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舒友良摇了摇头:“老爷的臭脾气,满天下都知道。对于那些儒生士林来说,你就是个臭粪缸,犯不着跟一般计较。
可是张元辅做的事,刀刀在刮庙堂那些衮衮诸公的血肉,万一不堪设想啊!”
海瑞笑着说道:“狗才!有你这么说自家老爷的吗?”
舒友良嘿嘿一笑:“老爷,我性子直,说话难听,却是直来直去.”
正说着,数百警卫军冲了进来,迅速包围了那五百名被免官吏。刚才还喧闹沸腾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
舒友良笑嘻嘻说道:“这雄鸡大的胆子,刚才还上蹿下跳,又蹦又跳,嚷嚷着要去承天门碰死。
这会怎么个个都老实的跟鹌鹑一般。”
海瑞瞪了他一眼,“少说风凉话。”
京城,吏部尚书方逢时匆匆进到张府,仆人打着灯笼,照着路,引到书房里。
“元辅,通州驿站之事,你怎么处置的?”方逢时一进门就问道。
“金湖来了,”张居正从书案上抬起头,满是血丝的眼睛眯着看了几秒钟,才看清楚是方逢时,连忙出声招呼。
“请坐。这么晚,就不给你上茶了,来人,给方天官上一碗银耳汤。”
“元辅,你快说,你到处怎么处置的?”方逢时心急如焚地问道。
“老夫跟锦衣卫宋都使通报,请他调通州驿站附近的那营警卫军去弹压。”
“弹压?”方逢时双眼瞪得鼓鼓的,怎么也不敢相信,“你居然叫警卫军去弹压?”
“金湖,不弹压,那怎么样?难道还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回来,官复原职吗?”
“太岳,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呢?”
“话不要说绝,但事一定要做绝。”
方逢时差点跳起来,“谁说的,简直就是.”
“皇上说的。”
方逢时连忙把下面的话赶紧咽到肚子里去了。
“皇上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那会皇上才十岁,老夫在西苑西安门书堂里为皇上解惑答疑。有一天读《史记》,读到楚汉争霸,聊起刘邦和项羽。为何一位能成为汉高祖,一位只能自刎乌江边。
皇上说,刘邦是话不会说绝,但事一定会做绝。项羽却不同,动不动把话说绝,临到做事却处处手下留情。”
方逢时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如何答话。
张居正继续说道:“金湖啊,考成法就是得罪百官的条例,而且还是往死里得罪。一旦施行,我等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皇上曾经对我说过,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你好我好,客客气气就能糊弄过的。改革是要砸许多人的饭碗,是要断许多人的财路,是生死之敌。
这些人是不会跟我们讲情理,也不会跟我们说什么凡事留有三分余地。
金湖,你是吏部尚书,我是内阁总理,考成法目的是什么,我俩最清楚,立限考事、以事责人。对于现在官场官吏来说,等于要他们小命。
开头不行霹雳手段,不让他们怀畏惧之心,后面的事情更不好做。”
方逢时也慢慢恢复了平静,缓缓说道:“五百京官,声势不小。我担心有心人会趁机”
正说着,突然门外有人急报。
“老爷,锦衣卫来人,说有急事禀告。”
“快传。”
很快,一位锦衣卫军校被带到书房门口。
“卑职是锦衣卫镇抚司京畿局副尉,奉命向张元辅禀告一件事。”
张居正心生不好的念头:“什么事?”
“黄昏时分,五百被免官吏在通州驿站鼓噪闹事,附近的警卫军奉命去弹压,突然有人在院中纵火,引发惊慌,众人踩踏,死伤不详。
我们锦衣卫宋都使已经赶了过去,特意叫卑职向张元辅禀告一声。”
“什么!”
张居正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
第543章 晚生恭候海公的弹劾
方逢时也脸色一变,他最担心的事出现了。
“元辅,我亲自去一趟。”
张居正想了想,虽然让吏部尚书亲自去一趟通州,有些大题小做。但现在是考成法的第一刀,通州又离京师太近,万一处理不好,影响会很大。
“金湖,辛苦你了。”
“这是下官的本职。只是需要你跟京营总督府说一声,要张军令好出城。”
“好,老夫马上派人去办。”
方逢时拱拱手,先行离开。
等了一个多小时,他拿到了军令,还有十几位翊卫司军校做护卫。上了马车,随从骑马,出了朝阳门,直奔通州。
赶到通州驿站,已经黎明时分。
这里被警卫军团团包围,方逢时当即找到了宋公亮。
宋公亮看到他很是惊讶:“方尚书,你怎么来了?”
