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勇笑骂道。
直到这时,那二十多个朔方军将领才回过神来,连忙对着方重勇讪笑行礼告辞。看守衙门大堂的车光倩,早已让手持角弓弩的亲兵让出一条道。
很多朔方军将领走出朔方节度使衙门以后,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时间感觉恍如隔世。
……
深夜,正在书房里看地图的方重勇,得知浑求见,便开门见山的询问道。
“浑军使,经略军大营情况如何?”
纸包不住火,浑以后,在朔方军中,肯定会被某些人排斥。虽然他们也知道,那只是浑自己的选择而已,并不是为了对付谁。
“回节帅,大营情况一切如常。那二十多个朔方军将校,都被分开安置了,他们也没有谁离开大营。”
浑抱拳行礼说道。
方重勇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既然没事,那浑来作甚?
显然,对方还是有其他事情的。
“节帅,末将听闻您打算放过那些人……不知道可有此事?”
浑不动声色的试探问道。
“确有此事。”
方重勇点头示意,随即将那封“保证书”从桌案上镇纸下抽出,大大方方的递给浑看。
看了又看,浑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将其还给方重勇。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节帅,您此举,或许有些草率了啊。一张纸而已,如何能拴住那么多人?
人心隔肚皮,只要有一人暗藏坏心,您这……该如何收场呢?”
浑有些迷惑不解的询问道。
他有点担心方重勇,但更担心他自己!
“恶人胆大,小人气大,君子量大。
楚庄王某日在宫中宴请众大臣。
席间轻歌曼舞,美酒佳肴,月光皎洁,烛光摇曳。兴起之时,楚庄王便命令他最喜欢的美人许姬和麦姬,于席间给各位大臣敬酒。
忽然一阵狂风,所有蜡烛被吹灭。
正当此时,某人趁机摸了一下许姬的手。
许姬十分气愤,猛然将那人的手甩开,顺势将他的帽缨扯在手中,而后匆忙地回到了楚庄王身边告状。
让楚王点亮蜡烛后,查看众人的帽缨,谁没有帽子,谁便是刚才无礼之人。
后面如何,本节帅以为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
方重勇微笑说道。
浑读过不少书,自然是知道这个故事。后面楚庄王不让点蜡烛,让所有人黑暗中都摘去帽缨,此事乃平。
“节帅虚怀若谷,末将佩服不已,可是……节帅并非长安那位圣人啊!
节帅大度,圣人若是不大度,为之奈何?”
浑一脸苦笑问道。
“做人做事,岂能事事如意。
这些浑军使就不必操心了,本节帅自会处理的。”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轻轻摆手说道。
浑看到实在是劝不动方重勇,只好对他恭敬行礼,然后悄然退下。
第451章 长安连环灭门案
“抬走!都抬走!”
已经“升迁”为金吾卫大将军,兼长安巡检使的张光晟,指挥手下将倒毙在路边,已经冻得如同冰块,在白雪中若隐若现的尸体搬上车。
年年岁岁雪相似,岁岁年年尸不同。
这一幕,好似一年一年时光倒流一般,别无二致,让混迹长安多年的张光晟都麻木了。
自从进入金吾卫以来,每年都是他带着手下,在冰天雪地里巡街,将冻死的路人搬上牛车,运到城南乱葬岗草草下葬。
这些人,连墓碑都不会留下,更不会有人关注他们姓甚名谁,又是如何落魄到冻死街头的。
今年伊始,朝廷对长安南衙北衙禁军,皆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组。千牛卫被进一步压缩编制,只剩下两百人不到。而金吾卫也让出了皇城的防区,取消了左右之分,同样进一步压缩了编制。
与此同时,朝廷新设“巡检使”一职,为差事无品级,一般由金吾卫大将军兼任,负责长安城(不含内城)一般防务。
而皇城,大明宫等地的防务,皆由北衙禁军接管。简单来说,便是议政堂的军权被一砍再砍,近乎于虚无。
所以张光晟看似“升官”了,还获得了“巡检使”的差事。但实际上手下管的人,以及负责的防区,反而变少了!
只是听起来比较威风而已。
“怎么还有这么多冻毙的人,不是现在已经开始烧石炭了嘛!”
