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什么态度?”
“你父亲当然知道这里面的水深,找了托词推开了。镇远侯也是知道轻重,断然拒绝了。”
薛宝琴长舒一口气,“父亲和顾叔叔深明大义,知道轻重,没有中小人的诡计。”
甄氏起身,坐到薛宝琴身边,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父亲想问问,皇上对勋贵们,有什么看法?”
“父亲为何如此问?”
“你父亲说,皇上先后整饬过宗室、文官和士林,现在突然下诏召黔国公进京,他和镇远侯都有些心神不定。”
薛宝琴想了想,“女儿没听皇上说起什么来。此前皇上借着扬州盐商案,不是整饬过南京勋贵吗?”
“那是南京,北京的还没动呢!”
薛宝琴瞪着美目,觉得不可思议,“没动他们,就觉得心神不定?”
甄氏叹了一口气,“你父亲和镇远侯说,咱家这位姑爷,比太祖皇帝还要难伺候。”
“胡说。只要各自家里的篱笆扎紧了,不要粘上那些作奸犯科的事,能有什么事?”
甄氏猛地点头:“我的儿,你这句话说得在理。我把这话带出去,叫他们把各自家里的篱笆子好好梳理一遍。该壮士断臂就要趁早!”
薛宝琴好气又好笑,“皇上没敲打他们,他们反倒不自在了?”
“我的儿,你不知道啊,镇远侯,你父亲,还有成国公,英国公,都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鼻子最灵不过,朝堂上的风向稍微有点变化,他们马上就能察觉到。
再说了,永康侯这帮人心有不甘,想趁着胡公病倒了出来谋事,这事肯定会闹出一番风波。咱家姑爷最擅长的就是顺势而为。
到时候棍子打在头上了,那是真痛啊!”
薛宝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母亲说得极是。你回去一定要提醒父亲和顾叔叔他们,既然觉得风声不对,就先自查。
皇上此前说过,批评和自我批评是我们的法宝。皇上给了你们法宝,赶紧用起来!”
“我的儿,你说得真好,都跟我家姑爷一个腔调了”
此时,朱翊钧在紫光阁与张居正、赵贞吉和谭纶开会,突然收到来自西域的急报。
“皇爷,三位师傅,这是居延伯、云川子和参军田乐联袂领衔拜发的,西征军南路军行司急报。看上面的日期和关防,从青海转兰州,加了陕甘总督关防后又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师。足足走了五十七天。”
朱翊钧从祁言手里接过这份急报,“如此说来,霍氏兄弟拜发这份急报,日期跟播州捷报差不多,只是西域路途遥远,多走了一个多月。”
打开急报,朱翊钧一目十行看完,陷入了沉思。
张居正、赵贞吉和谭纶齐刷刷地看着他,居然在这位少年天子的脸上,头一次看到了不知所措。
“怎么了皇上?”张居正忍不住问道。
朱翊钧抬起头,眼睛里透着清澈的迷茫,“霍氏兄弟在急报里说,他们出征三个月,把叶尔羌汗国给灭了。”
张居正、赵贞吉和谭纶异口同声地惊呼。
“什么?”
第713章 连战连败的戚继光
朱翊钧把急报递给祁言,“给三位师傅看看,朕先缓缓。”
张居正接过急报,赵贞吉和谭纶提起衣襟站起身来,立在他左右两边,凑着头一起看着这份急报。
“春二月出雅令阔山口,横扫大漠南部的扯力昌、于阗等城.然后以当地人为向导,走叶尔羌城以南的喇斯库穆和撒思库儿山路,直抵费尔干纳山谷
连陷俺的干、阿克西等城,行围点打援之计,等候叶尔羌汗国兵马增援费尔干纳
正值叶尔羌汗国阿不都哈林汗率主力,征服土鲁番大获全胜,从天山北路的别失八里、衣烈河一带班师回朝。
接到叶尔羌城急报,立即征集亦力把里诸部兵马,迂回到费尔干纳山谷西部,并遣叶尔羌汗国国相吉尔萨率兵堵住托云把什,费尔干纳山谷东出口,意欲东西合击我部.
