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方重勇那厮竟然分批次调兵,去河阴县那边接应李光弼!这样就直接把荥阳以西的大营空出来了!
李宝臣也是没料到方重勇居然这么仗义!
不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敌人犯错,他可是不会手软的!避实击虚,乃是兵法奥义!
李宝臣立刻调整部署,决定全力攻打荥阳以西的大营。
道理很简单。
追击李光弼,他有被人打埋伏的风险,而且李归仁不一定会听从他指挥,堵截李光弼。指望李归仁,无异于是在痴人说梦。
虽然李宝臣确实派人去给李归仁送信了,要求对方堵住逃跑的敌军。但李归仁这龟孙不知为何,压根就不派人来知会一声。
不回复,也就约等于不打算听命行事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归仁这狗东西,李宝臣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将其好好收拾一顿!
但宝臣大帅带兵攻打荥阳以西的宣武军大营,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来他不用担心被埋伏,二来他不用担心身后河阳三城有兵马背刺自己。
第三,方重勇就算带兵从河阴县赶回来,要进入防守的阵位准备万全,也来不及了,硬拼下去只会死伤惨重。
就算打不下营地,以多打少也可以给方重勇一个深刻教训。这样再派李史鱼去谈判,便能立刻把事情谈好。
而且就这么一锤子买卖,两三天就能决出胜负来,李宝臣也不担心会耽误行程。
“大帅,您不能去啊!”
洛阳宫门前,李史鱼死死拽着李宝臣胯下骏马的缰绳,不让他离开。
“方清大营空虚,此刻不偷袭,更待何时?”
李宝臣微微皱眉呵斥道。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他是没看到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岂能放过?
“大帅,您的推断,都是以方清什么都不知道来盘算的。
但假若方清也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此番必定只是为了引诱您出兵啊!
李归仁不回应我们,只不过是因为他被方清说动了,打算您出兵宣武军大营之后就反叛啊!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派兵进入方清大营,就等着您自投罗网!
还有李光弼那支兵马,说不定就是瞅着机会,只要您离开洛阳,他就要攻打河阳三城啊!
此番您要是去了,恐怕就进不了关中了!”
李史鱼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死死拉着缰绳,勒得手掌上都出现了血红的颜色。
骑在马上的李宝臣,听完李史鱼的分析后,瞬间感觉一阵冷风吹过后背。
一股凉气,直接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
“来来来,你跟本帅细说。”
李宝臣脑子忽然冷静了下来,他翻身下马,双手扶住了痛哭不止的李史鱼。
“大帅,某就问您一句,您入主关中,到时候自然会实力大增。
待稳固了关中的局面,您会不会想办法收拾李归仁?”
李史鱼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压低声音询问道。
李宝臣也没有矫情,他微微点头答道:
“李归仁骁勇善战,又有二心,上次还敢忤逆于我,直接翻脸。
本帅若入主关中,在收拾方清之前,势必要在黄河对岸建立一个稳固的桥头堡。
拿下李归仁,派得力之人顶替他。将其诱骗入长安,投闲置散是必然。就算找个由头杀之,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这是实话实说,其实皇甫惟明还在的时候,宝臣大帅就看李归仁这厮很不顺眼了。
“是啊,这个道理您知道,那李归仁能不知道么?
您进关中自然是欣喜若狂,可李归仁却未必会高兴了。
我若是方清,直接派人游说李归仁。约定只要您带兵攻打荥阳的宣武军大营,李归仁便会带兵奇袭河阳三城。
到时候连洛阳都兵力空虚,未必挡得住李归仁雷霆一击啊。
更何况,河阳三城附近,还有李光弼的一万兵马。到时候您向前不能攻克宣武军营寨,后退又没法退回洛阳,只能一鼓作气的打进关中。
可是就算进了关中,关外没有洛阳以为策应,跟今日处境又有何区别呢?”
李史鱼一番话,说得李宝臣哑口无言。
是啊,又有谁规定死了,李归仁不能跟方重勇通力合作一把呢?
若是抛出洛阳为饵,方重勇勾引李归仁背刺一回,还是很有把握的吧?
李光弼也是因为知道洛阳兵马充裕,才会计划逃到黄河南岸的。到时候李宝臣若是带兵攻宣武军营寨,李光弼十有八九就不走了,掉头攻打河阳三城。
待拿下以后,再掉头袭击李宝臣侧后。又或者趁洛阳守备空虚,直接攻打洛阳。
那时候宝臣大帅又该如何应对呢?
“哎呀,险些误了大事啊!”
