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京侯到了!”
人群中,不知谁呼喊出了一句,惹得方才还议论纷纷,嘈嘈嚷嚷的百官,霎时间为之一惊。
众人皆回身张望过去,看一看这名声显赫,无人望其项背的安京侯。
贾政以及他身边的人也不能例外,皆一同看了过去。
只见一素顶的轿子,没什么出奇,打着泛金字的旗幡,描了一个“岳”字,却颇显气势。
脚凳落地,打起轿帘,一双白底朝靴率先映入眼帘。
而后走出来一身披绯色官袍,腰间悬御赐宝剑,文武双行头的男子走了出来。
面容硬朗,气度凛然,竟让一些官员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这种威压,即便他如今还没朝中重臣的官衔,却也如同实质了。
一步步走过百官身边,众人沉默不语。虽有攀交之心,可他人不在朝堂,但凶名赫赫。
一路南下,但凡是作奸犯科者,皆被他斩草除根,灭尽满门,即便是百官眼中,如甄家这般的庞然大物,又或是屹立官场不倒的安相,皆亡于他手。
满朝文武,又有几人身家真的干净呢?
“二老爷?”
忽得,岳凌在贾政面前停住了脚,惹得众人又都抬起头,看了过来。
本围在贾政身边的众位官员,也尽皆退散开。
环视周遭火辣的目光,贾政更觉得有些烧脸,连连行礼道:“不敢被侯爷称一声老爷,侯爷唤我存周即可。”
岳凌脸上浮现出笑容来,“这样怎好,岂不是乱了礼数?”
“你乃玉儿的亲舅伯,我们怎好平辈论交?”
“你难道不也称呼林如海为兄长?”
贾政很想吐槽一句,可额前已是汗珠滚落,不敢抬头与岳凌对视,连声诺诺道:“不敢当,不敢当,怎敢自比侯爷的长辈。”
岳凌轻笑出声,抬起手掌,拍了拍贾政的肩头,“好,好,就依你喜好吧。本侯多谢存周兄在荣国府对玉儿的关照,我原是想再去荣国府一回的……”
第400章 夏家有女初长成
“再去一回?”
贾政片刻愕然,回过神后,忙赔笑道:“侯爷说笑了,有事怎劳侯爷大驾。我正听闻侯爷有乔迁之喜,该是贾家相贺才是。”
在其他官员面前,贾政自恃国丈身份,与人笑谈阔论,而在岳凌面前,却俨然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简直是恭敬有加,不想招惹这尊大佛的念头,就好似写在脸上。
岳凌即便有心为难,警醒他们对林黛玉苛待之事,却都不好寻出由头。
“听玉儿回复说,贾老夫人的身子似是不大好,我等做晚辈的,怎好不去探望?”
贾政暗暗摇头,心中念道:“你那哪是来探望。老太太只是听了你爵进一等的消息,便已是吐血晕倒,若是见了你本人,还不得直接晕死过去?”
不加犹豫,贾政连忙岔开话题,“不必不必,侯爷多费心了。母亲身体不错,如今还在清修将养,我等都不敢上门叨扰。”
“说来,前一日玉儿入府又闹出了些不愉快的事,是我那孽障儿子,实在不通是非。不过,在下已经好生教训了他一顿,还望侯爷宽恕。”
没有别的办法,贾政只好抬出他的好大儿,来转移岳凌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这一招当真有效,岳凌接口说道:“至于宝玉,我也知道他的性子,虽本心不坏,可也太不同世俗了。这般年纪,或修学,或入伍,他还整日在园子中,被尔等当家人庇佑,怎知外面的民生疾苦,世事多艰?”
“打,总不是个办法,存周兄还需想想法子,让其快些成长起来。”
贾政搔了搔头,羞愧言道:“我家痴儿比不得侯爷高瞻远瞩,精通济国之法。整日沉湎于胭脂水粉之间,不求学问,不求功名,实在了无担当,不成气候。”
岳凌笑着摇头,“还是溺爱太过了,不过我正有一法,就看存周兄愿不愿用了。”
闻言,贾政是眼前一亮,拱手道:“实不相瞒,逆子乃是我一块心病,若侯爷能调教他,让他一心向学,乃是有再造之恩呐。”
岳凌含笑道:“并非是本侯要代为管教他,而是给存周兄支个招。”
“愿闻其详。”
“依照宝玉的年岁,也该是成亲的时候了。存周兄何不与其选一门好亲事,先成家后立业,有妻子约束,时时吹起枕边风,要其向学担起这个家来,岂不是更有动力些?”