我部先难后易,在费尔干纳山谷西北部纳仑河畔的珠穆罕,夜袭阿不都哈林汗所率主力,斩首哈林汗以下三千二百余,俘获一万八千余。
而后从费尔干纳山谷以北迂回至托云把什,击溃吉尔萨所部。
吉尔萨自杀,斩首千余,其余贵族六十余人,部众一万四千余皆降目前我部已占据叶尔羌汗国于阗、叶尔羌、哈实哈儿、撒思库儿、乌赤、阿速等天山南路要城,以及天山北路的亦力把里、阿力马力城。
正在派使者乔装打扮,前往金山,与西征军北路军主力取得联系”
看完这份急报,张居正三人面面相觑。
赵贞吉坐回到自己的座椅上,还是没有回过神来,“这就把叶尔羌汗国给灭了?”
谭纶捋着胡须,不容置疑地答道:“当然是灭了。汗王、国相被斩杀,占据了都城,主力军队歼灭,这不叫灭国,那什么叫灭国?”
张居正把急报还回给祁言,“三月灭一国,几乎可与前汉定远侯丰绩媲美了。”
朱翊钧此时回过神来,开口问道:“真是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铁木真的子孙居然退化到这个地步了?
我们收集的西域、河中等地的情报有说,衣烈河、楚河地区,也就是亦力把里地区的部落往河中地区迁移,打败那里的原住民,把他们往呼罗珊、往印度河赶。被赶出河中的部落又在呼罗珊和印度地区大杀四方。
按照这个逻辑,亦力把里和叶尔羌地区,应该是西域、河中以及贵霜旧地这一带地区的战力天花板。
可是这天花板太脆弱了吧,被我们的偏师一击就碎,真是出人意料,不可思议。”
张居正忍不住问道:“会不会谎报军情?”
刚说完,他自己先摇头,“霍氏兄弟没有必要谎报军情。戚莱阳北路军正在向金山地区进发,早晚会打到亦力把里,谎言一戳就穿。
皇上又没有给他们压任务,只是叫他们游击策应,何必冒着天大的风险谎报军情呢?”
谭纶在一旁说道:“或许是我们进步得太快。”
朱翊钧、张居正、赵贞吉转头看着他。
“进步得太快?”
“对。皇上从编练新军开始,一直对大明王师进行正规化、专业化建设。
端正建军思想,肃正军纪军风,健全军队骨架,更新战术素养.镇卫军、翼卫军,军官和士官几乎全部到西山军官学院和清河士官学校学习进修一遍,有的不止一遍。
他们是大明王师的骨架和经络。
普通士兵也从内到外洗涤了一遍,整个大明王师从上到下焕然一新。可以说被皇上打造成一架严丝合缝、井然有序、有蒸汽机做动力的庞大机器,一具钢铁与火的战争机器。”
张居正和赵贞吉连连点头。
“老夫也是有这种感受!”
“子理说得有道理。”
朱翊钧想了想,谭纶说得确实有道理。
自己的建立新明军过程,先是用戚继光的治军思想进行第一轮整饬。在确保粮饷的基础上,战斗力翻倍。
明军满饷便无敌,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其后建立参谋、后勤部门和军校,把现代军事理念一点点地渗透进去,在积累到一定程度,开始建立政工部门。
这个是大杀器,可以说解决了千百年封建王朝用监军制度都无法解决的关键问题:如何团结军心、振奋士气、确保战斗力,然后又牢牢控制住这支军队。
至少在目前来看,自己的多管齐下,确实解决了李世民、朱元璋、赵匡胤都头痛的问题。以后会不会有问题,肯定会有,到时候再继续想办法解决就是。
解决了这个核心问题,再加上兵器的升级,对于其它军事势力来说,属于降维打击了。
想到这里,朱翊钧笑了,“朕不知道戚继光在金山打得怎么样,朕只知道他他这个时候挥师西进,进入亦力把里地区,准备与南路军会师时,一定会惊讶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敌人呢?
说好的数万骑兵,哪里去了?”
