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愕之后,岳凌慢慢换上了苦笑。
他当然疼爱林黛玉,只是这份情感慢慢变质了,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而“罪魁祸首”林黛玉,此刻已经乘车出门了,岳凌也不能追上去,一探究竟。
只能等下次团聚时,再问个详细了。
这震慑人心的一幕,怕是要跟随着他一同到达江南,在脑中久久挥之不去了。
岳凌心中有些明晰了小丫头的想法,苦笑着摇摇头。
“这小妮子,心思这么多的吗?当真不能将她当做小丫头来看待了……”
“只是,林大人那边,我可怎么给他交代。”
“也难怪林黛玉不想回去,这,这连我都想避开去。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且行且看吧……”
岳凌放下了捂着脸颊的手,将香囊收进怀里,放在了临近心口的口袋当中。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香菱,此刻也是羞臊的垂着头。
她从未想过平日如娇花照水,柔柔弱弱的林姑娘,在表达爱意时竟是这么的果决,将侯爷都弄得愣住了。
“林姑娘的勇气,的确比姑娘多得多了……”
偷偷抬眼望了眼伫立庭院的岳凌,见他也不再回味了,香菱才凑到近前,低声问道:“侯爷,我们也走吗?”
岳凌转过心神,点了点头道:“我们也走,跟我来吧。”
香菱微微颔首,将一个小包袱束在身上,便追着岳凌的步伐走了。
自从得知了岳凌要带她南下寻亲的消息,香菱便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当然不是期待和岳凌这般神仙人物独处,最关键的还是,她能够寻到她的母亲了。
香菱始终这样给着自己心理暗示。
对于香菱来说,记忆中母亲的样貌已经模糊了。
但从岳凌口中得知,她的父母为了寻她早就散尽了家财,原本殷实的家庭,已是支离破碎,不剩一处耕田。
父亲近乎于疯癫,抛弃妻子去修道。
而无依无靠的母亲封氏,在祖父病逝后,如今正借住在其姐姐的丈夫家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失女之痛,或许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让她一辈子都难以走出来。
起初已经想要放弃的香菱,便更加坚定了内心,要去认亲。
认亲之后,对于这个对她有天大恩德的侯爷,香菱便是要死心塌地的,用后半生做牛做马来报答了。
“来,上马。”
香菱看着孤零零的一匹马,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侯爷,我们乘一匹马?”
岳凌反问道:“你会骑马?”
香菱摇头否认,“不熟练。”
“这不就是了?姑苏距离沧州路程有一千余里,便是我的骑术不错,马也堪为良驹,最少也得有五日才能抵达。”
“我们两人同乘,日子又要折半。可你要乘马不熟练,那就不知道还要耽误多少功夫。”
“快来吧,在前面坐稳就好。”
香菱不是个娇贵的,也没再说什么,脚踩着马镫,小心翼翼的上了马。
扶好了缰绳,又听岳凌道:“将包袱取下来给我,我背着。你在前面坐着,身后背着东西,不便利。”
香菱依旧乖巧的听从了岳凌的话,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几件换洗衣物递了过去。
掂了掂包袱,岳凌也没垫出细软,不由得暗暗笑道:“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当真信我的话,也不给自己留后路,连点银两都不曾带在身上。”
翻身上马,岳凌接过了缰绳,拨转马头,再扬起马鞭,卷起一阵尘烟,从府衙的后门冲了出去,直奔南城门。
而此时,全城的百姓都自发的往东城门外码头聚集,送安京侯北上入京,他处再无人留意……
……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出了府衙大门,林黛玉的内心同样难以平复。
双手捂着脸颊,林黛玉只觉得心脏砰砰跳的厉害,不禁颤声开口道:“紫鹃姐姐,倒点茶来吧。”
雪雁莫不知情的凑了过来,见林黛玉异常的模样,面露疑惑,“姑娘,和岳将军最后说了什么?”
“那香囊可给岳将军了?莺儿的手艺是真的很好呀,姑娘学了至少得有八成。”
林黛玉根本无心理会雪雁的话,只是一直默默的点着头,方才自己居高临下,对岳凌“突然袭击”的画面,还在一遍遍的重现在她的脑海里。
令她身子都不禁微微打起了颤。
“真的做了,那我的自持怎么办?岳大哥会不会觉得我太轻浮了,我们还清清白白吗?”
紫鹃才端了茶过来,见林黛玉轻轻抽搐着,被唬了一跳。
慌忙坐近了,关怀问道:“姑娘,你可是身子有不舒服?”
林黛玉木然的抬起头,“没有,我还好。”
紫鹃舒出一口气,以为林黛玉还是在对分别的事耿耿于怀,便宽慰道:“那就好,想来我们和老爷也分离不了多久的日子,姑娘也莫要挂念,待到团圆之时,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林黛玉怔怔出神,“团圆吗?再见到岳大哥的时候,我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脸色啊?”