贾政苦笑摇头,“侯爷所言极是,府上也正有此意,可一直以来,贾府状况百出,也没有太好说亲的人选。”
“依侯爷之意,薛家大姑娘薛宝钗,配我家宝玉如何?”
贾政思忖着前一日王夫人暧昧的态度,猜测着问出声,打探打探岳凌的念头。
他并非不知薛宝钗始终跟在岳凌的身边做事,只是无名无份的姑娘,也没见得与岳凌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更何况林黛玉与岳凌大婚的事情都已提上了日程,更没薛宝钗的机会了。
若薛宝钗只是岳凌的帮手,能以此联姻,拉近和岳凌的关系也是好的。
贾政其实更看重了这一面。
毕竟他是不相信眼前这个年少有为的男子,当真如传闻所言的那般好色,只要踏入安京侯府,连母猫都别想走出一只。
但恰恰不如他所料,岳凌即便不是色魔,也没有将对自己有意的人,拱手让人的癖好。
眉头微挑,岳凌气得不禁生笑。
“这贾家也是好大的胆,不打林黛玉的主意,改打薛宝钗的主意?若是等他们见过了薛宝琴,岂不是还要打薛宝琴的主意?真是看见一个妙龄少女,便要和他家的宝玉来配一配,他也配得上?”
岳凌面色坦然,搂过了贾政的肩头,环顾四周,小声与其说道:“既然存周兄也无话瞒我,那我也不必隐瞒。宝姑娘多年来随我东奔西走,功劳不少,苦劳更多,其与玉儿又宛如亲姊妹,怎舍得她再嫁娶他处,倘若误了侯府的事,该当如何。”
“就算她不成亲,在安京侯府总也要有她的一间房。”
贾政微微叹了口气,只道是安京侯的传言,并非作假了。
“不过,我这倒是有个良配,正许给你府上宝玉。”
贾政又转出了笑脸,同样悄声问道:“既然能被侯爷相中,那定是顶顶的好人物了,侯爷不妨说一说是谁?”
“还把那点龌龊的心思打到我的内宅里来,这可就休怪我不义了。”
岳凌连连点头,捱下心绪,道:“说起此人来,存周兄或许也熟悉,那便是与薛家同为世代皇商的夏家。夏家早经丧事,是孤儿寡母苦苦支撑着硕大家业,其女初长成,常被人赞誉花柳之姿,兼有才学,正可谓是内外兼修。”
“旧时我还听宝姑娘提起过,那夏姑娘虽生的柔情似水,可内心如同风雷,刚强之性不在宝姑娘之下,也能打理家业。”
贾政愕然张张嘴,“侯爷所言莫非是京城外上百顷花田的夏家?为内务府专供花卉盆景的那个?”
“正是正是。”
贾政苦笑道:“我那痴儿性子柔弱,若娶了个刚强女子……”
“诶,此言差矣。宝玉柔如女子,阴盛阳衰,岂不就需要这般有主见的女子来当家做主吗?两人恰好是阴阳调和,天生一对呀。”
“这这这……可夏家毕竟只是皇商,我国公府……”
岳凌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略有嫌弃的松开了贾政的肩头,轻抚衣袖道:“国公府又如何?连我都知荣国府耗尽人力财力修那省亲别院,如今账目上应当少不了亏空吧?”
“若是有夏家鼎力支持,别说修个园子了,就连园中的花卉,都能让你们用上宫里的样式。”
“再者,若非你是国公府,人家还未必能答应呢。如今这个世道,有权有钱才让人高看一眼,单单有名无实可不行啊。”
贾政似悟非悟的点点头,拱手言谢道:“多谢侯爷指点,今日下衙我便回府差人去打探一下。”
“好好好,不用谢。毕竟是为了孩子嘛,这等事肯定是越快越好,若是有旁人盯上了她们母女的庞大家业,哪里还轮到到你荣国府了?”
