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贾赦此时,就被关押在最里面的牢房。
等到岳凌站在牢房外,透过小窗望向里面的时候,只见贾赦靠在墙上瘫坐着,蒙头垢面,面色入土,双目失神。
岳凌与身边小吏问道:“都这副模样了,还能回话吗?”
小吏极有自信,拍了拍胸脯,道:“大人放心,我们每日都看查的好好的,定能回话。多数人被关在里面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冰水激一激就好了。”
岳凌点点头,“将他带出来吧,我要提审他。”
岳凌于审问室等候,不多时,贾赦便被人架了来,连泼三桶冰水,果然恢复了些精神。
闲杂人等离去,岳凌便开始了他的问话,似是又干起了老本行。
“本官乃同佥枢密院事,宣武将军岳凌,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提审你叛国通敌一案。本官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姓名?”
“贾赦。”
“性别?”
披头散发,一身破布衣衫的贾赦愕然抬头。
“京城人士,祖籍金陵,一品国公府荣国府子孙。”
“为什么叛国投敌?”
贾赦似是此时脑中才清醒了些,看向前方,诧异道:“岳凌?怎么是你?”
岳凌点点头,“正是本官,赶快将如何通蛮的事情说了,否则休叫我不客气!”
贾赦傻笑了两声,似有些疯癫,“说了能如何?不说是死,说了也是死。”
岳凌摇了摇食指,“不对,说了是死,不说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还未等贾赦有反应,岳凌便喊道:“来人,先上夹板。”
岳凌口中的夹板,便是拶刑,用绳索串联起的几根木棍,将每根手指夹在木棍之间,再拉紧绳索。
中医有言,十指连心,拶刑便是痛入心扉。
两个小吏麻利的将夹板与贾赦套牢了,只一扯,整个石室中都是贾赦凄惨的叫声。
“说不说?”
贾赦只是叫喊了一会儿,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岳凌的问题。
岳凌微微挑眉,道:“竟然是个硬骨头,来人,上腐刑。我看拆了你的蛋,你往后还敢不敢嚣张了。”
等狱中的医师上前时,才发觉贾赦已经疼得昏过去了。
“大人,他是晕了,不是不说。”
岳凌总以为这一幕有些熟悉,无奈道:“用针扎醒。”
被刺了人中的贾赦猛地醒来,发觉自己还是在这地狱景象中,不忍泪流满面。
岳凌又道:“你可看到了,这边刑具齐全,你若再不招,先给你来一道宫刑。反正你贾家宫里也缺人,你入宫做点事,也能帮衬下家里。”
“如何?可想清楚了?”
贾赦颤颤巍巍的看着岳凌,就好像是见到恶鬼了一样。
眼睛瞥向了那大剪刀,贾赦霎时间便就想通透了,他即便是不能出狱,也不想拖着残缺的身子死。
“说,我说。”
“这才对嘛,早这么痛快,不就不用受苦了?”
贾赦留着泪,哽咽道:“是老太太遣我往大同府送信。那时候康王还在大同府戍边,老公爷战败被俘,老太太想疏通和康王的关系,于北蛮说和,将老公爷换回来?”
贾赦又道:“战败之后,康王便没机会竞争储君之位了,如果秦王上位,肯定不会与北蛮说和,老公爷便只有身死这一条路了。”
岳凌撇了撇嘴,“蠢,真蠢,像是你们贾家能做出来的事。”
贾赦一怔,问道:“岳将军,此话怎讲?”
岳凌侃侃道:“老国公一生戎马,战功无数,最后马革裹尸,报效国家,皇家还能亏待了贾府?还弄出这乱子来,真是妇人之见。”
贾赦嘴张了张,竟然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岳凌又问道:“康王去边疆之前,未曾露出过有半点反心。可一回到京城,就开始着手谋反了。你去大同府时,康王身边可发生了什么事?”
贾赦回忆了下,忙道:“有,有,我最有印象的便是一个叫杜恪的幕僚。他与我在堂上大吵了一架,令我有些弄不清状况了。好似叛回皇城,就是他的提议。”
“杜恪?”
岳凌默念着这个名字,脑中思索着。
他熟悉的王长史,随着贾代化一同被俘了,却没有听过这个杜恪。
岳凌点了点头。
“行,你算是提供了条有用的消息。”
岳凌起身,与贾赦道:“行,先去里面待着。待我将事情调查清楚,你未必没有出去的机会。”
贾赦惊喜道:“真的?”
刹那间,他好似忘记了手指间的疼痛。
岳凌点了点头,“自然不是作假,你不过一个送信的,要抓也是抓贾老太太。”
贾赦才露出的笑脸,又瞬间凝固了,垂下头叹气不止。
第96章
大理寺,
大理寺的牢房,便与刑部不是一个味道了。
此处关的多是政治罪犯,也可能是文官党同伐异,争斗的结果,就还有起复的机会。
由此牢房也干净的多,牢房中小吏对待犯人也客气的多,免得在牢中结怨,一旦人家官复原职,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岳凌同样深入了牢房,只是不同的是,还带了坛酒。
坐在牢房之外,岳凌在地上摆了两只小碗,斟满了酒,将一碗递到铁栏杆之内。
牢中之人听到动静,循声望来,微微一怔,而后便坦然一笑,挪动着脚步,来到栏杆后,与岳凌对坐。
拾起酒碗,一饮而尽,“嘶,好酒,好久没沾过酒腥了。”
须发皆白的老武夫,脸上道道沟壑,只有眼中还有些光亮。
“岳家小子,殿下给你升了什么官?”