李宝臣猛的一拍脑袋,已经吓得后背全是冷汗。
方重勇修的这个大营,所在位置实在是令人非常讨厌。就像一根钉子,深深插入洛阳与运河出口之间的要害。
其实李宝臣与方重勇拉锯的关键,便在于交战的地点在哪里。他自己是当局者迷,而李史鱼这个旁观者,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宣武军大营,就是方重勇预设的战场。李宝臣带兵前来,一番折腾之后,基本上十有八九都会输。
李史鱼已经看穿了方重勇的把戏,只要他们不带兵攻宣武军大营,那么十有八九都会赢,起码也是平手。
要看穿这一点,就必须以下围棋的思维去考虑问题,而不能以下象棋的思维去考虑。
李宝臣总是时不时的就脑子热,一定要把对手锤死,他心里才舒坦。简直就跟下斗兽棋没什么区别了。
“待入主关中后,洛阳这边以守为主,大帅将来可以带兵先攻河东。
拿下河东后,剩下的已经不足为惧,可以徐徐图之。”
李史鱼耐心劝说道。
“唉,也只能这样了。那现在该如何应对呢?”
李宝臣有些丧气的询问道。
“李光弼部粮秣肯定不多,他看到此番没有机会,一定会渡过黄河去河阴县。
士气可鼓不可泄,这口气松了,再带兵来攻河阳三城就是说笑了。
李归仁看到大帅没有攻打宣武军大营,自知没有机会,一定会按兵不动。方清再想说服他,恐怕也不太容易。
到时候,大帅一边命安守忠领兵一万攻潼关,一边下官也会去宣武军大营游说方清,试探虚实。
待攻破潼关后,大帅只需留李惟简守洛阳,留李惟岳守河阳三城,大帅亲率大军主力前往长安即可。
可暗示安守忠,破长安后大掠三日。待大帅入城后,先将其治罪,再命其戴罪立功。
如此,关中可定。”
李史鱼凑过来小声说道。李惟简和李惟岳都是李宝臣之子,忠诚度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宝臣微微点头,心中暗道:此计思虑周全,深合我意,李史鱼果然是我身边股肱之人。
“那就照此办理吧。”
宝臣大帅把李史鱼扶住,再次听劝,放弃了攻打宣武军大营的想法。
听到这话,李史鱼松了口气,这才察觉自己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踏马的总算是劝住了。
宝臣大帅的思维,常常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得时时刻刻盯着才行。
李史鱼心中暗暗后怕。
……
寒风呼啸,大雪飘飘。虽然是白天,却依旧让人感觉黑云压城一般,地上一片干净的雪白,反射的光芒,令人感觉不适。
以及压抑。
宣武军大营的木墙上,方重勇正拿着一支“千里镜”,观察西面的动静。
“节帅,没有动静。末将上午走了一趟孝义桥,地上连马蹄印都没有,李宝臣根本就没有出兵。”
方重勇身旁的何昌期有些急躁的说道。
“没理由啊,我都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了,李宝臣怎么会不来呢?”
方重勇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说道。
他用了一招当年董卓用过的计谋。白天大摇大摆的派人去河阴县,晚上再让他们偃旗息鼓悄悄返回大营,周而复始。
如此一来,就会让李宝臣产生一种“敌军在分批次增援河阴县”的错觉。
与此同时,他再将营地内的旗帜适当减少,造成一种“营内军士锐减”的迹象。
然后派人通知李光弼和李归仁,只要李宝臣带兵攻打宣武军大营,那两人就立刻动手!
李光弼肯定会听他的,但为什么李归仁也会听他的呢?
因为方重勇承诺,事成之后,将洛阳让给李归仁。并将长安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知对方了。
他非常确信,李归仁一定会摆李宝臣一道的。就算不动手,至少也是两不相帮,绝不可能配合李宝臣。
李归仁暂时没动,那是因为李宝臣也没有动静。
只要李宝臣动了,李归仁会怎么选,那是明摆着的。
方重勇在城墙上一等就是一天,直到天黑,李宝臣也没有带人来冲击大营。
“节帅,李光弼派人来问,什么时候动手。他们快要没有粮草了,今夜不动手的话,明日他们便会退到华阴县。”
封常清上前对方重勇抱拳行礼说道。
李光弼队伍里精兵很多,都是除了赤水军以外的河西边军。但他们长距离行军,又缺粮秣,现在就凭着一口气吊着,实在是不方便瞎折腾了。
“你亲自走一趟告诉李光弼,若是今夜李宝臣不来,便让他们明日退到河阴县修整吧,本帅已经在那边准备好了足够的粮秣辎重。”
方重勇长叹一声,轻轻摆手。
“得令,末将这便走一趟。”
封常清抱拳行礼退下,他走之后,方重勇的内心更觉得烦躁。
现在就是黑盒模式,李宝臣会怎么办他不知道,李归仁会怎么选,也不会派亲信来通报,以免落人口实。
“节帅,末将刚刚带着两个弟兄去西面巡视了一圈,孝义桥东边,地上的马蹄印还是没有增加。应该是敌军斥候根本就没过桥。”
下午离开的何昌期又返回了大营,对方重勇禀告道。
“知道了。”
“节帅,以末将之见,出兵前肯定是会派遣斥候侦查的。西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末将以为,李宝臣应该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