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打起仗来,我等死了不要紧,连累万千百姓一起死,那就罪莫大焉,万死莫辞了。”
诶?有高手啊!
方重勇忍不住看了颍州刺史陈澍一眼,这才发现对方身材健壮,一身阳刚之气,很显然是出身军旅,跟其他刺史文弱书生的模样格格不入。
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能体会到把郭纳这样的人,放在关键位置是多么的恐怖。
咋咋呼呼带兵出去打仗了,他在后方歌舞升平一般开趴体,然后敌人摸过来……就没有然后了。
很显然,陈澍的话说得很重,几乎是跟郭纳公开撕破脸了!
“诸位以为如何?”
方重勇故作为难的询问道。
大堂内寂静无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兔死狐悲,有人面色凝重,有人则是纯粹把自己当吃瓜群众看戏。
“请方节帅为下官做主!”
郭纳出列,将官帽放在地上,随即躬身行礼不动,听候发落。
方重勇连忙走上前去,将他扶住,回到原本的座位上坐好。
但是官帽却并没有还给他,依旧是放在地上。所有人都看向方重勇,等待着他的回答。
“诸位,河南的防御,乃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一点马虎。”
方重勇随即看向郭纳道:“郭使君,太子身边,缺少亲信。本节帅这便上书太子,安排你去洛阳做官,到太子身边当近臣,你可以即刻赴任。”
一听这话,郭纳大喜!
不说洛阳比汴州安全得多,就说“太子近臣”这四个字的含金量就不一般。
“那,下官这便启程么?”
郭纳询问道。
“这个自然。”
方重勇微微点头道。
在这里开会,就是为了商讨如何防御河北叛军南下。
你踏马都不是刺史了,怎么还有资格留在这里呢?
郭纳连忙点头哈腰的给方重勇行礼,又对诸位同僚告辞,大步流星的走出汴州府衙大堂。
既然实质性的“升官”,也就不必在乎刘长卿这等人物了,郭纳懒得搭理刘长卿,他相信以后想整人,多的是机会。
此刻满满当当的大堂内,很是突兀的空出来了一张桌案。大家都在心中暗暗揣摩,谁会坐上这张桌案。
在大堂靠近大门处站如喽的刘长卿心中暗想:嘿嘿,接下来就是我刘文房列席其间了!
然而,方重勇并未对刘长卿喊话,而是对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外人以为是节度使幕僚的元结说道:“元次山,你就代理汴州刺史一职吧。散会后,本节帅会向太子禀明此事。”
诶?
包括银枪孝节军的那些将领们在内,大堂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方重勇此前没有跟他们打过任何招呼,甚至连暗示都没有。
元结本人,也不知道此事,听到方重勇叫他,现在还是一脸懵逼。
待他反应过来后,才出列上前给方重勇叉手行礼。
“对了,忘记跟诸位介绍了。这位是元结元次山,进士出身,原本河北道卫州刺史。
贼军来犯时,他以五百老弱大胜叛军尹子奇部万人。又带着部分百姓成功突围。
元次山从前就是刺史,只是没了牧守一方的地盘而已,能力是不缺的。
他死战贼军,坚决不肯投降,人品与气节也是信得过的。
本节帅打算向太子推荐元次山为新的汴州刺史,不知道你们觉得如何?”
方重勇的话,如同一块大石头丢进一个小池塘,瞬间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元结就好比是开车多年的老司机,车被人盗走了,但开车的技术没有被盗走。再给他一辆“新车”,一样也能很快上手。
这比从驾校里面抓个学车两天的“马路杀手”来开新车要靠谱多了。
其他人还算好,毕竟他们跟元结也没结仇,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切肤之痛,只是有点感慨眼前这位方节帅办事缜密,滴水不漏。
这波丝滑连招,可谓是有理有据,连消带打,让人无可争辩!
中过进士,当过刺史,打过叛军。
三位一体,履历几乎无敌了。
这汴州刺史元结来当,可谓是实至名归,在场谁都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至于李那边会不会同意,呵呵,那就要看他想不想被方重勇打脸了。只要李不是那种天生犯贱,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做文章的。
“方节帅之言甚为妥贴。”陈澍对方重勇叉手行礼道。
“不错,元次山为河北道刺史多年,现在为汴州刺史,应该也是不在话下。”
立刻便有几个刺史附和。反正,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满意这个结果,唯有刘长卿不满意,因为他成了小丑。
刘长卿还以为他会被顺势提拔为“代刺史”,然后过段时间就转正呢!
怎么这个刺史会轮到元结呢?
刘长卿想不明白,不是之前跟方重勇已经说好了的么?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站在大门附近,好像真成了喽一样!
第489章 士族衣冠
会还没开出个所以然来,就先被“干掉”一个刺史!
