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519节

  快船时速十节,需要二十九天。

  而飞剪帆船只需要二十四天。

  快船载重都在六百吨以下,飞剪船却有两千六百吨。

  真是跑得快,还拉得多的怪物!

  叶梦熊答道:“是的北山公,飞剪船在海上来回测试了半年,北到江华岛,南到龙口岛,它都跑过。

  顺风全帆跑起来,真的是骏马跟驽马在比试,转瞬间就把其它船抛在后面。

  听造船厂的人说,少府监准备用它跑艮、巽洲的航线。”

  卢镗点点头:“如此快船,确实该用在浩瀚无边的太平洋航线上。用在南海、东海和北海,杀鸡用了牛刀。”

  “北山公所言极是。”

  卢镗摇了摇头:“老了,不服老不行啊。一转眼就有数不清的新东西涌过来,目不暇接啊。”

  叶梦熊答道:“北山公,不是你老了,而是变化太快了。”

  卢镗轻轻一笑,“变化太快了。是啊,从嘉靖四十一年开始,我们是亲眼看着大明,一天一个样,一年一个大样,不知再过几年又是什么样。”

  马车继续前行,很快进了江华城。

  这里完全复制上海城,缩小版的。

  西城靠近港口,成了仓储区和商铺林立的商业区。

  街边满是商铺,伙计在门口热情地招呼着来往的客商。透过大门看进去,里面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中间位置是官署衙门,朝鲜观国政使司、朝鲜督军使司都设在这里,但实际办公全在汉城。

  北城和南城是居住区,东城多酒楼勾栏。

  “上一次老夫来,还是隆庆三年夏天,想不到一年多,又大变样了。果真是一年一个大变样。”

  马车在江华岛最大的酒楼福景楼前停下,早就有兵马把这里围住,严禁闲杂人等入内。

  今晚这里被包场了。

  四人下了马车,走进一楼大厅,在掌柜亲自引领下上到三楼最好的雅间里坐下。

  “这里的菜肴,汇集了上海、淮安、宁波和京师的厨子。环洲公点了宁波厨子几道拿手好菜,请北山品尝。”

  卢镗是处州卫人,吴兑特意点了相近的宁波菜。

  “环洲公有心了。对了,酒楼怎么没有朝鲜本地特色菜肴?”卢镗问道。

  吴兑、叶梦熊和高策齐齐点头,“北山公少在朝鲜吃东西。这里地贫物瘠,动不动就一锅乱炖,那有什么本地特色菜肴?

  全是小菜和蘸料,拿不出手,上不得台面。”

  “原来如此!”

  菜肴很快就上来了,酒过三巡,卢镗问道:“从朝鲜抽调走两团海军陆战军,不会有影响吧。”

  吴兑一指高策:“问会宁男!”

  众人哈哈一笑,高策笑着答道:“北山公,现在朝鲜新军有四万九千人,编为九个步兵团,两个骑兵团,轮流入值汉城以及在各地弹压贼军余孽。

  尽在督军使司掌握之中,够用了。

  现在不但可以让海军抽调陆战军,魏公也行文过来,开始抽调索伦军和肃慎军各团回辽。”

  “索伦军和肃慎军也调回去了?”卢镗是老行伍,非常敏感,马上出口问道:“你们左军又要搞什么大动作?”

  “有传闻说,戚帅受漠南翼卫军、以及边军诸营之请,向皇上进言,希望组织西征。”

  “西征?打通西域,恢复汉唐旧疆?”卢镗连连摇头,“河西走廊那条路可不好走,还有哈密千里黄沙,兵多了粮草不济,兵少要吃亏,不稳妥,不稳妥。”

  高策哈哈一笑:“北山公,漠南尽归我大明,谁还走河西和哈密?直接走金山,从西域北边往南打,不是从东往西打。”

  “走金山?”卢镗猛地一愣,随即大喜,一拍大腿,“老夫怎么忘记这一茬。

  没错,以前俺答汗几乎每年都会带着漠南右翼兵马,兵出金山,攻打瓦剌诸部,那条路,他们熟得很。”

  高策笑着答道:“对的北山公,戚帅进言的就是这条西征之路。消息传开,蒙古左右翼诸部,后翼诸部都按捺不住,就连肃慎、索伦两军听到风声,也是嚷嚷要跟着一起为国效力。”

  卢镗哈哈一笑,“为国效力是其一,跟着一起去西域发财是其二。西域那个地方,听说是个聚宝盆。

  只是才安稳多久,这帮混蛋就按捺不住了。”

  高策说道:“左右翼翼卫军,还有肃慎索伦两军,这些混蛋除了打仗杀人不会别的。圣天子仁德,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这些人没有什么牵挂,心更野了。

  “难怪前些日子老夫在右军都督府坐堂时,听到你们左军上上下下没事就躲到一边咬耳朵。”

  “北山公,你是右军都督同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卢镗摇了摇头:“戚莱阳做事稳重,肯定会先找机会跟皇上呈禀,拿到圣意了再跟众同僚商议。现在胡宣城还没有把此事拿到戎政府合议,说明戚莱阳还没有机会面见皇上。

  也是,这一个月,皇上跟张相在东巡。”

  “想必很快有确凿消息出来。”叶梦熊说道。

  其他三人点点头。

  “现在不仅我们海军调兵走,陆军也开始撤兵,环洲公、男兆,朝鲜这里真不要紧吗?”

