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变成了一头牛,在河边吃草,吃得十分尽兴。
天地悠悠,河水潺潺,没有尘世的喧嚣与纷扰,远离朝堂纷争和人心叵测,这种惬意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
而且草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吃,咬下去一口,嘎嘣脆都是香甜味。
这种甜萦绕舌尖,久久不绝,感觉比砂糖还甜,实在神奇的很。
回味之中的岳凌不禁默默颔首,“多半是林妹妹的功劳,有她陪一小会儿,我身上都感觉放松多了。”
轻擦了下嘴角,竟睡得淌出些口水来,这能证明睡得有多沉了。
“对了,今天还得给雪雁带吃的,不能忘了。她淌口水都流到了地上,确实也很好笑。”
再摸了摸身边,却是发觉空无一人。
只有一床锦被,还似是林黛玉盖得,尚有余温。
紫鹃竟也没在外面打扫。
岳凌轻皱着眉头,唤道:“紫鹃?”
耳房中的紫鹃应声走了出来,一身早就穿戴整齐了,只是没敢来这边。
“老爷,有什么事?”
紫鹃怯生生的回应着。
“你还说怎么回事。”岳凌拨开床帏,探头出来,“都和你说了,不许你自己起来,你还不听。罢了,你不想和我亲近,那我也不强求你,穿衣服你总得帮帮我吧?”
紫鹃走近了一看,榻上早就没了林黛玉的身影,只是留了一床还未收拾的被子。
被子中有余温,岳凌大概是将这当做是她躺的了,才会说那一番训斥的话。
的确,就是仔细想想,也不能是林黛玉在这躺到天亮,然后偷偷跑了吧。
紫鹃实在无奈,可现实就是这样,她无力解释。
“老爷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紫鹃应了下来,又取了衣衫,往榻上与岳凌穿戴起来。
瞧着细心服侍着自己的小丫鬟,岳凌自然没有气恼,只是他偏爱这种睡醒之后,佳人在侧的感觉。
轻点了下紫鹃的额头,岳凌笑着道:“下不为例。”
紫鹃暗暗腹诽,“只要姑娘能早点回去,我肯定愿意陪在老爷身边呀。”
伺候了穿衣梳洗,两人才一同来到厅堂,一入门便听得堂上正在议论着。
“姑娘,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在房里等了许久都不见你回来,最后都睡过去了。”
“诶呀,就是晚一点而已。你吃饱了就困,哪知道什么时辰?”
岳凌凑到林黛玉身边,瞧着她的脸颊微红,可神色却是困倦的厉害,有些无精打采的。
“林妹妹怎得了,昨夜休息的不好?”
林黛玉笼在袖子中的手,此刻都不禁攥紧了些。
“睡得好不好,你当是拜谁所赐?”
林黛玉想气恼得翻个白眼,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偷偷打量起紫鹃来,林黛玉可不想说漏嘴。
“还好,还好,就是昨夜雪雁睡得不老实,夜深了还出门,将我弄醒了一回。”
再看向雪雁,林黛玉问道:“你是不是夜里又走错门了?半天都不见你回来。”
雪雁疑惑得晃着脑袋,左想右想,“我应该没起夜吧,是我吗?”
“自然是你了,紫鹃你瞧见她没有?”
紫鹃讪讪一笑,“瞧见了,是她。”
见紫鹃配合的不错,林黛玉转出笑脸来,“好了,好了,用膳吧。”
岳凌如常的用完了早膳,往衙门去了。
今日他总感觉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奇怪,晦涩难明的,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缘故,便也没多想。
几个房里的小姑娘情同姐妹的,还能有什么矛盾不成。
岳凌走后,紫鹃雪雁拾掇着碗筷,林黛玉扶了扶额,想要去房里再歇一歇,后半夜她真的没睡好。
当她进了门之后,紫鹃也追了过来。
林黛玉愕然问道:“紫鹃姐姐你有什么事?”
见紫鹃扭扭捏捏的模样,林黛玉的心逐渐不能平静了,“她真的看清楚就是我了,天那么黑应该不会吧?”