当元结堂而皇之坐到原本郭纳所在的位置时,在场明眼人都知道,方重勇已经是在给自己的计划布局了。
还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小到抵抗河北叛军,大到裂土封王,都有可能。
在座的几个刺史,脸上的表情都很谨慎。
或许十年后再来看,方重勇是何心思一目了然。只是当前人却是如在迷雾中看人,能不能洞悉时局,全看人手段了。
见场面冷了下来,方重勇连忙命亲兵给大堂内的一众刺史和军中亲信上了当季的果盘,都是些时令瓜果。
趁着这个当口,方重勇身后的封常清又站了出来,对他叉手行礼道:“节帅,亳州富庶,且有四条大河可以漕运,位于汴州南面大后方十分重要。
而现在亳州却无刺史,只有司马暂代,长此以往恐有不妥。还请节帅定夺。”
封常清把话说完,整个大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刺史任免权,是节度使手中一项巨大的权力。开元时期便是如此,“采访使”便是做这个事情的。自从采访使、节度使、营田使等职务三位一体到一个人身上以后,就是开元天宝十节度的终极形态了。
采访使说哪个地方的刺史要换,能力不行,打个报告回长安,通常吏部就会批复下来,换人去此地赴任。当然了,其中还有一系列复杂官场博弈。
可是当河北的皇甫惟明举起反叛大旗后,这一套运转顺畅的规则,就出现了被人卡bug的缺陷。
拥兵自重的节度使,可以用武力钳制采访使,甚至他本人就是采访使!那么节度使就有了向“朝廷”打小报告的能力,“推荐”换掉某个刺史,换上另外一个人,并且因为有武力支持,可以先斩后奏,驱赶自己看不顺眼的刺史。
而朝廷权威,已经远不如当初,没有跟节度使讨价还价的实力。没有节度使的配合,刺史到了当地也无法将衙门运转起来。
于是,节度使便近乎于有了任免地方主官的权力。
但是对于亳州刺史突然暴毙这样的突发事件,那还是得看节度使和朝廷谁反应比较快。
权力不可能存在真空,亳州出现空缺官位,方重勇不去占领,朝廷就会派人去占领!
封常清之言,说的正是这个。
“诸位,你们以为如何?”
方重勇环顾众人询问道,这个问题有些耐人寻味。
正常来说,一州刺史不得干涉另外一州军政民政!
在场这些刺史,其实不管说不说,说什么,都没鸟用!
这是在朝廷还“健在”的情况下。
可是,如今朝廷虽然还在,但显然已经是得了重病,无法压制地方了。
这次刺史现在支持与反对,那就不仅仅是橡皮图章了。
“节帅,亳州非同小可。一旦有变,整个河南防线有崩塌的危险。下官建议在军中选一个文武兼备之人担任亳州刺史,确保粮道,编练士卒,以达成练兵给粮之效。”
新任汴州刺史的元结,连忙对方重勇建议道。有意无意,还看了坐在末座的阎伯钧一眼。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亳州司马阎伯钧面色大变!
“节帅,此举万万不可啊!”
阎伯钧连忙起身行礼道。
此刻他在心中疯狂骂娘,恨不得把元结祖宗十八代的祖坟都给刨了!
二人显然是认识的,而且从各自的立场上看,根本尿不到一个壶。
阎伯钧是萧颖士的关门弟子,关系十分亲密。
而萧颖士被贬官,投闲置散,是因为他嘴贱,被李林甫招揽后不屑于与之为伍,私下里吐槽李林甫不是东西,还写了篇《伐樱桃树赋》文章,以物喻人,阴阳嘲讽。
结果反手就被当时权势如日中天的右相李林甫,给贬出了京城,李林甫遇刺后才回京。
别说李林甫本身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哪怕他根本不在乎别人喷他,为了维护权威,肯定也得把萧颖士给办了!梁子越结越深。
刚好,元结是科举中被李林甫提拔的士子,能在河北当刺史还是后者给他铺路的,视李林甫为恩主。
萧颖士也不是什么手眼通天之人,可以把元结拉到自己这边。
元结的所作所为,都是“官场人设”,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说明他是吃水不忘挖井,讲究身份立场的人。
而不是他真的对死去的李林甫都忠心耿耿。
所以现在元结见不得阎伯钧好,视其为政敌,后者也是类似立场。
这不是私仇的问题,而是人在官场便身不由己。
元结政治手腕一直都很成熟,不经意就摆了阎伯钧一道。
“嗯,阎司马你人在亳州,想来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本节帅现在就洗耳恭听咯。”
方重勇面带微笑,对阎伯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从语气和表情看不出喜怒来。军中将领出任地方刺史,其实也未必是好的选择。所以方重勇要如何决断,还在两可之间。
当然了,以现在的情况看,基本上就是方重勇想让谁上,谁就能上,不存在权力渠道受阻的情况。
“节帅,您麾下猛将上了战场,当然是无往不利,锐不可当。但是刺史多半要涉及案牍,纷繁复杂,这些事情他们就未必能胜任了。
下官建议,还是要在亳州府衙内找一个熟悉地方民情的人,暂时做一段时间,以观后效为好!”
阎伯钧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对方重勇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