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臭不可闻!
“检举?不用你检举,诸藩宗室做的那些腌事,孤也知道。来人!”
“在!”
外面进来四位护卫。
“把朱宙材拖下去。冯保,传诏,朱宙材私藏兵甲、意图谋反,着夺爵贬为庶人,交有司鞫谳。”
“遵令旨!”冯保挥挥手,示意四名护卫把朱宙材拖下去。
随着朱宙材哀嚎求饶的声音逐渐远逝,大光明殿里又恢复了寂静。
朱翊钧看着朱英、朱在铤、朱载尧三王,转回到座椅上,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然后说道:“三位宗亲,坐啊,坐着说话。大家都是同宗亲戚,不用生分。”
殿下,不是我不想坐,是我腿软,走不动,走不到座椅那里。
也不是我生分,主要是我胆子小,不经吓。
等到三位慢慢坐下,朱翊钧继续说道:“三位宗亲,孤刚才说的自查自纠,自我批评和批评,你们考虑得如何?”
三王面面相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完全懂。可是不敢胡乱开口答话,万一答错了,惹恼了这位小祖宗,他从口袋里翻出小本本,把我们的牛黄狗宝全翻出来,那我们就有可能要跟朱宙材这个蠢材红尘作伴了。
年纪最大的楚王朱英壮着胆子问道:“殿下,臣等愚钝,还不是很明白。”
朱翊钧和气地说道:“不懂就问,这才是应有的态度。孤说的自查自纠,自我批评和批评,其实很简单。
诸藩宗室里乌烟瘴气,大家心里有数,就不用说出来了。更令人不齿的,居然有人因此杀官。”
杀官?
周王朱在铤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海瑞海刚峰,奉诏到荆州城,勘查辽王被弹劾的十三大罪证。不想查出辽藩一堆的破事旧账,还有其它诸藩的事情,触目惊心啊!
路过襄阳、开封,跟当地的旧友说了几句,不想这话传到了当地王府的某些宗室耳朵里。等到刚峰公回到保定府雄县安保里驿站,遭人伏杀。
凶徒主犯被擒拿,很快招供,他”
朱翊钧故意停顿了一下。
周王朱在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是臣管教不严,请殿下恕罪!”
楚王朱英和安福王朱载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万分的惊恐。
刺杀朝廷命官,跟私藏兵甲一样,都是谋反大罪啊!
这才上殿说几句话,唐藩折进去了,周藩也折进去了,我们楚藩和襄藩,还远吗?
“冯保,把周王扶起来。”朱翊钧吩咐道。
冯保上前去,把几乎全身瘫软的朱在铤扶回到座椅上。他满头是汗,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但是他心里有数,太子殿下还如此这般说话,说明自己还有救!
朱英、朱载尧想得也差不多,太子殿下还如此和气的态度,一来此案应该是周藩某些人瞒着朱在铤做的,他有管教不严之责,但是罪过不大。
二来太子殿下虽然有整饬诸藩宗室的心,但是暂时不会下死手。
朱翊钧继续开口:“诸藩宗室烂到了这个地步,不整饬能行吗?只是如何改?孤也顾虑重重啊。诸位都是太祖皇帝一脉所传的同宗亲族,手心手背都是肉。打你们,就斩天家手足啊。”
朱英、朱载尧连连点头。
朱在铤的脸上也挤出有些难看的笑容,跟着点头。
对对对,殿下你说得对!
“所以我们要自查自纠,展开自我批评。先从自己身上找错误,找到问题所在。只有找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纠正错误。
这就是自我批评。
找到问题的根源,再往下深挖各种问题,各藩有什么问题,让大家展开批评和自我批评。先找到自己的问题,再指出别人的问题。
如此这样,我们才能把诸藩宗室的问题找准挖透。最重要的是问题是诸藩宗室自己查出来的,呈请朝廷鞫谳,旁人就不好说什么了。”
三王表示,殿下,你能不能说浅白一些,这话绕来绕去,我们有点晕。
朱翊钧看着三人的神情,继续说道:“当然了,自我批评,自查自纠属于自己挤破脓疮,剔除腐肉。这种刮骨疗伤,需要莫大的勇气。
但是三位宗亲啊,如果我们不勇于自我批评,不下定决心自查自纠,别人来查会有什么结果?就不是刮骨疗伤了,而是手上长脓疮就砍手,腿上有腐肉就剁腿!”
三王对视一眼,马上冲着朱翊钧猛点头。
懂了,殿下我们都懂了。
我们自个把各藩宗室里的破事脏事查出来,你还能回护我们保全各藩的元气。要是让那些文臣们来查,不要说元气,直接叫各藩断子绝孙。
朱翊钧看到三王脸上的神情,知道他们都懂了,含笑地说道:“三位宗亲,你们是三藩领头人,这个责任你们要挑起来,要向辽王学习,先展开自我批评,把自己的缺点问题找出来,这样才能深入挖掘,把本藩的问题找出来。
我们只有挤脓剔腐,刮骨疗伤,才能焕然一新。
诸位宗亲,要记住孤的话。”
三王马上跪倒在地,齐声道:“臣等铭记在心,马上遵循!”
