚提督。

  “奴婢在!”

  “带着东厂番子,协助锦衣卫翊卫司,把神武社案查个水落石出!朕可不想稀里糊涂地成了曹芳。”

  “奴婢遵旨!”

  “还有内阁,御史台,你们不要坐着旁边看热闹,那几十枝鸟铳,原本是由浙江地方销毁,结果呢?

  怎么流出来的?浙江地方在干什么吃?难道你们不需要好好查一查吗?”

  张居正和赵贞吉马上应道:“臣马上安排专案组,彻查此事。”

  “好了,今日之会,到此为止,等案情查明白了再说,散了!”

  “遵旨!臣恭送皇上!”

  众臣三三两两离开太极殿。

  文臣各个都是看出殡不嫌事大的,咬着耳朵,轻声议论着,神情都十分轻松。

  勋贵们各个如丧考妣,灰土灰脸,大部分勋贵身后,每人身后跟着两位净军,到了南华门,移交给等在外面的羽林军官兵,由他们直接押送回各自的府邸。

  朱希忠、顾寰是少数没有净军和官兵押送的勋贵,出了南华门,拉着朱希贤钻进了马车里。

  “快说,卢镗跟你说宋贵妃,到底什么意思?”

  朱希忠迫不及待地问道。

  朱希孝一摊双手,一脸的无可奈何,“兄长,我也不知道。”

  “你没追问他?”顾寰在一旁问道。

  “问了,他说他也不知道,他就是个传话的。我问是替谁传话,他死活不说。”

  三人六目相对,车厢里寂静无声,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像是鞭子一样抽打在他们的心。

  紫光阁,朱翊钧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心里在盘算,涉案的三十九家勋贵们到底要修剪到什么程度?

  剪草除根、奸渠必剪还是剪须和药?

  每个选择都有利有弊,朱翊钧需要权衡利弊,好好斟酌一下。

  “皇爷!”

  朱翊钧抬头一看,一位内侍慌慌张张地站在殿门口。

  “何事?”

  “皇爷,出大事了!”

第738章 第二百四十七 你们这些大明谜语人!

  赵贞吉自回御史台,张居正和谭纶自回大明门内阁。

  从长安街拐进进大明门左边办公区的大门,马车走了五六分钟,在最里面一座牌坊式大门前停下,这是内阁正门。

  张居正和谭纶陆续下了马车,提着前襟,默然无声地走进大门,进到前院,微笑着互相拱手,一边直走,一边向左走。

  张居正直走,来到最里面的政事房,张学颜和曾省吾在门口候着。

  “属下见过张相。”

  “进去说话。”

  进了宽敞的政事房的外间,张居正在上首位坐下,张学颜和曾省吾分坐两边。

  等杂役端上热茶退下后,曾省吾忍不住问道:“老师,今日西苑开会,动静很大啊。有人说勋贵们被一网打尽,出南华门就被京营的人抓了。”

  “暂时禁居在家。他们啊,摊上大事了。”张居正把神武社案件前因后果,简略地说了一遍。

  张学颜微笑道:“张相,皇上还是老方子,迂回包抄,旁击侧敲啊。先是大张旗鼓地稽查偷逃和漏税,以它为抓手,把最要紧的神武社给揪出来了。

  下官敢肯定,神武社早就被东厂和锦衣卫查明白了,顺天府的风雷行动只是个药引子,好名正言顺地把整个案子引出来。”

  张居正捋着胡须说道:“只要管用,不在乎方子老不老。

  皇上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愿像太祖皇帝那样,缇骑四出,无故株连。他心怀大志,要建立自己的祖制。”

  曾省吾嘿嘿笑道:“这次勋贵们算是栽到坑里去了。

  皇上这次在总戎政使一事上,再三迟疑,态度或左或右,连我都忍不住嘀咕,皇上该不会真要把总戎政使给到勋贵们吧?”

  张居正答道:“皇上是行文武制衡,总戎政使是不会再给文臣了,不过也不会轻易地给到勋贵们,总要循序渐进一段时间。

  胡汝贞、谭子理是最合适的过渡人物。文臣出身,又跟武将们出生入死,压得住阵脚。还都因军功封爵,是勋贵。

  有心人心里都有数。你们没看,谭子理一直稳坐钓鱼台,丝毫不见慌乱。只是那些勋贵们利令智昏。”

  曾省吾笑呵呵地说道,“那些勋贵一直游离于庙堂,没有切实体会过皇上的心思和手段,这才着了皇上的道。但凡在皇上手下历练过,睡觉都要睁大了眼睛。

  只是不知这些勋贵,有没有机会总结经验。”

  张居正看了他一眼,“三省,不要幸灾乐祸!

  今日皇上还顺手敲打了我们。神武社六十五枝鸟铳,是从浙江地方流失出来的。锦衣卫翊卫司组成专案组,彻查此案。

  棍子敲在浙江地方头上,又何尝不是敲在内阁,敲在我们文官头上。”

  张学颜若有所思道:“皇上的手段越发地跟世宗皇帝像了。”

  张居正答道:“祖传的!皇上可是世宗皇帝的好圣孙。时不时敲打一下臣子,省得太跳脱了,这肯定是世宗皇帝手把手教的。”

  他捋着胡须,微皱着眉头。

  “浙江这两年确实落后了,隔壁江苏和沪州,蒸蒸日上,越发地繁华。反倒是浙江,这两年不温不火。”

  张学颜附和道:“张相,浙江上下这两年有点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意思,多亏当年杨金水、谭公、王尚书他们在浙江把基础打得扎实,才没有落得太多。”

  张居正摇了摇头:“那不行。浙江基础这么好,进步得太慢就是落后!

  内阁还指望着它把棉布、丝绸和对外贸易再涨一涨。它要是只想躺在功劳簿上,内阁的期望不就落了空吗?

  本相看啊,还是领头人的问题。皇上说得对,国策方略定下来后,最重要的就是各级官员执行了。船儿跑得快不快,全看船长的本事了。

  浙江不行,巡抚徐伯鲁(徐师曾)难逃其咎!”

  张学颜和曾省吾对视一眼,小心地说道:“张相,徐抚台长而博学,兼通医卜、阴阳等,又是石麓公的同科,关系密切。”

  张居正双眼透着寒光,“子愚是在提醒本相,徐伯鲁是李石麓一手提携举荐的。这事,本相心里有数。

  李石麓虽然闲居律政院,但毕竟是前首辅,皇上的老师

  刚才子愚也说了,徐伯鲁博学,通医卜阴阳,偏偏缺少魄力手段。到地方任抚台,监管三司,调和阴阳,要的就是魄力和手段。

  本相想好了,届时调他回礼部任右侍郎,兼管民政司,负责医卫、救济等事宜。只是现在本相头疼的是,浙抚的新人选,不好选啊!”

  张学颜、曾省吾沉默不语。

  谭纶回到属于内阁襄理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比张居正的政事房小四分之一,也分前后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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