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林黛玉心思如此敏感,三言两语就联想到了他自身的安危。
“没事的,这沧州府还能比京城险恶吗?你还不知我的能为。”
林黛玉抿了抿嘴唇,喃喃道:“可京城那次,岳大哥身上着了不少伤。”
岳凌倒是没听清林黛玉的自言自语,望向她,疑惑的打量着。
林黛玉抬眼回望,脑中又不禁念道:“岳大哥是武将,武将就避免不了以身涉险,这哪是我一己私欲要去左右的。而且,事情闹得岳大哥都不得不出城的地步,那定是已无转圜的余地,岳大哥为的是城中百姓,我又怎能不支持他呢?”
“再说些什么话,倒显得我不懂事了。”
林黛玉眸眼稍低,又问道:“岳大哥,我送你的平安符呢?”
岳凌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物,展开手掌,正是林黛玉学习刺绣时,给岳凌准备的第一件礼物。
小小的一方平安符,时光荏苒,已经有些褪色了。
林黛玉收了过来,面上挤出些许笑容,“还有五日,我会为岳大哥准备个新的。当初还太粗浅了,如今我的针黹女红早有了长进,再不会做出这么丑的东西了。”
岳凌笑着道:“林妹妹送的物事,自是有林妹妹的心意在其中,怎就论起好坏来了。不论如何,总归不是坏的。”
林黛玉也莞尔一笑,为岳凌素手沏茶。
……
五日光景,一闪而逝,
岳凌捏着林黛玉新给的平安符,已登上了顺漳河向东的货船。
丝帛支撑的平安符上,正面是些翠竹纹饰,不似先前的菊花。
菊花是岳凌叩开林黛玉心扉的花,从窗台的小雏菊,两人之间的相处便愈发坦然了。
而竹,也是林黛玉更了解岳凌内心之后,选择的纹饰。
毕竟岳凌始终忙于公事,出城涉险,所为也是公,在她心目中,只有岳大哥才当得起这“君子”之名。
平安符背后,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安”字了。
不得不说,岳凌接过来时,倒是明显感受到了林妹妹女红上的进步。
还是那句话,晴为黛影,晴雯连雀金裘都能补,林妹妹这般的心灵手巧,女红怎会只是粗通的程度。
“侯爷,再往前几里,便要到祁家屯了。”
赵颢望着两岸的景象,与岳凌禀报着。
赵元兴在一旁道:“如今是在逆风行使,估计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两人一人一句,可并肩站着,又似是极不对付的模样。
岳凌不禁笑着,与他们二人打着圆场。
“你们叔侄,本是挚爱亲朋,到底怎么会闹成这个模样。如今云行镖局,正是为难之时,哪有家业颓败,还要闹内讧的。”
赵元兴拱拱手道:“让侯爷看了笑话,我本不欲与他置气,可他也太过分了些。他有心追随侯爷是好事,我们倒也支持,但他非要让我们也弃了祖业,不再做什么镖局的行当了,这不是大逆不道?”
赵颢竖眉道:“走镖,难道是什么好营生?我们赵家原本有十二房,走镖每年都得身死在外多少男丁,反倒闹得人丁不旺了。如今跟在侯爷身边,有了更好的营生可做,还继续押镖,不是愚昧无知?”
赵元兴却道:“有生就有死,死了是因为他们学艺不精。”
赵颢怒道:“他们本就是赶鸭子上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善于习武,能够做押镖的事!”
两人对家事争执不休,岳凌确也不好插嘴,但当下还是站出来,道:“赵镖头,颢哥儿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押镖,不是每个人都能做来的事,若是人人都有你瞒天过海的本事,那倒还可行。”
赵元兴神色一凛,“侯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适时,船底突然传来了一阵巨震,整艘船身都摇晃了两下,但也仅仅是摇晃,几息之后便恢复如初。
赵颢扶着栏杆,站起身问道:“怎么回事,触礁了吗?”
第217章 血染漳河
“快,快下水!船就要开来了。”
李德辉操着一口倭语,指挥着来支援行刺的人。
众多倭寇,身上挂了些工具,从小舟跃入水面,潜伏在舟边埋伏着。
不知是老天有意帮忙,还是什么情况,漳河上竟是一条多余的船也没有,更方便了李德辉等人动手。
“此乃天赐良机,诸位今日正是吾等报效家主之日。安京侯,乃是京城第一大将,若是我们斩去了他的头颅,那便让我朝之威名,遍传中原。往后我们在岸边的行事,只会愈发便利。”
“女人,银子,什么都不缺!”
水中的倭寇皆是挥舞着手上的工具,以示回应。
一艘挂着官家旗帜的货船,缓缓驶过向这边驶来。
李德辉也拿了工具,跃入水面,等待着船只靠近。
当下是逆风天,货船行驶的并不快,倭寇轻而易举的便从水下潜伏,靠近了船舱底部。
他们也不是头一次干这种活计了,在海面上劫船,少不了用这种手段。
众人训练有素的同时憋气,拿小锤猛凿船只薄弱之处,百余人竟是将船身也凿的晃动了两下。
可在晃动之后,船体依旧安然无恙。
少有些木板脱落,但露出来的,却是包裹的一层铁皮。
这让倭人当场就傻了眼,忙在水中打着手势,问李德辉该怎么办。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了,哪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谁家走江面的船要用铁皮包裹,这得耗费多少银两打造?沧州是什么有钱的地界不成?定是岳凌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心念及此,李德辉又传令,寻铁皮的连接处,一些未被保护的船舱底部,用力凿出一个洞来。
铁不易得,不可能用铁皮包裹整艘船。但整艘船只要有一个洞,那便会慢慢沉了。
时间不等人,只有迅速凿出洞来,上面的人才会来不及反应。
更有利于他们行事,在水中作战,他们自诩未逢敌手。
……
船只摇晃过后,岳凌却不动如山,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地。
面向赵元兴,岳凌倒是觉得他有几分可悲。
“你等的不就是这个吗?难道,祁家屯还真有贩卖的人口不成?”