第366章 他终于走了
西苑紫光阁勤政堂,冯保在前,陈矩在后,两人轻轻地走了进来,看到朱翊钧在伏案批阅奏章文书,垂手站在一边,没有出声。
过了十来分钟,朱翊钧无意抬头看到两人。
“哦,回来了。”
“回殿下,奴婢奉令旨恭送徐老先生回乡,回来了。”
冯保和陈矩连忙行礼答道。
“起身。去了很多人?”朱翊钧继续伏案,嘴里问道。
“回殿下的话,京里的文官们去了一大半,勋贵外戚们也去了不少,东便门码头,都挤不下。
张先生等徐老先生的门生弟子们,还要送到通州才回来。”
“嗯,张先生有告过假了。冯保。”
“奴婢在!”冯保上前半步。
“潘师傅呈上《议筑长堤疏》,再次请求恢复黄河和大运河故道。还说欲图河工久远之计,必须筑近堤以束河流,筑遥堤以防溃决。
可是潘师傅的几次上疏,都被工部和户部驳了回去,或只准了一部分。
河工之事,不仅耗费巨大,还关系重大,稍有疏忽,会影响上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必须慎之又慎。
你叫东厂番子,派几个精干的人,查一查.”
冯保迟疑地问道:“殿下,查什么?”
“查查河工,潘师傅这几年修了上千里河堤,却没有落得地方一句好话。从州县到布政司,许多地方官员在弹劾他以修河道为名侵占百姓田地,混用劣质材石,还索征民夫甚急,百姓苦不堪言。
尤其以山东弹劾潘师傅的奏章最多。反倒河南、徐淮等地,不仅弹劾奏章不多,说潘师傅好话的奏章却是一大堆。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反应,这里面有玄机。山东要查,河南和徐淮也要查。孤要知道这里面的原委。”
冯保马上应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马上去安排。”
等冯保离开,朱翊钧对陈矩说道:“你去跟杨金水说下,叫少府监从钦天监、测绘局以及民间营造社等处,组织一批测绘和精于营造的人,去潘师傅修好的河道悄悄实地勘查测绘。
孤知道潘师傅是实诚人,河道会用心去修。但到底修成什么样子,孤要心里有个数!”
“遵令旨。”
朱翊钧抬头,看了一眼空旷无人的前方,又伏身继续批阅奏章和文书。
通州启航的官船上,刚刚换船过来的徐阶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春意盎然,勃勃生机,老夫却要告老还乡了。”徐阶幽幽地叹息了一句。
二子徐琨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把茶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父亲大人,我们终于离京了。”
“是啊,终于离京了。”徐阶点点头。
“父亲,今日朝野官庶军民,欢送父亲你致仕回乡,荣隆至极,国朝百年难遇。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西苑只是派了冯公公和陈公公代送,没有亲自来。”
“知足吧。我徐家现在也是荣极一时,小心物极必反。”
“父亲,儿子听说自你请辞出阁后,朝中暗潮涌动,都在盯着内阁阁老的位置。”
“那是自然,有人退,自然有人要进。”
“父亲,大家都说户部高公补入阁的机会最大,你觉得如何?”
徐阶嗤地一声冷笑:“不要我觉得如何,老夫觉得如何有什么用?要西苑觉得如何。”
“父亲,你觉得西苑意属哪一位补入阁?儿子记得高公在西苑那边不讨好,先皇晏驾,西苑利用国丧不易擅动名义,把高新郑按在老家足足三四个月,后来才松口放他进京,却只是让他执掌户部,不入阁。
高新郑心高气傲,甚是不满,暗地里跟太子殿下斗过几回法。父亲,西苑跟高新郑真得会冰释前嫌吗?”
“冰释前嫌?前嫌哪有那么好释的。高新郑此人,心眼不大,睚眦必报。满朝都知道他的脾性,西苑也知道他的脾性。”
徐琨眼睛一亮:“父亲的意思,这次入阁,西苑不会让高公如意?”
徐阶看了他一眼:“高公如不如意,与你我何干?”
徐琨急了:“父亲,高公与我们徐家有隙。儿子曾经耳闻,高公觉得当初先皇龙驭宾天,新皇迟迟不召他入京,其中有父亲的阻碍。
他把这笔账记在心里,一旦得势,势必要报复父亲和我们徐家的。西苑他不敢去触霉头,父亲致仕,人走茶凉,高新郑肯定会伺机报复。”
徐阶幽幽地答道:“先等他如意了再说吧。”
看到父亲不急,徐琨也无可奈何。
或许自己老谋深算的父亲,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你不急我还急什么,你从朝堂上辞职致仕,可以甩手不管,可徐家家主之职,你是没法辞掉的,终身制,甩不掉的。
徐阶反倒主动开口了:“最近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诸藩宗室的事。”徐琨答道,“海刚峰又递了一封上疏,以种种不法之事把诸藩宗室全部弹劾了个遍。
上次的《治安疏》只是把先帝骂了一顿,这次上疏却是把太祖和诸藩宗室全部骂了一遍。满天下也只有他做得出这么疯狂的事。”
“海刚峰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要以常人想法去揣摩他的心思。”
徐琨继续说道:“父亲,说来奇怪。这次海刚峰上疏,得到了众多中枢和地方的众多附和。”
“这有什么奇怪的。抑制宗室,是所有文臣们的一致想法。”徐阶转了转身,让自己在躺椅里躺得更舒服些,“太祖皇帝初定诸藩分封制,各藩手握兵马,坐镇要塞大城。本意是共守地方,永固江山。
成祖皇帝奉天靖难后,尽收各藩兵马,又不敢废诸藩分封制,于是尽夺诸藩权柄,并极尽防范,名为优养,实为圈养。
仁宣之后,文臣们当然不希望宗室参与朝政,与大家分权,坚持不懈地把诸藩宗室身上的樊笼越套越牢。
只是此法延续两百年,禄米支出无度,确实到了该改的时候。只是怎么改,大家是各有心思啊。”
“父亲,什么各有心思?能有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