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由官府来定价,盐引改盐票,可贩售给所有商贾,并非独属于代代传袭的盐商。”
“当然,这是我们最后要完成的目的,并非一刀落到如此境地,还需一个怀柔的过程。”
岳凌的意思,其实就是引进市场的作用,不让盐商形成垄断,肆意定价榨取民利。
这样改要有一段时间的阵痛期,赋税有可能走低,毕竟变法总是要付出代价。
林如何在盐政上深耕数十载,即便没学过微观宏观经济学,也当知道岳凌提及的乃是要害之处,连连颔首道:“的确如此,可谓一针见血。你心既有腹稿,我也不必说太多陈词,待你面见陛下时措辞严谨些便是了。”
岳凌连连点头。
往外望了一眼天色,林如海又道:“今日何时行船?”
岳凌应道:“今日午时。”
一语作罢,岳凌又追着道:“兄长,我有一事恳求……”
话还没说完,林如海立即抬手打断道:“且慢!若是你要想带走玉儿,是万万不能之事!我已经解释清楚了,成亲之前,你二人不得见面,不能坏了规矩!”
“再者,你三书六聘都还没下,便想再将玉儿带走?哪里有这样的说法!”
忽得,堂外传来了一道女声,叩门请安道:“见过林大人,侯爷备好了聘礼,便在堂外。”
林如海闻言一怔,瞪眼看着岳凌道:“怎么,你还要逼我不成,强抢民女?统统拿走,待婚书立下再说。”
岳凌讪讪一笑道:“此刻立下也不迟。”
林如海甩袖起身,“成亲大事,哪有如此唐突!”
薛宝钗又道:“林大人,您不如看看再做结论。”
“无须多看!速速同你们的行李都带走吧!我岂会被你的银两所收买?”
岳凌和薛宝钗相视一眼,尽皆摇头……
第370章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唔
“既然兄长不允,那我便不再叨扰了,待兄长不日回京述职,愚弟设席款待。”
林如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回京再议。”
岳凌再后退一步,又作揖道:“兄长也不必运送了,初春盐政繁忙,就不耽搁兄长了。”
林如海皱了皱眉,心底暗道:“这小子在这里拖沓什么呢?我当然不能送你,我还得去看看玉儿是不是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里。”
“先去吧,这一路上,还能有人敢拦你不成?抵达京城后,送封书信回来道个平安。”
岳凌颔首应下,“是。”
说着便退出了门。
门槛前,薛宝钗也福了一礼,只是再抬起头时,眸眼中多了一份同情,缀在岳凌的身后走了。
“启程!”
庭院中,早排列好的车队徐徐开动。
二十多个小丫鬟,所需装载的行李当然不少,再有原本是薛宝钗备上的礼物几大箱,没送出去又得都装在船上,一块儿运抵京城。
微风吹动“岳”字的旗幡,车架驶出了盐院正门。
车厢摇摇晃晃,时不时传出些杂音。
沿途的盐官、盐兵都自觉的分列在道路两旁,皆是行礼相送。
踱步走出正堂的林如海,遥遥望着外面的景象,一片和睦未有异样,便又赶着去了林黛玉的小院。
不知怎得,越往林黛玉院里走,周围越是僻静。
往常如此倒没什么稀奇的,可眼下岳凌要走,林黛玉果真能不哭不闹,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不发出一点声响?
如此想着,林如海心底掀起一阵阵波澜,有种莫名的不安。
再加快了些许脚步,林如海来到了月洞门下,还没等入院,便被似是在此地恭候多时的王嬷嬷给拦住了。
“老爷,您这是急着往哪里去?”
林如海驻了脚,眉头微皱问道:“王妈妈,你来得正好,我可问你,玉儿她在不在房里?”
王嬷嬷满脸堆笑,“不在,这会儿不在呢,老爷是来晚了。”
林如海一瞪眼,脸上掀起愠怒,急忙要去追外出的车队。
却是又听王嬷嬷道:“老爷急着找姑娘是有什么事?方才姑娘才去了两位姨娘那。”
林如海闻言心下稍安,抚平衣袍,颔首道:“那好,我去那边寻她。”
“这丫头,明明称不愿做辞别,徒增伤怀留眼泪,要在这房里待着的。怎得又跑去了姨娘那?”
见林如海转身迈出一步,王嬷嬷暗暗松了一大口气,不想林如海又收住了脚,偏头看向院门内。
“不对,这院子里,怎么比之前似少了许多物事。这坛中的花,树上的秋千呢?”
王嬷嬷讪讪一笑,道:“秋千是前阵子重新装上的时候,让雪雁玩坏了,已拿出去修补来了。花都铲了,正要移植些新的。”
回答合情合理,林如海不再多做怀疑,浪费时间,便先去另一边寻林黛玉。
见林如海走后,王嬷嬷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前的汗珠道:“姑娘,老奴也就帮这么多了……真是为难我喽。”
未及,林如海便快步来到姨娘们的偏院,里面正是有说有笑,气氛倒是一如往常。
二人最喜欢热闹,原本林如海还以为两个姨娘要出来哭一阵,不想她们倒是守规矩的很。
推了对开门,林如海进了房。
两姨娘似眼前一亮,立即来到了身旁,搀扶着林如海往房里坐了。
周姨娘不解问道:“老爷,这个时辰该是安京侯要上船了,怎得没去送送?”
林如海环视周遭,还是没在房间中发现林黛玉的身影,不觉警觉起来,抖开周姨娘的手臂,便要起身。
白姨娘作势也压了过来,微微叹息道:“这些丫头走了,便不复了热闹,倒是颇令人舍不得的。”
林如海竖起眉头,问道:“我方才从王妈妈那里来,说玉儿在这里,为何不在?她房里的紫鹃,雪雁呢?怎得统统不在?”