  叶梦熊和吴兑对视一眼,笑着说道:“北山公,说没事,那是哄你的。

  现在朝鲜朝堂上,硕果仅存的三百多名官员,分成六个派系在斗,互相为了朝堂上的官帽、地方的利益分配,斗得都跟斗鸡一般。

  还有上任国主王妃,大妃沈氏,也参与其中,搞得是乌烟瘴气。

  这还不算,他们纷纷伸手到地方,抢占田地和人口,严重影响我们安抚百姓、分配田地的方略。”

  卢镗呵呵一笑:“这些混账,还以为是他们力挽狂澜,打败作乱贼军。屁!是我们大明把朝鲜从水火中捞出来的。现在以为说几句廉价的恭维话,就想把桃子全部摘了走?

  做梦!”

  “呵呵,他们确实在做梦,而且还是在做美梦!”叶梦熊环视一圈,没有外人,只有他们四位大明重臣。

  “皇上已经定下收国之策。这段时间,三百七二十支工作队深入到朝鲜各地,直接从村庄开始,清丈田地,点检人口。

  现在朝鲜人口男女老少有五百六十七万。

  嘉靖二十二年,朝鲜国做过一次人口点检,为四百二十万人。但是没有包含奴隶和隐户,估计在六百万左右。”

  卢镗听得一愣,“只剩下不到一半人?”

  这也吓人了吧。

第629章 几成熟才能去尽兽性?

  叶梦熊说道:“朝鲜这次民乱,奴隶和隐户是贼军主力,死伤最多。其余官庶百姓也饱受其害,尤其是两班文武十不存一,地方世家和士儒几乎灭绝。

  战乱之后的饥荒和瘟疫,又死了一大批人。

  此次平叛,剿除贼军不是最大的问题。收集各处尸骸,就地掩埋,还有防疫才是重中之重。”

  吴兑轻轻放下酒杯,叹息道:“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民。五胡乱华,中原死了多少人?十不存一。

  朝鲜此次民乱,是数百年积累下来的民怨骤然爆发,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而后各路势力又为了争夺财帛女子,互相厮杀,杀到后来与野兽无异。

  强暴肆虐,良弱无助。

  我大明王师带着朝鲜新军,平定贼军,各地百姓如久旱逢甘霖。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叶梦熊目光深邃地说道:“朝鲜是大明的好学生,方方面面照搬大明,许多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大明田地兼并,朝鲜田地也兼并,民乱之前八成田地集中在两班之手;大明隐匿田地,逋逃赋税,朝鲜不隐瞒,直接优免不缴;大明投献藏匿人口,朝鲜收奴仆,多隐户。

  看着朝鲜如此惨状,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吴兑拿起酒壶,给各人的酒杯都满上酒。

  “天幸大明有圣天子,高瞻远瞩,洞悉危机。然后行雷霆手段,弭万世之忧。否则的话,我大明用不了多久,也会重蹈朝鲜之覆辙。”

  在座的都是有识之士,听得懂吴兑话里的意思。

  高策愤然道:“那些世家豪右,侵占卫所田地,又兼并百姓之地。隐地逋赋,只知索取,不思奉献。他们就是大明身上的万千水蛭。

  百姓被他们敲骨吸髓,辛劳一年却饥寒交迫。

  这些混蛋从来不去想,百姓被逼到绝路会是什么样子?朝鲜民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十几家报纸详细报道了多期,他们无动于衷,还视为危言耸听。难道真要到了民不聊生,揭竿而起,神州陷入血与火,他们才醒悟吗?”

  叶梦熊摇了摇头,“我们亲身体会,又用心思考,才有如此忧患。那些世家豪右,养尊处优数百年,就算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醒不了。

  皇上圣明,早就看透了这些人的本质。

  既然死不悔改,那就一了百了。”

  吴兑看到他们越说越胆大,担心隔墙有耳,影响这两个前途远大的年轻人,举起酒杯说道:“天佑大明,天子圣明。我大明定能脱胎换骨,如那红日初升,其道大光。纵横八荒,名耀千古。

  诸位,吾等向圣天子邀敬一杯,祝陛下福寿安康,带着我们大明,继续腾渊飞扬!”

  “好!”

  卢镗、叶梦熊和高策高声附和,跟着站起身来举起酒杯,面对西边京师方向。

  “敬圣天子!敬新大明!”

  四人一饮而尽,相对大笑。

  卢镗用毛巾擦拭着须髯上滴落的酒水,宏声说道:“这酒,喝得就是痛快!”

  其余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吃了几口菜,大家又聊了起来。

  卢镗摇了摇头,“朝鲜都惨成这个样子,还在往死里内斗,还就真得没救了。”

  吴兑捋着胡须,长叹一口气,不想多言。

  叶梦熊说道:“师从大明。朝鲜官场的内斗是刻在骨子里。这些文官只要没当场被打死,又活过来了,他们还要继续内斗。

  仿佛他们饱读圣贤书,到朝堂做官,为的就是跟别人斗。”

  吴兑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出声。

  朝鲜小国寡民,又背靠大明,没有多少外患。那些饱读圣贤书、志向高远的朝鲜文官士儒们,又不屑俯身去做民生民计的“小事”。

  大事没有,小事不屑,这些文官们不互相内斗,难道玩换国主的游戏?

  年月久了就成了优良传统,也成了本能。

  吴兑不由联想到国内,其实情况非常类似。

  自弘治年后,大明承平日久,没有太多的内忧外患,于是党争激烈,原因跟朝鲜百官内斗相近。

  到了嘉靖朝,北虏东倭外患严重,可依然党争不休。

  幸好皇上深刻发现这一问题,一方面消弭可能的隐患,比如打压世家豪右和勋贵宗室,极大缓解田地兼并、逋逃赋税带来的危害;另一方面,他出兵漠南,经略南海,压制东藩,大兴工商。

  按照皇上的说法,做大面饼,让人人都有得分,还能多分。

  至于什么增量存量发展,就不是自己这样的老人能听懂的。叶兆男年轻一辈,应该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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