见贾代化如此熟络,岳凌也不得不感慨,这酒还真是男人之间社交最好的催化剂。
“同佥枢密院事,宣武将军。”
贾代化又是一怔,“竟然不是进爵,殿下待你不薄啊。”
岳凌笑笑,同样饮了口酒,“殿下待你也不薄,谋逆大罪,也没取了你的性命。”
贾代化叹了口气,“确实如此。”
挑了挑眉,贾代化又道:“小子,你总不能是来气我的吧?就是来炫耀一下你擢升了?别忘了,我可是一等将军,京营节度使!”
贾代化果然是武夫脾气,岳凌摆了摆手道:“曾经,曾经是,现在不是了。”
见贾代化吹胡子瞪眼,岳凌又笑着道:“我倒不是来气老将军的,是来告诉老将军一件好事。”
“好事?”贾代化疑惑道:“难道殿下能许我出去?”
岳凌摇了摇头,“不是,今日宁国府大婚,老将军马上就有重孙媳妇了。”
“一群不肖子孙,倒像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贾代化冷笑了声,又道:“今日我没心情,你改日再来戏弄老夫吧。”
岳凌赶忙又为贾代化续了一碗酒,“我从王长史那来,他说有名唤做杜恪的康王府谋士,曾与老将军一同去围秦王府?”
说起正事,贾代化眸光一凝,思虑道:“正有此人,当时我发觉秦王府是空府,欲要尽快赶往宫城,他却阻拦我,贻误了战机。”
岳凌道:“可我听闻投降了的康王府亲卫说,康王在得知我们入城时,就放出命令,传你们来城里支援了。”
贾代化闻言一惊,“我自始至终没接到什么命令,难不成是有人拦下了?”
岳凌点了点头,“而且,秦王府亲卫自入城后,一直由我统领,从未拦截到消息传出。便是用箭矢,用信鸽,诸多办法可以传到城外。”
“有人拦下了康王的命令,本就不想我去支援?”
“还有,王长史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还陪老将军一同去攻城了,只有杜恪走脱了,如今还不知下落。”
岳凌又道:“据贾赦的供词说,杜恪是建议康王通蛮,叛回京城的幕僚,不可能不知道康王还有蛮人为底牌。再有老公爷为外应,实是有很大概率成功的。”
“由我猜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想让秦王殿下上位后,大搞血腥屠杀,连坐罪过,处死老将军,肃清京营,剪除四王八公一脉的势力,尽数贬黜与康王有牵扯的文官,弄得京城动荡,人心惶惶。到那时,边关定也受牵连,北蛮再携势来攻,便就成了内忧外患,国将不国。”
“只是我想不通,为何吐吉可汗可以舍得将兀良哈族人都派来京城送死。”
贾代化想了想,道:“这倒是也能说得通,兀良哈族人最是好战,也最不好控制。军队中勇猛自然是好事,但要是服从不了军令,那只会添乱。”
岳凌想了想自己宣武门下临阵之时的情景,也很是同意贾代化的话,“老将军说的有道理。”
思虑了半响,岳凌又道:“老将军以为,在老将军的号召之下,就会有几千的京营士兵,来入城随着老将军造反吗?”
贾代化心里又是一震,“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岳凌道:“只是说老将军不觉得这次调兵太容易了些?调兵,总也得有枢密院的手令吧。老将军不需手令,就这么大张旗鼓的领兵进了城,是不是也有人在其中行了方便?要知道,像老将军这般京营士兵反杀入皇城的,自五代十国之后,可就不多见了。”
贾代化惊得双眼都瞪大了,“你说,这是有人特意为老夫设了个局?”
“或许也可能不是为老将军设的,只是老将军钻进来了而已。反正,我向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猜疑同僚。”
岳凌缓缓起身,顺手将酒坛也拎了起来。
“若是老将军想到什么线索,可再遣人来寻我,就不久留了,告辞!”
贾代化沉吟一阵,忽得道:“诶,这臭小子,你倒是把酒留下来啊?”
一直向外面望着,却不见岳凌再折返,贾代化拾起酒碗,舔了舔碗沿,心底默念道:“这小子,果然是个妖孽,也难怪秦王会重用他,谁敢想枢密院有内鬼?而且他还要我帮他寻,我还不得不帮他。”
“一但有,我便得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亦是大功一件。可到底会是谁呢?”
“他娘的,这小子怎么就不是贾家的子弟呢?”
……
自大理寺出门,岳凌是彻底的神清气爽了。
对往后的事有了思路,也可与秦王汇报些工作进度,再让秦王遣更多探子去边关查探,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想着秦王府亲卫的死伤,岳凌的内心愈发坚定了:“蛮人?我当亲手将其屠灭。”
岳凌撇了撇嘴角,便往府上走着。
此地离府上并不远,路过沿街的铺面,闻见一股包子味儿,岳凌确也是有些饿了。
用纸袋包了几个肉包子,岳凌一面咬着,一面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