白姨娘轻抚着林如海的肩头,疏导着火气,应道:“老爷只是说姑娘不能去,那两个丫鬟没不许呀,便一块和岳凌走了。”
“姑娘,这会儿在房中试穿春夏的衣裳。许久没为姑娘量体裁衣了,丫鬟们又走了,便得咱们府里操持此事了。”
周姨娘也是在一旁颔首,往屏风里呼唤道:“姑娘,穿好了出来一下,老爷来了。”
里面清清嗯了一声,便是回应。
林如海稍稍安下心来,由着两位姨娘敬茶侍奉,疑心渐散。
茶过三巡,林如海眉头渐渐隆起,环视左右,薄怒道:“玉儿怎得还不出来,你们进去看看,难不成换衣服也能睡着?”
白姨娘与周姨娘对视一眼,便只好先遣一人,顺着林如海的安排。
“好,妾身进去瞧瞧。”
周姨娘福礼应下,便款款绕过了屏风。
白姨娘又在一旁斟茶安慰,“许是要换的衣服太多了,姑娘还没挑出一件心仪的,所以久了些。”
林如海拾起茶盏,再抿了一口,心起疑窦。
重重将茶盏放在桌案上,林如海骤然起身,三步并两步,便要转去内房。
白姨娘连忙阻拦,“老爷,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姑娘在换衣服的,怎能硬闯,老爷。”
林如海推开白姨娘要阻拦的手,掀起门帘,往里面一望,便见得里面正是一群丫头,簇拥在周姨娘身边,皆是畏畏缩缩的样子,哪还有林黛玉的身影。
不敢抬头看已然盛怒的林如海。
“好,好啊,你们真是做的好事。一同商量好了来与我演戏,是不是?”
“岳凌那戏班子留在你们身边,你们倒是没白看,有朝一日还演到我身上了!”
见得这幅场景,林如海霎时间便都明白了。
这内宅里,都是在给林黛玉拖时间,好让她能顺利和岳凌远走高飞。
竟然私自离家,林如海气愤填胸,已然是出离愤怒了。
“好端端的一个女儿,怎得就被养成了这幅模样。我不肯,她便背着我逃,岂不是无法无天了?家法何在?当我这个爹爹何在?”
林如海怒气冲冲的走出院门,身后白姨娘和周姨娘追着,仍想阻拦,可两个穿长袍襦裙的妇人,哪跟得上林如海的步子。
过了二门,来到外帏。
林如海当即唤道:“来人,快来人,给本官备马!”
林府管家韩大,应声紧忙赶了出来。
“老爷,老爷,这是怎得了突然,难道有私盐要剿?老奴这便传信到盐兵大营里。”
林如海瞪眼道:“私盐?这是私婚!别拖沓了,速速将府邸的马匹牵出来,再来几员家丁随我追赶岳小儿的车架!”
韩大闻声,一脸为难道:“老爷,您不知,今天正是修养马匹的日子,马匹都被牵出去修马蹄,钉蹄铁了,还没牵回来。”
林如海目露愕然,怔怔道:“怎么?你也来与我演戏?”
韩大慌忙摆手,“老爷所言何事,老奴不知呀?老奴在林府五十载,向来忠心耿耿,事事都为府上着想,不然哪有脸面去地下见先家主。”
韩大的确是个老奴了,尽职尽责,待人接物都没得挑,林如海不好将火气撒在他身上,又道:“传令盐兵,让盐兵牵马,随我去码头拦人。”
林如海快着步子出门,来到盐院的前堂,却见着方才还在列队送行的盐官、盐兵,此刻似是都忙碌了起来,各司其职,一丝不苟。
林如海开口点道:“龚师爷,带几人牵马来,随我出去一遭。”
师爷一面捧着一大叠卷册,一面往班房里赶着,“林老爷,这盐务太多,鲍家恢复买卖的事情罗列了一堆,抽不开身。林老爷还是让别人去吧。”
“对,林大人我们好生要忙几日呢,一刻可不敢耽搁。”
“对啊林大人,我们若是晚了还得让您罚呢,正事要紧。”
周遭盐官尽皆附和,快步回班房离去了。
人家站住大义,林如海真不好再多言,而且他也不想再耽搁了,便快步来到大门处,点门前值守的七八个盐兵道:“你们去马棚牵马,随本官走。”
一个盐兵瞬间倒地,捂着肚子,在草坪打起滚来,“诶呦,大人小的肚子痛,内急先去方便一下。”
其余盐兵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还有这种玩法,立即有样学样。
有说屁股长痔还没好,不能骑马的。
有说前几日摔了一跤,不能踩马镫的。
更有甚者,说家里备孕,老妈想要孙子,不能去马上颠簸。
林如海气得简直七窍生烟,指着最后一个没找到借口的盐兵,道:“你,你呢,你还有没有说法?”
盐兵哭丧着脸,左右瞧瞧看热闹的兄弟们,磕磕绊绊道:“大人,我是真不会骗人。这……这实话说,侯爷带走了令爱,那是家事,不是我们能掺和的呀。”
林如海瞪大了眼睛,“你们都知道?”
老实盐兵点头道:“令爱藏在一个所谓聘礼的木箱里,还没等出盐院的大门,应当是屏不住气,就出来了。”
“而后跨上侯爷的踏雪无痕,一转眼就没踪迹。就算去追,这会儿都走了快半个时辰,也来不及了呀……”
林如海气得扼腕握拳,怒道:“好好好,真是做的好事,都做的好事!你们也是个个精明的,只我一个被算计的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