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79节

  榜样的力量是伟大的。

  这或许也是高适唯一值得大说特说的事情,以我的视角来说。

  安史之乱后中晚唐的发展,无不印证着:一个又一个河北“高适”站起来了。

  河北世家的“长安梦”,某种程度上说,确实实现了。中晚唐的长安,河北世家子弟轮流为相。

  当然了,为了方便将来被黄巢一锅端,他们也都搬迁到长安和洛阳附近居住。

  这些人与唐庭达成了战略合作,那自然会失去河北基层的支持。于是河北开始结社泛滥,牙兵崛起,基层互保,顺便在一次次斗争中架空了节度使。

  唐庭不但没有统治河北,反倒是让河北世家与河北基层隔绝,失去了河北本地的话语权。

  高适个人的努力,在时代的大浪潮面前,是那样的渺小,不值一提。

  反倒是印证了“顺时代潮流而动则兴,逆时代潮流而动则亡”的铁律。

  而李白的命运商人阶层谈什么官运,自从他不愿意当李隆基的铁杆舔狗以后,就堵死了自己的官路,不提也罢。

  封建社会啊,大家随便想想就好了,可千万别去向往。

第75章 得非所愿

  “这老头真踏马是个酒鬼。”

  结束了今天的练字,方重勇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心中略有些得意,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在他看来,书法在这个安史之乱已经进入倒计时的年代里,专门去练并没有什么卵用。

  跟浪费时间不过一线之隔。

  只是,人是社会的动物,并不能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既然郑叔清送了他一份人际关系“大礼”,那他就有义务要把该演的戏演好。

  “江皋闻曙钟,轻理还。

  海潮夜约约,川露晨溶溶。

  始见沙上鸟,犹埋云外峰。

  故乡杳无际,明发怀朋从。”

  方重勇临摹的字帖,是贺知章早年的一首诗,创作于年轻时离别故乡永兴县,去京城长安赶考之时。

  不知道贺知章留这首诗给方重勇临摹,是希望他未来走上科举之路呢,还是单纯讲述自己当初的心情。

  方重勇将一个多月前写的第一篇,和今日写的这篇对比,发现两幅临摹的字帖,完全不像一个人写的。

  从当初呆板无神,到现在起码看上去有模有样了。

  贺知章是个酒鬼加懒汉,偶尔还是会指点一下方重勇的书法。仅凭这点,就对得起那八十匹唐锦的酬劳了。

  “功夫终究是没白花。”

  方重勇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这个人,最怕浪费时间,有时候却又不得不“浪费”时间,做一些自己认为没必要的事情,然后又陷入纠结之中。

  一方面,方重勇觉得写好书法算是装点好自己的门面,用处不小。

  另外一方面,他又觉得大唐崩溃的趋势,似乎一点都没发生本质变化。练字对于他来说,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方重勇将字帖摆在桌案上放好,压在镇纸上,跟贺知章家的下仆告别,离开了宣平坊。

  不得不说,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他的书法突飞猛进。

  当然了,方重勇对贺知章的要求也非常纯粹。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借一个名头。

  书法的进步,算是意外之喜了。

  方重勇是非常实在甚至是庸俗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

  九岁孩童,貌似也没看出将来会很帅的样子,反而皮肤有点粗糙,有点武夫的底子。

  他也不觉得自己“虎躯一震”,贺知章就认为自己是可造之材,将他介绍给自己所在的那个文人圈子。

  方重勇更不觉得对方收了80匹唐锦,就会把他当关门弟子,倾囊相授什么的。

  至于念想贺知章的女儿对自己很痴迷之类的,别说年龄不合适,就算年龄没问题,他也不是卖脸吃饭的那块料。

  一个九岁孩子,想这些都是白给,孩子就是孩子。

  方重勇心中没有任何幻想,不觉得别人会无缘无故或者因为一件小事高看自己一眼。

  事实也证明,贺知章几乎不跟他说话,似乎连敷衍都欠奉。每次点评完当天写的字以后,就提着酒壶去卧房喝酒睡觉去了。

  非常的公事公办。

  “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长安呢?”

  走在长安城一百二十多米宽的大街上,方重勇吐出一口浊气,在空中形成了一道白雾。

  冬日天黑得早,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

  不少人都换上了厚厚的袄子,丝绸的夹层里面塞了各种填充物,保暖不在话下。

  然而有些奴仆,却穿着单薄的衣衫,卷缩佝偻着身子,似乎是在外面采买货物,行色匆匆,觉得自己走快点就可以御寒。

  长安的世界很精彩。

  长安的世界很无奈。

  全看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了。

  投胎的技术,比个人的努力重要得多。

  奴仆们的努力,便是让主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在长安,不同的人,努力的意义不同,内涵不同,效果也不同。

  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

  心里怀着复杂的想法,方重勇敲开了自家的大门。一进门,他就看到身材魁梧,国字脸上写满了疲惫的王忠嗣,正坐在大堂内跟方大福聊天,二人似乎很熟的样子。

  “岳父终于回来了!”