直到此时,林黛玉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
而后,就见紫鹃从怀里取出一尊玉佩来,正是岳凌从庙中为她求了来的玉佛,整个京城都只那一件珍品。
林黛玉也极为珍视,始终温养在身边。
“姑娘,你的玉落在床上了……呃,应该是雪雁随手拿的吧?我先出去忙了。”
当紫鹃回身之后,林黛玉的脸颊便似火烧一般了。
第202章 惊愕天子
京城,坤宁宫,
自隆帝登基以来,结发之妻秦王妃也名正言顺的住进此处。
二人的情谊深厚,也并未因隆帝从皇子到太子,再到皇帝的三次转变而有所变化,依旧是恩爱缠绵,隆帝日日都只在坤宁宫留宿,其余六宫皆是荒废。
对于男人来说,专情是很好的品格,可对皇帝来说,专情就不是件好事了。不少有官员上书言后宫事,但都被隆帝视而不见了。
但因为他足够有实力,不需要后宫妃嫔来维系和一些功勋家族的关系,在朝堂上,隆帝也并不被人所掣肘。
虽然他儿孙并不茂盛,但毕竟也有了三个儿子,便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是日,清早,
隆帝才被伺候了穿衣,坐在榻上却又是愁眉不展。
今日又该是早朝日,每日早朝,太和殿就如同菜市,众人争论个不休,却也少有什么结果。
隆帝对于官员还是仁德许多,容忍他们在殿上争论,但最终还是想要一个能够变法图强的办法。
两次战乱,加近来的灾年,大昌如今面临的形势颇为严峻,不可不未雨绸缪。
皇后坐在隆帝身边陪着,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元庆帝晚年昏庸,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烂摊子,勋贵,文官集团在朝中依旧存在,隆帝需要面对的困难,实在太多了。
皇后都能体谅,可她亦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斟酌半响,才开口道:“不如陛下下旨选妃,将一些官宦世家的女子选入六宫,在朝堂上也算是大有臂助了。”
本还在出神的隆帝,听得皇后这一席话,面上微微动容。
拉起皇后的手,抚在手掌心,隆帝才开口道:“朕还是皇子时,便不曾让你受了委屈,如今成为指掌天下的天子,却要为朝堂之事轻便,就要让你受委屈吗?”
“这朕做不到。”
选妃是正常的事,但选入几个官宦世家的女子来,那后宫可还会有今日之安宁?人多了,自然要争宠,可她们每人背后又都是一个家族,不能轻动,等到那个时候心烦的自然是皇后了。
隆帝幽幽开口,“故剑情深,南园遗爱。朕不想做令朕后悔的事,若是连你也要负了,还如何能不负百姓?”
皇后心尖一颤,而后羞红着脸,将隆帝的手拍开,“都老夫老妻了,陛下竟还说这些话来哄人。选妃总是没错,就算不选那些人,也还是要选的,如今后宫空荡荡的,倒不成体统。”
“那两个高丽婢陛下不是很喜欢吗?给个名头如何?”
皇后的嘴角浅浅笑着,后一句话总感觉并不像真情实意。
隆帝脸色讪讪,“哪是喜欢,一念起高丽叛变的事,朕就有些恼怒,便将她们叫去问了些话。至于选妃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如今还是国事繁重,自没那个心思。”
“再说内帑也不富裕,总要简朴些过日子。”
两人正说着,夏守忠快步走了进来,一揖到地,跪在两人面前道:“奴婢见过陛下,皇后娘娘,今早有安京侯的奏折从沧州送来,不知陛下是否要过目?”
夏守忠斟酌了半天,才决定将折子一早就呈进来。
毕竟前一次以为会是好事,却惹得隆帝发了好几日的火,他也不免担忧起隆帝的龙体来。
近来隆帝的汤药可不曾断了。
一听有岳凌的消息,隆帝和皇后都是眸中一闪。
隆帝喜道:“奏折?他奏了什么事?”