“是是是,侯爷教训的是……”
这边话才说完,宫门中走出一宦官来,寻觅了一遍,当见到岳凌时,双眼放光,快步上前。
完全没理会贾政这个国丈爷的存在,唯问候岳凌道:“侯爷,您一会儿站在队列之前即可,陛下会在朝堂上宣读封赏的旨意。”
岳凌回过身来,“好,劳烦公公递话了。”
舍了贾政,岳凌便随着宦官一同来到队伍之前,宣德门之下。
入眼见得右丞相柴朴,参知政事东方治等人,也都是岳凌的老相识了。
不过在城门楼下,众人也不闲谈,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另一小撮,还有北静郡王所率的四王八公一脉勋贵子弟,也有不少人参与过北京保卫战,曾受过岳凌的恩惠,尽皆与岳凌默默拱手行礼。
岳凌也遥遥还礼,谦卑有加。
倏忽,门前羽林卫的枪尖落下,叠在一起,发出了刺耳的交击之声。
“侯爷,您身配兵刃,按律不得入太和殿,还请您将宝剑交与吾等看管。”
突发的状况,引得众人侧目,偷偷瞥视着,窃窃私语起来。
“果然还是来了吗?安京侯功高震主,陛下开始在礼制上敲打他了。”
一人说毕,更有旁人接口,“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看来连安京侯也不能免俗啊。”
沉寂良久的御史言官,更是双目发光一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试图揣度圣意,从这种状况中,谋取自身的利益。
言官可风闻奏事,不知真假在堂上弹劾百官,是陛下控制朝臣,以及朝堂党同伐异的利器。
而斗争倒台越大的官员,对于言官而言就是越大的功劳。
如今,安京侯的名声乃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存在,若真隆帝在暗示,在此次归京之后敲打一下岳凌,那言官们的机会当真来了。
见了这场面,宦官当即变了脸色,“你们疯了?这是陛下赐下的尚方宝剑,许安京侯在外便宜行事,上斩朝臣,下斩暴民,你们将这当做是剑履上殿?”
东方治不由得挪动脚步过来,好意提醒着,“岳侯爷,谨慎些。”
即便岳凌不转身,也能知道背后有多少人正看着呢。
推行新法,富国强兵,是他与隆帝共同的愿景,岳凌是不相信前一日交心的隆帝,今日便会翻了脸。
隆帝可并非是喜怒无常的皇帝。
岳凌坦然的解下了宝剑,捧在手上,与左右羽林卫道:“此乃御赐宝剑,自本侯南下以来,便片刻不离身,从未交于他人之手。”
“此刻解下交与你们保管,也欠妥当,许我如此捧入朝堂,交还于陛下之手,如何?”
岳凌的话掷地有声,大气磅礴,迎面袭来的威压,让羽林卫也不敢擅自定夺,尽皆垂下头来,沉默了。
宦官指着他们的鼻子,臭骂道:“你们真是疯了,要让陛下知道你们今日所为,必要治你们的罪过!侯爷体恤你们,你们竟然还敢不领情!咋家,这便去告与夏总管!”
岳凌伸手阻拦住情绪激动的宦官,免得他进门去告御状,又将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公公,算了,他们有他们的难处。我就如此入堂,让陛下定夺吧。”
岳凌阔步走进了宫门,随后百官跟随。
离得近,站在前几排的官员,才有机会看到这一幕,能听见前方是在争吵着什么。
右丞相柴朴,不由得瞥视了眼一旁坦然侍立,仰头望着宫墙怔怔出神的北静王,又微微摇头。
“这下有好戏看了……”
后继官员皆如此以为。
……
荣国府,荣庆堂,
堂后的佛庵中,如今已没了吃斋念佛之人。
妙玉已携其师傅,一同去往了安京侯府,这里本该空下了,可如今却成了贾母的静养之地。
荣国府上,皆如此传着,说是不愿意贾母被人叨扰,需要静养身体。
但跟在贾母身边,形影不离的鸳鸯,琥珀等人心如明镜,贾母这就是被贾赦,贾政圈在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