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洛阳城自皇甫惟明河北起兵以来,就没有经过大的破坏。
城墙防御完善,城内人口众多。
得到这样一座大城,皇甫惟明如何能不高兴?他简直兴奋得要引吭高歌了。
“是你部先登最先攻入洛阳,所以李将军先入城,本帅岂能抢了你的风头啊。”
皇甫惟明微笑着轻轻摆手说道,压住内心的兴奋,不让其显露在脸上,将此殊荣交给了李归仁。
这点小恩小惠,拿来当人情送出去正好。
如果要率先入城,那也一定要是长安才行啊!只有这样才有意义。
洛阳嘛,始终还是差了点意思。
“那末将就却之不恭啦!”
李归仁抱拳行礼说道,不再推辞。
看着他在前面引路的背影,皇甫惟明心中暗暗想道:
李隆基带着边军主力进军长安,关中守军打得不可开交,居然还一战把本钱全输光了,简直天助我也。
皇甫惟明感觉自己就是潜龙在渊,有上天庇佑。
只要看准了机会,攻城略地就跟捡钱一样,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走进应天门,一行人来到当年武则天处理政务的明堂(又称万象神宫)前。
皇甫惟明凝视着面前这个外形呈现圆形,且有三层高的“佛塔”,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不喜欢洛阳宫殿的格局,看起来像个寺庙一样,也不喜欢如今这里的萧索破败。
但……现在只能这样了,不然还能如何呢。
攻取长安才算是“终极之战”,只不过从麾下兵马攻克洛阳后的状态看,似乎不能对其给予过高的期望。
所谓攻克长安,不见得在短期内能够实现。
皇甫惟明看到那些穷怕了的丘八。一进洛阳城就忍不住要抢劫,哪怕三令五申都止不住,目前也只是暂时压下去了。
心就一阵阵的下沉。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披坚执锐的丘八就如同嗜血的猛兽。
不把他们喂饱,他们就要噬主。
“跟将士们说,待攻克长安后,本帅重重有赏。”
皇甫惟明吩咐李归仁道。
“得令!末将这就去办!”
李归仁抱拳行礼说道,并未多说什么。
似乎察觉到对方情绪不高,皇甫惟明连忙叫住他,小声说道:
“顺便派人去洛阳本地大户那边转转,就说天下不太平,盗匪众多。
希望他们捐点财帛与粮秣出来劳军,劳军以后,本帅麾下的儿郎们肯定会关照他们的。
要是不肯出钱也可以,到时候如果出了盗匪入室的事情,本帅可管不过来那么多,别怪我们丑话说在前面。
拿到财帛以后,给将士们都分一点。
本大帅入了洛阳,也没忘了弟兄们的赏赐。”
一听这话,李归仁立马兴奋起来了。
“得令!末将一定办好!”
“去吧。”
皇甫惟明双手背在背后,背对着李归仁,看着明堂眼中有一丝精光闪过。
如此轻松的拿下洛阳,是他没有料到的。
这是上天在明示他,天命在我。
皇甫惟明一边感慨世事无常,一边走进明堂后才发现,明堂中央有八根粗大的柱子,将龙椅包围着。
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看上去颇为气派。
这里有帝王之气!
这才是帝王该有的待遇!
只不过原本柱子上刷的朱红油漆,因为多年的风霜而斑驳脱落了不少,露出原木的底色。
看上去有些破败,如同某个生病的人,脸上露出愁容一般。
皇甫惟明在明堂内踱步,他围着那八根排列环形的柱子转了一圈,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没有坐到那张龙椅上。
小不忍则乱大谋,有些事情做了好处不多,但影响却很坏。
不能做,做了容易落人口实。
皇甫惟明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天人交战。
浴血奋战,平定天下以后,就当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然后把皇位让给荣王李琬?
甘心么?
他心中有个声音,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那可能么?
那怎么可能呢!
别说皇甫惟明自己不答应,就连手下那些人也不可能答应啊。
李琬何德何能,他也配么?
如今李唐宗室威信大损,将来这天下还姓不姓李,都要两说。
英雄豪杰,就应该趁势而起,改朝换代。
不能五鼎食,那便五鼎烹。
敢问世间谁能为天子?
兵强马壮者为之!
皇甫惟明心中有个想法,可是他不能明说,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想当天子,一个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天子!
而不是什么狗屁权臣。
不知为何,皇甫惟明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向明堂中央八根柱子围起来的穹顶。
上面雕刻着星辰日夜,宝石做成的星宿,反射着微光。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荧惑守心与长庚伴月同时出现。
然而待他仔细观摩之时,却又发现刚刚只是幻觉而已。
……
一天之后,“天子”李琬从邺城来到洛阳,跟着一起来的,还有那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小朝廷。
皇甫惟明也没有废话,直接召集众将,当着李琬的面,在明堂内商议军务。而李琬这位算是“登基未继位”的皇帝,全程当做看客,说不上半句话。
他甚至连行军打仗的地图都看不懂。
很难说这是不是皇甫惟明故意在众将面前演一出,不过也没人那么傻,把话点明。
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
河北叛军内部,也是派系林立,暗流涌动。
皇甫惟明让李琬参加军事会议,是对他这位“天子”的尊重。而李琬自己抓不住机会,听不懂军议,无法提出任何意见与建议,那是他自己的问题。
将领们都是很直接的,你是废物就闪一边去别说话。
久而久之,很多事情都会水到渠成。
对于皇甫惟明的“客套”,李琬还真是挑不出毛病来。
“诸位,今日招你们前来,便是为了商议攻打长安,进军关中之策。
在场各位将军可以畅所欲言,百无禁忌。”
皇甫惟明沉声说道。
他环顾众人,在场那些五大三粗的河北边军将领,都是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样。
没有谁贸然开口说话。
此番河北叛军攻克洛阳的行军路线,是从黎阳出发,兵分两路。
一路走河内,攻破北中城后,从河阳三城绕路到洛阳以西。
另外一路过黄河走虎牢关,直接从洛阳以东的路线插入。
两军会合于洛阳。
当然了,第二路人马的粮道,因为大半都在黄河南岸,所以理论上是无法保证安全的。
所以两军在洛阳会师后,接下来河北叛军的粮道,便是直接从黎阳那边先转运到河阴县,再从河阴县转运到洛阳。
一路走水,不再经过河南地界。
然后在冬季结冰前,河北叛军需要在洛阳含嘉仓内,储存足够多的粮秣,以供军需。
之后一切以洛阳为中心,转运粮草和兵员。
简单来说,如果把河北叛军所占据的地方,当成一个国家的话。那么这个国家的重心,现在便要完全转移到洛阳了。
当然了,要实现这些,皇甫惟明所面临的困难还是有很多的,所以他也不得不“拉下脸”去做一些以前不愿意做的事情。
比如说劫掠本地大户,来筹措军需。
“大帅,末将以为,走轵关,过王屋山,直插河东蒲州为上策。
此路为主。
再以一路佯攻正面潼关,牵制住敌军主力。
此路为辅。
双管齐下,分进合击,两军在关中华州会师。
然后再直捣长安,则大事可成。”
李归仁对皇甫惟明建议道。
不得不说,这条建议有点出乎常人意料。
李归仁的意思其实也说得很明白了,李琬或许听不懂,带兵打仗的皇甫惟明肯定明白。
虽然潼关距离洛阳比较近,但是这条路却不好走,而且正面进攻关隘难度很大。
反而是走轵关,也就是太行八陉的第一陉,直接从河内到河东,偷袭蒲州,胜算更大些。
只要攻破蒲州,则潼关守军也没有坚守下去的必要了,此关可谓是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