夏守忠起身,应道:“安京侯奏了两件事,一是《上沧州赈灾诸事见闻书》,二是《本朝国事十论札子》。”
隆帝又望向皇后,笑着道:“岳凌他倒是越来越有文官的模样了,写个奏折还起好名字送来。”
皇后接口道:“陛下给他文官的差遣,不就是想要他有些转变吗?这正是陛下乐见的。”
隆帝微微颔首。
他对岳凌的文治有一定的了解,对于沧州的事并不算担心,但也没寄希望于一个少年,能解决什么国事。毕竟岳凌久在京城,只做些护卫,收集消息的工作,只沧州一地的所见所闻,哪够十论国事的。
“陛下要先看哪一本?”
“先看看近来岳凌在沧州又做了什么事吧。”
夏守忠从身后的小黄门手中,取过了奏折,小心翼翼的递给了隆帝。
隆帝又邀皇后一起来看。
“赈灾无阻,修缮房屋万千,掘水井三百余。垦荒田五万亩,同时汛期前加固河堤,海边滩涂盐业未废。救活十数万百姓,从沧州城到周遭八县皆已安宁。”
“奸商皆已伏法,物资充足,今年都不再需要朝堂救助。如今在明察积案旧案……”
皇后在一旁应道:“岳凌去了沧州还不足一个月吧,一个月之内能做这么多事倒真有能臣的影子,实属不易。”
隆帝不禁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隐隐对岳凌所言国事有些期待了。
再接过另一本《本朝国事十论札子》,隆帝展开之后,才发现这本相较前一本要厚得多了,看来是岳凌用心编写的。
“今观天下局势,虽社稷安稳,然隐忧尚存。臣知朝堂事,夙夜忧思,以古之良法为鉴,融臣愚见,呈此十论国事,冀陛下详察。国之兴衰,系于陛下之所念,臣虽远离庙堂,然不敢不为陛下忧虑,不敢有丝毫懈怠。陛下愿以天下苍生为念,行改革之举,当为天下百姓之福。”
一篇开头,就有些戳中隆帝的内心了,就好似方才他抚慰皇后,今时是他有些痴迷。
朝中支持变法的可是少数,岳凌却赞扬了他的举措。
隆帝迫不及待的看向下面的话。
岳凌不是文臣,不会在奏折雕花,总会说些有用的话。
“一曰清籍核田,严查天下鱼鳞册,使田亩之数明晰,土地兼并之弊可除,既防豪强大族隐匿田产逃税,又能确保国家税基稳定,为国库充盈之根本。再分田三六九等,南北田产有差,税取自该有别矣……”
“二曰计亩征银,改实物纳税统为白银。其中一利,便于官府储存、运输和监察,降低成本,二利工商,农产作物易转化为货币,白银易流动,再推动经济之繁荣。三利,可免实物运输中之损耗与腐败,确保税收之足额入库……”
“三曰赋役合并,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百姓苦不堪言,官吏征收亦多有不便。将诸多杂税、徭役与田赋合而为一,简化税制,节约人力,又易监察……”
“四曰扶持工商,欲行前三法,白银之重固不可忽。扶工,可徐图开矿,察其地宜,务使民不伤、地不损而得利。扶商,可广拓贸易之道,非独求于海外之银,亦以我之物产易其所需,互通有无,以增财货之流。我朝地大物博,然人口众多,所需白银为万万之数,当不能固步自封……”
“五曰军武强国,北蛮苟延残喘,女真虎视眈眈,然拓宽海贸之路,大洋彼岸亦有强敌,坚船利炮为护国之本,万邦来朝,九州来贺,但因刀剑之锋……”
“六曰兴修水利,白银入库,当为死物,如不流转,亦无益处。白银与粟米不同,不必长久积攒。农为国之本,水乃农之命,水利兴则农业旺。国家出银,于江河湖泊之畔、农田灌溉所需之处,修建堤坝、沟渠等水利。既可防洪抗灾,又能灌溉农田,提高亩产,保障万千百姓生计,进而赋税愈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