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的发财门路,就在这游乐会上。”
朱翊钧看了潘应龙一眼,对浓眉大眼说道:“愿闻其详。”
“不得不说,顺天府尹潘大人,可真是位高人。他这么一饬,游乐会成了聚宝盆,摇钱树。知道今年游乐会广告竞拍会了吗?”
“听说过。”
“知道拍了多少钱吗?”
“好像有几十万。”
“上百万了!”浓眉大眼神情非常夸张地说道。
“啊,这么多!”朱翊钧配合地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那顺天府今年不是发大财了吗?”
“那是必须的啊!”浓眉大眼微凑过身子去,一脸的敬佩仰慕,“顺天府衙有官兵把守,要不然大家非要把它当成财神庙,把潘大人当财神拜。”
朱翊钧看了看对面有点坐立不安的潘应龙,继续说道:“听兄台这么一说,游乐会是棵摇钱树,大有作为!”
“这位少爷英明!这游乐会就是个摇钱树,是个聚宝盆,随便挖一勺,全是哗哗的银圆啊。”
“哦,听兄台的意思,你能帮我抢个广告位?本少爷也不要那三块甲上位,帮我抢个甲中位,把我家商号挤进去今年的游乐会,钱不是问题。”
浓眉大眼微张着嘴,脸上既是尴尬,又是懊悔。
“少爷真是做大生意的人,只恨小的能力有限,攀不上你这根高枝。小的只能做些小买卖。”
朱翊钧端起茶杯,自带一种颐指气使的气质:“那你且说说,这生意到底有多小,要是本少爷还看得上眼,就凑合做一单吧。”
浓眉大眼男弯着腰,诚惶诚恐地说道:“少爷,你别看这生意小,其实还是蛮有赚头的.”
第690章 恼火的潘应龙
朱翊钧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说说,怎么个有赚头?”
浓眉大眼看了一眼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喉结上下抖动了几下,老实地看着朱翊钧,低头哈腰地说道:“小的姓陈,贱名陈荣华。不知如何称呼少爷。”
“叫我朱公子好了。”
“原来是国姓爷啊,朱公子,去年南苑游乐会,不少进场卖吃食和东西的商贩们都赚到钱了,有的商贩三天游乐会,赚到了一年的钱。
朱公子,不知你听说了吗?”
朱翊钧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有耳闻过。”
“去年游乐会太赚钱了,商贩们为了争地盘,三天里发生了大大小小上百起冲突,其中有十五六人被送进了京师医院。”
朱翊钧看着潘应龙,似笑非笑地答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潘应龙干笑两声:“在下也听说过,确实有这样的事。”
“那今年游乐会,顺天府应该有改善举措吗?”
陈荣华忍不住举了个大拇指,“朱公子真是站得高看得远。
今年顺天府把商贩分类,分成固定摊位和流动摊位。
固定摊位就是在南苑游乐会会场,划出六个区域,分出一百五十六个摊位,卖玩的、用的、吃的。
流动摊位合计二百二十四位,卖吃的、玩的。
所有摊位都不要钱,但必须先到顺天府衙登记,签订责任书,对各自贩卖出的东西负责,尤其是吃食,必须卫生干净”
“这是防范于未然啊。”
“公子说得没错。
上一次游乐会,有四个小贩卖的吃食不干净,三十多个人上吐下泻进了医院,现在那四个小贩还在吉林服苦役呢。
今年顺天府就是防范于未然。”
“你说了这么多,赚点小钱的门路在哪里?”
陈荣华嘿嘿一笑,“公子请不要着急,马上说到。南苑游乐会固定和流动商贩说是不要钱,可官府不赚这个钱,自然有下面的人赚这个钱。
这么好的发财门路,多少人想进场?偏偏只有三百八十个固定和流动商贩名额,怎么够分啊。”
朱翊钧哈哈一笑:“原来如此。你有门路搞到南苑游乐会入场商贩的名额?”
陈荣华一拍大腿,“要不然说公子你发大财呢,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关窍。
没错,顺天府有人拿住了这三百八十个商贩名额。你登记签责任书都没有,得给他们钱。给了钱才能拿到绿牌牌和蓝牌牌。”
“绿牌牌和蓝牌牌?”
“是的公子。顺天府颁发的纸牌牌,盖的有顺天府市政厅大印。
绿牌牌是固定摊贩,蓝牌牌是流动商贩。没有这两个牌牌,巡逻的警察和警卫军,抓到就没收东西,人赶出去。
第二次抓到直接丢进大狱里去。”
朱翊钧完全听懂了,“你是说你有门路,从顺天府衙里,花钱买到这个蓝牌牌和绿牌牌,在南苑游乐会里发一笔财?”
“是的公子,小的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陈荣华,你说本公子拿着这个牌牌有什么用?”
陈荣华马上答道:“少爷,小的知道你是做大生意的人,一块两块牌牌对你来说,根本没用。”
朱翊钧没有出声,静待下文。
“好叫少爷知道。此事是顺天府衙里的某些人,瞒着潘府尹做的。京师畿辅的人都知道,潘府尹是多厉害的人。
那些人生怕被潘府尹知道,所以把这三百八十块牌牌打包卖出去了。有人拿到了牌牌,在外面开卖,二十块起卖。”
打包卖出去动静就小,动静小就不会引人注意,这些人果真好算计。
陈荣华看了一眼朱翊钧,继续赔着小心地说道:“少爷手里有钱,买个二十块五十块牌牌,再分包出去。招揽些商贩进游乐会卖东西,获利分少爷一半,三天下来也很丰厚。
有人根据去年的行情算过,一块牌牌三天下来能获利四十圆以上。对半分至少也有二十圆获利。
现在那些人报出来的价格是蓝牌牌十二圆,绿牌牌十圆。
公子要是买下五十块绿牌牌,只需出五百圆的本钱,三天游乐会可以获利一千圆,除去成本,少爷可以拿到五百圆的丰利啊。”
朱翊钧哈哈一笑,“要是我把三百八十块牌牌全包下,岂不是可以获利三千三百五十二圆!”