林黛玉有些无措了,书中有各种大道理,但只是这些事从没有提及,她也没个参照。
“要不还是等回京之后,问问皇后娘娘该怎么办吧。”
适时,雪雁挪动到靠近车窗的地方,正要打起帘子往外瞧瞧,林黛玉猛地回过神,忙制止道:“雪雁,别乱动!我们此行必要遮掩住了,不能随意开窗掀帘,你切记,莫要坏事。”
雪雁忙抽回了手,低下头认错道:“姑娘我记得了,方才我听到外面有人在哭,便想看看怎么回事。”
隔着车架,林黛玉也依稀能分辨出外面的声音,有高呼安京侯名号的,有祝福的,也有泣不成声的。
眉目重归了清明,林黛玉幽幽叹出一口气来。
她在沧州也居住了三年多,更是在最后的一年里,将周边都逛遍了,甚至整座城的舆图都印在她的脑海里,是比扬州府还熟悉,自是对这里的一切都有留恋。
街角巷尾朴素的贩夫,稻田阡陌劳作的农户,书院刻苦求学的儒生,一笔一画编织成了整个沧州城。
沧州百姓对于岳凌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规模空前的饯别,岳凌不能出面,林黛玉是有些为之惋惜的。
她是不该在这民声中离去的,除了岳凌也无人能相匹配。
只是她清楚,岳凌于外强硬刚锋,内心还是多有柔情的,或许根本见不得这送别。
去码头的几里路,走得十分漫长,越临近码头,外面的呼唤声就愈发大了。
人声鼎沸之下,是连马匹都有些受惊,车架随之颠簸了下。
幸好有充足的士兵,将人流重新隔绝开来,车队才不至于停顿。
这一条官道两旁,沧州城的男女老少咸集于此,是真正的万人空巷,人山人海。
不远处,便是沧州城外的万亩良田,曦光洒落大地,微风浮动,稻穗在随之摇曳,正是岳凌绘出最好的画卷,是勤政最好的证明,也是百姓们不舍的原因。
马车径直驶入船舱,百姓们并未见到心心念念的安京侯,也不知船上都乘了什么人。
只等到与安京侯随行的管家,来到船下,与近前之人告知道:“今日侯爷备受感动,不忍心见沧州的乡亲父老,还望诸位包涵,莫要以为侯爷凉薄。”
“往后沧州的路,还要各位自己去走,切勿坏了侯爷最初的心血,侯爷于京中,也会时时惦念着沧州的境况。”
贾芸一席话说完,自己眼眶也是泛红,抽身返回官船之上。登临甲板只见岸上由清风学院的师生牵头,行尊师礼,布衣百姓黑压压跪倒了一片,对着船上扬起的“岳”字幡,一拜再拜。
官船起锚,渐渐驶离了岸边,才见得送行的队伍连绵数里不绝。
此情此景之下,甲板上持兵戈护卫的官兵,都不禁为之动容,鼻尖泛酸,不忍回首。
沧州的民情似是吹动了船帆,很快官船便消失在了河道之上,便是如此,人群也久久未散,似在此刻定格。
远处,两人一马在辉光之下,眺望着码头的景象。
“侯爷,百姓们是送您的,您不在不会遗憾吗?”
“哈哈哈,或许吧!”岳凌豪气大笑了三声,“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第245章 宝玉:这个姐姐我曾见过的
沧州至京城,行船原本需要五六日的时间。
在岳凌主持疏浚河道,开掘河淤,兴修水利,保证了运河中汛期旱期水流都有充足之后,行船的速度便快了些,只需四日不到。
临近京城了,小姑娘们也从离开沧州的悲绪中脱离了出来,往来走动,也就愈发频繁了。
薛宝钗坐在林黛玉的房间里,眉间轻挑,眸中夹杂着一股意味难明的含义,就望着林黛玉,直看的林黛玉心慌慌。
本来清清白白,可如今林黛玉心里是真的有鬼了。
而且眼前的这个人,还有着不小的推波助澜。
“宝姐姐,你有话便说,总是这样盯着我看干嘛?”
林黛玉一双烟眉提起,显出几分不满来。
薛宝钗却是噗嗤一笑,将茶盏搁置在一旁,又弯了弯眼角,“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觉得林妹妹做的不错。异位相处,我恐怕也做不到林妹妹这般‘大胆’还是说‘为情而深’比较好?”
林黛玉瘪了瘪嘴唇,才抬起的气势,又被薛宝钗给敲打散了。
“宝姐姐你就莫要再调笑我了,不如想想进京之后,该怎么办呢。你家在京中可有宅子?不如先来我这边住下,也不至于太冷清了去。”
林黛玉丢出个话题,实实在在得将薛宝钗的心绪引了过去。
的确,入京之后,面对困难的是她,而不是林黛玉。
薛宝钗眉眼微垂,轻叹了口气,道:“在沧州我能做主,来了京城还得问问娘亲的意思。关键是兄长怎么安排,若是不按照侯爷所言,送去军营中历练打磨,多半娘亲还是愿意借住在荣国府或者是王府,由舅父或叔父来管教他。”
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她们这种携家带口的前来。
再富贵的亲戚,也难长久接纳外人,而且薛家不是没财力置办宅院,这种趋炎附势的行径,更是要被人嚼口舌。
一想到此事,薛宝钗心情便有不佳。
林黛玉自然而然的站来了她身旁,环着她的肩头,慢慢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着,“宝姐姐不必担忧,他毕竟吃过了牢狱之苦,自不该有之前的嚣张跋扈。再不济,也有岳大哥压着呢,一纸书信送去京营谁不同意也没用了。”
“倒是,我担忧的厉害。”
薛宝钗微微诧异,“担忧我什么?”
林黛玉转来了薛宝钗对面,坐下之后,摇着头,煞有其事的说道:“宝姐姐大我三岁多些,如今正是闺中待嫁的好年纪。我只担心你去了荣国府里,便就出不来了,任你娘亲摆弄了去。”
闻言,薛宝钗面上又显苦涩。
她娘亲确实曾不止一次的提过她的婚事,只是在她做出些许成果之后,提的就愈发少了。
好似也是丰字号各处掌柜不断的来送信,扭转了些娘亲的想法。
可等到进京,入了荣国府,到底如何,还是未为可知。
她的娘亲,她最为了解,是个耳根子软的,没个主意。
被稍有心思的人劝说几句,便就该有意动,分辨不清个利益得失了。
念及此,薛宝钗叹息不止,全然忘了方才她还是占据主动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