张光晟嘴里嘟哝了一句,面露疑惑之色。现在关中已经开发出好几个开采石炭的地方,以州最近。
春季到秋季之间,漕船将石炭从州通过泾水,船运到广运潭岸边的专用库房,冬季再由“木炭使”牵头,钩盾署负责实施,在官办的店铺里面,统一面向全长安的各种客户,对外售卖石炭。
按理说,有石炭了,木炭的价格就会下降,最后物资充沛,让有钱跟没钱的人都“各得其所”。
烧得起石炭的人就烧石炭,烧得起木炭的人就烧木炭,大家都可以享受室内温暖的冬季。
怎么还会有人冻死在路边呢?
张光晟以他那朴素的思维,无法理解这种现状。比如说当年在河西的时候,外部有绢帛输入,那本地人就有衣服穿。反之则要光着屁股,或者缝缝补补又三年。
为什么长安这里,明明有大量石炭输入,百姓的日子却没法变好呢?
张光晟正在愣神的时候,一个金吾卫士卒匆匆忙忙的跑来,对他叉手行礼禀告道:“张将军,右相有请,正在议政堂内候着呢。”
右相?
张光晟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这才发现如今的右相居然是郑叔清!
国家无人了啊,郑叔清这种老狗都能当右相了!
他心中一阵唏嘘感慨,却又面色平静对那位传话的士卒点点头道:“某这便去一趟议政堂。”
张光晟一路风风火火进入皇城,来到议政堂内。却是看到郑叔清正一丝不苟的端坐于书案前。他连忙叉手行礼道:“右相叫卑职前来,有何吩咐呢?”
“把金吾卫所有人都叫上,跟着本相走!”
郑叔清面色平静的微微点头道,看上去就不像是在说笑。
“全部?有些人在休沐啊。”
张光晟一愣,脱口而出说道,正是要拒绝。
可郑叔清哪里会给他拒绝的份!
“需要本相再重复一遍么?”
郑叔清怒了,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卑职不敢,请右相稍候。半个时辰以内,金吾卫将校士卒,必定一人不缺,在皇城外集结!”
张光晟对着郑叔清叉手行礼道。
这位右相的面色稍缓,轻轻点头,挥了挥衣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张光晟刚刚转身,郑叔清却又补充道:“这次就不要准备五色棒了,直接去府库领横刀。”
“得令!”
张光晟抱拳行礼告退。
等他走后,郑叔清这才长出一口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他忍不住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果不其然,张光晟作为在金吾卫中厮混多年的头目,手下亲信无数,颇有威望。
还不到半时辰,所有金吾卫数百人,已经在皇城朱雀门外集结。
“都跟本相走吧。”
郑叔清手中拿着一叠地址名单,径直走向距离皇城不远的平康坊。
李林甫的旧宅在这里,但他们家的人,在失去李林甫的庇护后,显然留不住这大宅院,早已不知去向了。
如今这宅子已经被基哥找借口收了回来,暂时荒芜着。
路过李林甫旧宅的时候,郑叔清与张光晟二人还忍不住驻足了片刻。看着那掉漆的牌匾,老旧发黄的门槛,封条的白纸都已经破碎不堪。
就连大门铜锁上的铜环都被人盗走,不由得感慨沧海桑田。
这才过去多久,李府就衰败成这样了?
想想蓝田县新落成的“平西郡王”府门庭若市,用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来形容,确实很贴切。
“李林甫在时,荣宠不衰。他不在了,那份荣华富贵,亦是随风而去。
果然是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古人诚不我欺也。”
郑叔清又是一阵唏嘘感慨。
张光晟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装文雅,在旁边一言不发。
郑叔清带着队伍来到平康坊东南角的一间大院落。他指着大门对张光晟吩咐道:“这间院子里面都是贼人,你带人进去,将他们全部枭首了!”
哈?
张光晟一愣,没明白郑叔清这是唱的哪一出。
“右相,国有国法,哪怕是贼人,也得审一审再杀吧?”
张光晟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郑叔清。
大哥,我是金吾卫不是土匪啊!
你这就叫我明火执仗的冲进去杀人,当年李林甫气焰嚣张的时候,也没办过这样的事情啊!
“这件案子,本相早就审完了,你还想审什么?
是想让那些人,攀咬出幕后是谁指使的吗?
你是想让他们胡乱说话,咬定是圣人的兄弟,诸多皇室宗亲,指使他们私铸铜钱。
还是想他们一口咬定是礼部尚书,户部侍郎这样的朝中大员让他们私铸?
你到底想审出什么问题?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