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明军掌握的情报,瓦剌四大部中,准噶尔部最骁勇善战,现在被顶在前面,看来他们有志要抢头功。
和硕部是瓦剌达尔加哈尼诺颜洪果尔的本部。现在他得意洋洋的自称卫拉特汗,把他老爹的大汗旗号又拿出来炫一炫。
看他毫不犹豫把本部精锐都派遣出来的气势,看样子准备用明军祭旗,好让卫拉特大汗的名号响彻草原。
在东南方向,土尔扈特部两万兵马自成一支,与落日川隔着一道山岭和一片近十里宽的山林,沿着布彦图河向科布多大营的东北方向进攻。
只是这里地处山林和河流之间,地势狭窄,无法全部展开,只能做为侧击方向,策应落日川的主攻。
土尔扈特部源自克烈部,成吉思汗崛起之前就是金山地区的主人。
后来漠北蒙古人,亦马儿河(鄂毕河)、谦河(叶尼塞河)等地区的“山林之民”,纷纷南迁,把土尔扈特部挤到了目前的放牧区域。
土尔扈特部心里对这些外来者一直忿忿不平,也不大愿意跟他们往来,“孤傲不群”。
从目前观察到的瓦剌部进攻布局来看,符合参谋处对土尔扈特部的判断,他们宁可单独负责一个方向的进攻,也不愿跟和硕特和准噶尔部混在一起。
再远处,大约一万左右的骑兵,渡过布彦图河,沿着科布多河西岸,向科布多大营后翼迂回包抄。
看旗号,他们应该是杜尔伯特部的骑兵。
观察士官把结果记录下来,递给通讯兵。
通讯兵点亮信号灯。
信号灯是油灯,灯芯粗壮,燃起的火光十分明亮。
关键是灯芯背后是一个半圆球形的罩子,金属打造,涂着一层银,亮光闪闪,跟玻璃镜子一样,把油灯的光聚集在一起,向外反射,如同探照灯一样。
就算是白天,隔着一千米依然能看清它发出的亮光。
要是有浓雾,就会有块黄色的玻璃盖板盖上,发出的光变成黄色,可以穿透浓雾,传至两三百米远。
信号灯口有一个框,拨动旁边的把手,可以让框里的百叶一闭一开。通讯兵就是拨动把手,让灯光一明一暗,向地面发送信号。
地面接收完信号,会用同样的信号灯发送确认信号,核对无误,一次通讯才算完成。
情报被火速送到科布多大营里的作战指挥部。
戚继光看完后,轻轻放下。
胡宗美在旁边说道:“戚帅,一号热气球观察的情况,跟二号气球观察的一致,跟三号气球观察的部分情况能互相佐证。”
戚继光点点头,走到一幅巨大地圈跟前。
这幅沙盘长四米,宽三米,按比例绘制了以科布多大营为中心、方圆五百里的区域。山岭、丘陵、树林、草原、河流、湖泊.画得密密麻麻。
到处摆满了小旗,红色的是明军,白色的是瓦剌联军。
红白小旗分布来看,白色小旗围成了一道长六十多里的大圆圈,把科布多大营包围在其中。
红色的小旗大部分集中在科布多大营附近,只有部分摆在远处山林之间。
戚继光双手扶着桌面,看着沙盘。
“现在战局的关键就在落日川,在瓦剌达尔加哈尼诺颜洪果尔率领的五万准噶尔、特辉、和硕特部主力上。”
消息不断地传进来。
到了十一点钟,有传令官跑进作战厅,大声道:“准噶尔部前锋五千人,穿过落日川,在落日川防线前停留了半个小时,现在开始发起试探性进攻,与我部发生交火。”
正在忙碌的二十几位参谋官们,闻声暂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戚继光。
“萧副帅有什么回报?”
都指挥副使萧文奎任前敌指挥使,正在前面指挥包括落日川防线在内的三道正面防线,前敌指挥部就设在落日川防线后方。
“萧副帅回报,一切按计划进行。”
“好!”