张居正三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戚继光,在金山(阿尔泰山)和杭爱山之间的科布多河地区,已经连败了五场。
戚继光从滦河丰宁等城,率北路军主力出征,先北上,横扫了喀尔喀部西路。
蒙古达延汗统一蒙古东部,把漠南漠北诸部分为左右两翼六万户。
左翼三万户是察哈尔、喀尔喀和兀良哈;右翼三万户是鄂尔多斯、土默特和永谢布。
数十年过去,喀尔喀部分成内外喀尔喀,内喀尔喀随着达赉逊,也就是图们汗的老爹南下,一统了左翼,内喀尔喀部和兀良哈诸部依附于强大的察哈尔部,随着图们汗覆灭,跟着一起归附大明,被分为左翼六部。
外喀尔喀部继续留在漠北,逐渐分成了东西两路诸部。
其中东路诸部以赛音诺颜、车臣部为首。西路诸部以札萨克图、土谢图部为首*。
外喀尔喀东路赛音诺颜、车臣等部在经过辽西、辽东总兵萧文奎和李成梁来回讨伐后,早早就跪了,被编为蒙古后翼四部。
剩下的就是外喀尔喀部西路的札萨克图、土谢图为首的诸部。
戚继光先派董狐狸、李成梁、薛麟带着翼卫军骑兵,直接把土谢图部打跪,把札萨克图部打崩,兵峰越过扎不罕河,直抵科布多河流域。
然后形势急转直下。
先是宋药师率领的先锋在靠近金山的托尔博河畔被击败,接着萧如薰率领的骑兵师在博尔济尔败逃,随后是薛易、傅应嘉、李成梁连败三场,翼卫军灰溜溜地退守到步军驻扎的大营。
大营位于阿拉克泊西边,科布多河支流布彦图河畔。经过一个多月的修筑,成为一座方圆近十里的大城,被当地牧民称为科布多城。
这座城在金山东北部,恰好扼守着金山地区通往漠北地区的要道。
科布多城西北六十里外的山丘上,宋药师骑着马,看着远处,一脸的愁容。
身后策马站着十余位军官,都是他的部属。
其中有恭顺侯吴继爵的庶子吴汝芳,武安侯郑的侄儿郑亮,他们都只是营级军官。
他们跟宋药师一样,举着望远镜,向前方看去。
这里靠近金山东麓,能远远地看到白雪皑皑的山峰。近处是丘陵地带,山峦起伏,就像一座又一座的绿色海浪,连绵不绝。
正面是辉特部的牧场。
东北方向唐麓岭一带的广袤地区,是瓦剌四部之一杜尔伯特部的牧场。
辉特部依附于杜尔伯特部。
西北方向是金山西段和也儿的石河(额尔吉斯河)中游流域,那里是瓦剌四部之一准噶尔部的牧场。
西南方向,越过金山,继续向南是也儿的石河上游地区,一直到别失八里和哈密以北,都是和硕特部的牧场。
继续向西,斋桑泊以南以西的叶密尔河(额敏河),一直到库克恰吉腾斯(巴尔喀什湖),这片被称为塔尔巴哈台的地方,是土尔扈特部的牧场。
先是辉特部和杜尔伯特部的骑兵集结在一起,第一次击败了明军,宋药师领兵落荒而逃。
接着和硕特部派来了援军,第二次击败了明军。
土尔扈特部也派来了援军,第三次击败明军。
离得比较远的准噶尔部也派来了援军,第四次击败了援军。
和硕特部大台吉哈尼诺颜洪果尔被推为达尔加(盟主)。
哈尼诺颜洪果尔是成吉思汗弟弟哈撒儿的后裔,血统高贵。其父博贝密尔咱曾经被瓦剌诸部推为达尔加,自称卫拉特汗,在瓦剌部一向身份尊崇。
这次瓦剌诸部面临巨大危机,哈尼诺颜洪果尔当仁不让,挺身而出。
他以达尔加的身份带着五万瓦剌诸部联军,击败了明军凶名赫赫的名将李成梁。
一时间瓦剌联军士气高涨,来自各地牧场的瓦剌骑兵还在源源不断地加入,总兵力已经超过八万。
一行人策马从远处奔驰而来,沿着蜿蜒的小河向这边行进。
吴汝芳眼尖,欣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