  方重勇激动说道。

  “对,托你的福,书房细说。”

  王忠嗣微微点头示意道。

  二人在书房坐定之后,王忠嗣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是不是你用力太猛,圣人竟然提拔我为龙武军左军将军,不能离开长安,唉!”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家的事情只有自家知道。

  在长安禁军中当差,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龙武军是干什么的,王忠嗣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是大唐禁军的新核心,编制上,算是李隆基的“私人卫队”。所以,这个性质就决定了,龙武军不会有什么立功的机会,甚至不太可能离开长安。

  王忠嗣从军多年,又是在宫中长大,他太明白龙武军这一类的军队是什么货色了。

  自太宗后,大唐的强军都是边军,呈现强枝弱干的局面。禁军绝不是最能打的部队。

  “入了龙武军,虽然会受到圣人信任,但终生不可能再立功,只能在长安浑浑噩噩度日,非我所愿。”

  王忠嗣忍不住再次叹息说道。

  “岳父所言不虚,小婿去过龙武军招兵的地方,都是些富商权贵子弟在里头报名。”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补了一刀。

  听到这话,王忠嗣唯有苦笑而已。这应该算不是意外的“意外”了。

  “嗯,我要入宫面圣,等面圣之后,再说吧。”

  王忠嗣面色黯淡下来,他隐约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情。

  反正没一件好事!

  “李林甫,对圣人建言,让岳父去剑南藩镇那边任职。杜希望等人,则是希望岳父去河西。小婿亦是觉得,去河西,比去剑南好。

  目前,初步目的已经达到了,岳父已经离开夔州东阳府,也基本上恢复到了从前的官阶。

  下一步,就是离开长安前往凉州了。”

  方重勇将他未来岳母写给李隆基的那封信的副本,交给王忠嗣查看。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人非草木,圣人亦是不例外。小婿能做到的,也就是先让岳父回长安。至于下一步,还需要慢慢再做计较。”

  听到这话,王忠嗣微微点头,自己这个女婿真是能人所不能,已经不能当做孩子看,要当成一个足以商议大事的伙伴来对待。

  “今年上元节后,圣人一日杀三子,包括太子李瑛。岳父知道这件事么?”

  方重勇沉声问道。

  王忠嗣在东阳府,那个位置在比夔州府城都偏僻的巫山县旁边,哪里能知道朝廷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并不知道,不过…罢了。”

  王忠嗣叹了口气。

  “之后,武惠妃也暴毙,死因不明。”

  方重勇继续加码。

  王忠嗣沉默不语,虽然方重勇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也能猜到,武惠妃很可能是李隆基弄死的。

  这样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有证据,只要心证即可。

  大家觉得事情会是怎么样,那就真的是怎么样。无论李隆基出不出面解释都一样。

  “寿王妃杨玉环,现在已经出家为女道士。但她是圣人的禁脔,而且如今圣人带着她,在华清宫泡温泉呢。岳父想入宫面圣,只怕是见不到人了。”

  方重勇面色“沉重”说道。

  “圣人竟然……”

  王忠嗣都被整无语了。

  他的人生经历很简单,哪里见过这种花式玩法啊!

  扒灰儿媳,搞死宠妃,这种事情李隆基怎么做得出来啊!

  在王忠嗣记忆里,这位大唐天子应该不是这样一个人。

  当年,王忠嗣还年轻,李隆基考校他的兵法,亲口说:你未来必为良将。

  那时候,还看不出李隆基会扒灰儿媳。

  但是,时间真的可以长久而缓慢坚定的改变一个人,让他变得面目全非,面目狰狞。

  “所以,现在岳父去华清池见圣人,只会让他恼羞成怒。

  岳父少时便是在宫中长大的,若是看到圣人居然扒灰儿媳,并且一起在温泉里嬉戏……”

  说了一半,方重勇闭口不言了,他相信王忠嗣肯定明白这个道理的。

  “唉,明白了。”

  王忠嗣长叹一声,无言以对。千言万语都在这声叹息之中。

  王忠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的圣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圣人了。或许,圣人一直都是那样的,只是之前没有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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