戚继光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继续看着地图。
参谋官们也纷纷低头忙起自己的事情。
一号热气球,也就是落日川后方的热气球,观察员清楚地看到大约五千骑兵,排成松散队形,从落日川向明军防线开始进攻。
他们越跑越快,不到五分钟就冲到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第一道六个大方营阵地,正面方向突然喷出一团又一团的青烟,沉闷的巨声仿佛撕裂了一切,传到热气球上,让吊篮上的六人都不约而同地下蹲,伸手扶住篮筐边沿。
蹲在篮子里,士官们面面相觑,经验老道的他们马上听出端倪来。
步兵团的火炮没有这么少啊,下面的指挥官在“收着”打。
胆子真大,前面五万骑兵,黑压压的无边无际,正如潮水一般往落日川涌进来,分分钟就能淹没你的防线,你居然还敢收着打?
唯一没有蹲下的士官长大声招呼道:“起来,都起来,现在开战了,我们需要密切关注战场变化。”
吊篮上的众人纷纷起身,继续各自的工作。
落日川防线第一轮炮击,霰弹下数百准噶尔部骑兵非死即伤,其他骑兵的坐骑被巨大的炮声吓得连连嘶叫,扬身乱踢马蹄,几十名骑兵被坐骑掀翻在地;还有的坐骑吓得调头四下乱跑,就跟无头苍蝇一般。一不小心,跟附近一样慌乱的坐骑撞到一起。
五千准噶尔骑兵人仰马翻,惊慌失措。
此前瓦剌联军只是尝了明军的滑膛枪和子母骑炮的滋味,九五、一零五野炮的霰弹,还是第一次尝到,顿时让他们终身难忘。
宋药师在望远镜里看到准噶尔骑兵前锋的乱状,忍不住骂道:“玛德,老子收了一半的炮,还是高估他们了。
马上传令,每个方营正面,只准九五野炮开火,必须换上独弹,不准用霰弹。”
情况火速传到防线后方的前敌指挥部。
萧文奎听完通报,苦笑地对身边的参谋官说道:“宋药师已经收着打了,还是超出我们的预料,不知道准噶尔部被惊到没有。”
参谋官安慰道:“副帅,准噶尔部是瓦剌部最骁勇善战的一支,他们的作战意识比较顽强,不会被第一轮炮击吓到。”
很快,宋药师最新的禀告又传了过来,准噶尔部前锋在稍作整顿后,又继续发起进攻。
宋药师下令一零五以上口径火炮不准开火,九五火炮只准打独弹,在付出一定代价后,准噶尔部前锋终于冲进防线里面,在六大方营阵地间缓慢穿行。
萧文奎不由长舒一口气,其他参谋官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唉,我们实在是太难了。
既要顶住瓦剌联军的进攻,又不能放开手脚打,生怕打得太狠把瓦剌联军吓跑了。
宋药师把四千多准噶尔前锋骑兵放进纵深区域,命令只准用滑膛枪和子母炮射击。
火炮,包括七五野炮一概不准使用。
就算如此,数千枝滑膛枪的射击,还有子母炮的炮击,还是让在方阵中间艰难穿行的准噶尔活靶子,死伤惨重。
子母炮是根据此前明军的佛郎机子母炮改进的,官名六零短管炮。口径为六十毫米,从侧面往炮膛里装填一发五十五毫米口径的“子炮弹”。
该子弹里面预装了发射药和霰弹包,装填前需要拧下后面的盖子。
装填进炮膛,推上套筒盖,在侧后引药池倒入引药,拉动后方栓机,打开燧发击锤。两人抬着炮木架,伸到木栅栏缺口,对准外面的准噶尔骑兵扣动扳机。
栓机内部弹簧一顶,一根顶针顶出来,刺破“子炮弹”底部的后油纸,随即燧发击锤砸下,引燃引药池,火光闪动,引药池的燃烧蔓延到炮膛内部,通过被刺破的孔引燃“子炮弹”内部的发射药,霰弹包从“子炮弹”里射出,再在炮管里滑行不到一米,飞出炮口。
没有炮膛的约束,质量不一的霰弹飞行速度也不同,霰弹包在空中解体,十几发霰弹如天女散花般飞出,打出一片血雨腥风。
于此同时,两位炮手把子母炮抬下,一人一拉炮栓,套筒拉开,滚烫的空“子炮弹”从冒着烟的炮膛里掉出来,另一人已经拧下“子炮弹”的后盖,把它装填进空出来的炮膛里。
操作简单,灵活机动,杀伤力不小,尤其受翼卫军骑兵们喜欢。
他们把六十短管炮炮架改进,安在马鞍或骆驼背上,两人一组。
一人牵马或骆驼,稳住炮架,另一人装填子炮弹,然后猛冲到冲到敌人对面,骑脸开大!