“宋都使,此事事关重大,震惊了元辅。本官又正好管着吏部,事关本部,必须亲自来看看。
情况怎么样?”
“死了三人,伤了五十一,其中重伤十一人。都是慌乱中四下逃窜,踩踏造成的。死者被收敛,伤者送去了通州医馆。”
宋公亮刚说完,一位锦衣卫军校跑来禀告:“都使,通州医馆禀告,重伤者六人,不治身亡。”
宋公亮和方逢时脸色更加凝重,死了九人,还是被免的京官,这事越来越麻烦了。
“其他伤者呢?”宋公亮问道。
“回都使的话,医馆回复,暂时无虞。”
两人稍微松了一口气,宋公亮挥挥手,叫军校退下。
方逢时说道:“宋都使,能带本官去现场看看吗?”
“方部堂,请!”
两人来到起火的院子,总共四个院子,四十多间房。
通州驿站是大明一顶一的大驿站,如同一座小镇,四个院子只占它一小部分。
“火是从那里烧起的,烧得很快。”宋公亮带着方逢时进到一处院子里,指着一排被烧得黑漆漆的房子说道,“幸好当时警卫军赶到,马上冲进来救火,维持秩序救人,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故意放火?”
“是的。”
方逢时的脸蒙上一层霜,“纵火之人抓到了吗?”
“抓到两个,只是当时乱哄哄的,还有两人被趁乱跑掉了。”
方逢时不由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宋都使审过了吗?”
“审了!”宋公亮答道。
“主使者是谁?”
“两人一口咬定,说是跟被免官吏陈某某有仇。陈某某此前在刑部做郎中时,贪赃枉法,捏造冤案,让他们家破人亡,所以才伺机报复。”
方逢时眉头一挑。
寻仇报复?
这理由说出来也十分正当。
近五百名被免官吏六部诸寺的都有,年终考成不合格被免职,肯定是犯了错误,贪赃枉法、制造冤案,真可能有。
可方逢时觉得太巧了,怎么偏偏在通州驿站下手,早点晚点都不行,昨晚是吉日吗?
“四人是一伙的?”
“招供说是一伙的,都是被刑部贪官所害,所以结成一伙。”
方逢时沉吟一会,又问道:“宋都使,你信吗?”
宋公亮眼睛眨了眨,“宋某只负责审案,只要证据确凿,合情合理,宋某信不信,无关紧要。”
方逢时一时无语。
这样的结果太差强人意,要是有幕后主使者,那才完美。
可锦衣卫自己指挥不动,内阁总理张居正也指挥不动。
人家是天子亲军。
看到方逢时一脸纠葛,宋公亮又说了一句:“不过本官的属下,有审刑高手,他发现被抓两人的口供里,有破绽。”
“有破绽?”方逢时眼睛一亮,“什么破绽?”
“两人给的口供,天衣无缝,太完整了。”
方逢时眼睛一亮,“没错,如此天衣无缝的口供,一定是事先斟酌好的。”
他一脸期盼地看着宋公亮:“那有问出其它的吗?”
“严刑之下,其中一人招供,他们四人是被收买的,伺机在通州驿站放火。”
方逢时迫不及待地问道:“幕后主使者是谁?”
宋公亮摇了摇头,“他说自己只是个小喽,听命行事。与幕后指使者交涉的主谋,已经逃之夭夭。
他们四人,只是江湖厮混时认识的,互相都不知道底细,连名字、籍贯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那就无从查起了。”方逢时遗憾地说道,“此事布置的如此严谨,事前还对好了口供,幕后之人非等闲之辈。”
宋公亮笑了笑,“方部堂,敢在通州驿站,对五百名被免官吏下手的人,当然不是等闲之辈。”
方逢时看着宋公亮年轻又帅气的脸,感觉他应该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意说给自己听。
随着皇上对锦衣卫的重视,锦衣卫几乎恢复到无孔不入的盛势。
消息灵通,当为大明第一。
可能锦衣卫已经收到了什么风声,再加上昨晚的大案,这位皇上的亲戚,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在方逢时心里,幕后主使者应该是旧派官僚,他们对考成派恨之入骨,借着机会在通州驿站放一把火,把事情闹大,让张居正和自己下不了台。
如果能够查实幕后主使者是自己猜测的旧派官僚,张叔大和自己能够借力打力,把这次通州驿站大案变成一把利器,进一步清查反对改革的旧派官僚的利器。
可宋公亮现在这个态度,什么意思?
方逢时心里清楚,宋公亮没有个人态度,他的态度代表着皇上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