赵元兴心头巨震,但望向岳凌,面色依旧不改。
“侯爷所说何事,草民并不清楚。祁家屯的确有贩卖的人口,这是草民亲眼所见。诓骗侯爷,自是没我什么好处。”
岳凌坦然笑笑,“确实没你什么好处。真是愚昧无知,你与他们做戏,难道以为你自己能活?”
“就算是事情成功,将我杀了,查不到他们身上,还查不到你身上?身为弃子,还以为自己是执棋人不成?”
“我倒不觉得,你是在为云行镖局好。又或者云行镖局不过是你攀附权贵的一个筹码。那你确实还不如赵颢。”
赵颢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凑来岳凌身后,警惕的望着赵元兴。
“侯爷,你在和他说什么?他攀附哪家权贵了?”
适时,有士兵走上甲板,禀报道:“启禀侯爷,贼人已经开始凿船了,方才遇上了一道疾流,再加他们合力凿船,才会产生晃动。”
“如今贼人已经显露,不知侯爷何时下令出击?”
岳凌向后挥手,“先给岸上的人发信号,让他们往此地聚集。要小心岸上有无接应之人,这群倭寇,我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听了岳凌的吩咐,赵元兴更是愕然,手慢慢抚上了刀柄。
原来,黄家等人的算计,早就是岳凌了然于胸的事了。
甚至以身为饵,估计在吊他们出来,显露原形,好一网打尽。
赵元兴不禁咬牙道:“我就知道,黄文华脑中能有什么好计策?侯爷留着他不杀,本身就是看中了他身后的人才对。”
“我竟听信他说有人来援,来替他走这黑道!”
见赵元兴也不再伪装了,岳凌笑着问道:“赵镖头,不知黄家背后是什么人?是两淮的盐商,还是东南的几家世族,白家,吴家还是钱家,又或者与皇家有旧的甄家?”
赵元兴拔刀出鞘,“这我就无可奉告了,侯爷得罪了,我也是想活命的。”
赵元兴身后,与之随行的人尽皆拔刀,面向岳凌,呈包围之势。
赵颢立刻拔刀向前,挡在岳凌身前护卫。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对钦差拔刀相向,是想被诛九族?”
源源不断有官兵,开始涌上甲板,赵元兴当即率众,向岳凌和赵颢两人,劈刀而来。
岳凌也拔剑出鞘,横剑隔挡。
“有意思,反正他们凿船还得凿一会儿,我倒有时间会会你的武艺。”
赵元兴用力一劈,劈在岳凌的剑身上,却是纹丝不动,甚至反震回手掌的力道,都让他虎口剧痛,险些将刀柄松开。
原本还能淡定的赵元兴,登时脸色大变,“竟然差这么多?”
他本从初见岳凌的时候,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武艺不如他。
岳凌身上的那一股血煞之气,普通人看不清楚,习武之人却有体会。
这不是他们这些镖师和山匪,水匪之类的人物搏斗能有的。
金戈铁马,战场冲杀,再面对他们却如与孩童嬉戏。
赵颢在一旁看得眼睛发直,毕竟他是真的与岳凌切磋过的,虽然是木刀,但是感觉也没那么大差距呀。
岳凌皱眉提醒道:“别分神,若是你被砍死了,谁来为我做事?”
赵颢忙振作精神,又应对起自己的敌人来。虽说都是云行镖局的人,可听命于赵元兴,也并不对他这个少东家留手。
只不过他这边就轻松的多了,不多时就有士兵来帮忙。
而岳凌那边,刀剑大开大合,一时间倒是不好有人插手。
岳凌应对了几下赵元兴的攻击,也心中有数他的程度了。
再弓步向前,以速度抢出一剑斜撩面门,逼得赵元兴只得退步防守。
岳凌剑尖指出却不收回,再挽了旋,直砍向赵元兴握刀的手。
这力道的收放自如,已经是开宗立派的大师程度,赵元兴自叹弗如,心底又无奈的很。
这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啊?
你说有“生而知之者”,出生之时就懂得凡俗间的道理,或者有几分玄妙,毕竟神童辈出。可你年纪这么小,武艺这么高,还能是打娘胎里就在习武啊?
赵元兴心思百转千回,躲避不开岳凌的攻势,只得先弃了手中刀,再抬脚上撩,想要将刀勾回手上。
岳凌哪给他这个机会,抬腿踢出,便将赵元兴的膝盖硬生生的踩了回去。
处处受制,赵元兴自觉不出三招就要被生擒,忙拿出压箱底的绝活,袖口一舞,一只毒蛇窜出,来了一招灵蛇吐信,奔向岳凌的肩头。
岳凌早对他的身份有所猜疑,怎会不防着这种暗手,当即挥剑斩出,将蛇砍作两节。
只这片刻的分击,赵元兴便踏地起身,想要跃入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