防线上枪声四起,硝烟弥漫。
才二十多分钟,四千骑兵倒下去一千多人,其余刚刚钻进方营阵中的骑兵,见势不妙,连忙调头就跑。
宋药师看着一路狂奔离去的两千多准噶尔骑兵前锋,心里忐忑不安。
没把你们打痛吧?
千万不要跑!
只要你们再回来,我叫你们爷爷都行!
紧张气氛从防线一直蔓延到前敌指挥部。大家都在紧张地猜测着,瓦剌联军到底是继续进攻,还是吃痛撤兵?
上百支望远镜看向落日川,屏住呼吸等待着。
第716章 神火准备
半个小时后,瓦剌人的号角声又一次响起,两千准噶尔部,三千特辉部,合计五千骑兵,又一次向落日川防线发起了进攻。
好样的!
瓦剌人,你们真是条汉子!
哈尼诺颜洪果尔,你不愧是孛儿只斤家族后人,你的卫拉特大汗名不虚传!
宋药师心里长舒一口气,刚才一番激战没有吓跑他们。
“传令下去,只准九五野炮开火,也只准打独弹。敌人进入方营阵中后,六零短管炮也不准开火。”
参谋官一愣:“长官,六零短管炮也不准开火?”
宋药师厉声答道:“对!刚才的交火,六零短管炮造成的杀伤,至少占了三分之一。上次敌人只坚持了二十分钟,这次我们必须让他们坚持四十分钟,必须要让他们觉得,只要再努把力,就能把我们击溃!
执行我的命令!”
“是!”
宋药师的命令也原封不动地通报给了前敌指挥部。
萧文奎满意地点点头:“宋药师体会到戚帅和都司的用意,很好。”
没有被大明陆军称为近战扫帚的六零短管炮的加持,加上两个步兵团在宋药师的一再命令下收着打,由准噶尔和特辉骑兵组成的瓦剌先锋,第二次冲锋一直坚持到五十多分钟,死伤一千余人,这才力竭离去。
但是第三次进攻来得有点快,不到十分钟,第三波前锋就冲进防线里面,和硕特和准噶尔部骑兵在乌黑的泥泞中,躲避着深坑和拒马。
深坑里躺着人和马的尸体,还有部分没有死去,发出阵阵惨叫声和悲鸣声。
拒马木鹿尖锐的长矛上,串着上百人的尸体,还有少数人坚强的活着,看到有同伴回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向他们伸出手去,渴望得到救助,却被无情地忽视。
到处是枪声,这些同伴需要小心地应对来自两边的射击。
他们用盾牌护住要害,却无济于事。这些能挡住强弓箭矢的木制盾牌,在铅弹下如纸板一般脆弱。
聪明的骑兵躲在坐骑后面,但是躲得了左边,躲不了右边。
有的坐骑中了铅弹,吃痛之下拉着骑兵乱跑,或把他带进深坑里,或把他甩到拒马长矛上。
不过两三里长的路,如此漫长,几乎看不到尽头。
于是勇敢的准噶尔骑兵,调转马头,向方阵营地冲去。
可是这条路更加凶险。
离着木栅栏还有二十米远的地方,就有又长又深的壕沟,里面满是尖刺木桩。
想方设法越过深坑,又是五六道铁丝网。铁丝网不到一人高,却更难翻越,坐骑被尖刺刺痛了几下,宁愿跳进壕沟深坑里也不愿再向前一步。
准噶尔骑兵在铁丝网里小心穿行,不少人的结果却是吃了几颗铅弹,或者挂在铁丝网上,动弹不得,最后还是吃了几颗铅弹。
有同伴在后面用弓箭掩护,可是射出的箭矢却被厚厚的木栅栏挡住。缺口又不大,很难射进去,除非对方太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