陈荣华一愣,在心里把数字飞快地算了一遍,不由咋舌,这位公子算数算得好快啊,难怪人家吃香喝辣的,我只能吃土喝风。
“公子,帐不能这么算。”陈荣华苦笑着说道,“谁都知道这牌牌包赚不赔,京师里能拿出三四千圆的人也比比皆是。
可这么大的好处怎么能让一个人吃下,多少人在外面瞪着眼睛看着。小的也是机缘巧合,能从中穿针引线,拿到四五十块牌牌来。”
朱翊钧看着陈荣华,左手的手指头在桌面上敲了敲,“那你能落得什么好处?”
“不瞒少爷。小的也想拿块牌牌,可是刨除进货的本钱,就没有多余的钱去买这个牌牌了。
于是想着帮忙找个大财主,去打包买下三五十块块牌。你们吃肉喝汤,小的捡些残羹吃吃,能白捞一块蓝牌牌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陈荣华一脸期盼地看着朱翊钧。
他在这一带转悠了三四天了,一直一事无成,眼看着三百八十块牌牌今天三十,明天五十地拿走,所剩无几,心里着急。
好不容易遇到朱翊钧这样的少爷财主,看样子机会很大,必须要牢牢把握住。
“少爷,自己刚才也说过,谁会嫌钱少啊。三四千圆对于少爷来说,也就半年吃饭打赏的钱。
可谁家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多有三四千圆的进项,何乐不为呢?”
朱翊钧听着陈荣华苦口婆心地劝告,突然说道:“没错,多个三四千圆的进项也是好事。正好家里添了人口,用度增加了,确实要想法子多挣点钱。
只是我怎么才能信你?”
陈荣华激动地身子往前一探,“少爷,在下陈荣华,湖北承天府当阳县人,以前是个行商,有告身户籍纸,根底可查。
且我在楚悦轩做伙计,有本地人担保的。少爷不是跟小的做生意,小的只是帮忙跑腿,穿针引线。届时小的把你们双方约到一起,拿到牌牌了再货钱两讫。”
朱翊钧点点头,“嗯,你这说法本少爷信了。”
陈荣华屁股挪了挪,急切地又补了一句:“少爷,不过丑话我还得说在前面。这牌牌的价格天天见涨,昨天十圆,今天可能是十一圆,明天可能就是十二圆。
而且牌牌数量也是一天天的少,小的今天早上得到的信,还有七十块牌牌,但是少爷去交易时,就不敢保证还有多少了。”
朱翊钧笑了,“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更信你了。潘先生。”
一直在坐蜡的潘应龙干瘪瘪地应了一声:“公子。”
“这事本公子就交给你了,好好办。”
“是公子。”潘应龙沉声应道。
陈荣华转向潘应龙,拱手欣喜又兴奋地说道:“潘先生,还请多多照应。”
潘应龙干笑两声:“好说,好说。”
陈荣华又奉承道:“潘先生这姓真是巧了,居然跟顺天府尹潘大人一个姓,都是这么年轻有为啊。”
朱翊钧哈哈大笑:“确实巧了。
今天这顿饭,吃的确实好,好就好在家常味道,回味无穷。潘先生,我先走一步,余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不必送。”
朱翊钧一走,陈荣华猛然发现后厅里的顾客少了一大半。
敢情刚才围坐在这里的二三十人,都是这位公子的随从?
自己京漂五六年,还真没见过这么摆谱的人,恐怕只有宗室勋贵家的公子才有这么大的谱。
想不到自己这个背时鬼,今天随便一找就找到这样一位贵公子。
他手指缝缝里随便漏一点,自己就能吃到肚圆。赚到钱了,就能回家去,就能去见堂客孩子。
陈荣华心里更热了,转向潘应龙,腆着脸问道:“潘先生,我们什么时候细聊?”
潘应龙神情复杂地看着陈荣华,突然一笑,“听你肚子咕噜叫了好几次,饿了吧?”
“不瞒潘先生说,小的把积蓄都拿去进货,想着在这次游乐会搏一把,其余的能省就省点。”
“这桌子上还有些剩菜,你要是不嫌弃,先垫垫肚子。”
陈荣华一脸苦涩,“有吃的就不错了,小的哪敢嫌弃。”
潘应龙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一人,“去,给他拿副干净的碗筷来。”
“是。”
陈荣华转头一看,发现后厅里余下的五六人,应该都是潘先生的随从。
好家伙,连府上的管事都这么大谱,这生意稳了。
老子走了这么久的背时运,这次否极泰来,要发财了!
坐在回西苑的马车里,朱翊钧问祁言。
“祁言,你有没有发现潘应龙跟朕有些像?”
祁言心里一咯噔。
皇爷,这话奴婢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可不答又不行。
“皇爷,奴婢跟潘府尹打交道的少,对他不熟,所以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