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韦坚参与了李亨的谋反案,韦兰有没有参与不好说,但他显然受到牵连,与韦坚一同被流放岭南,消失在长安官场和关中世家圈子的视野之中。
他和韦坚一样,被绝大多数人给遗忘了,包括基哥。
而今韦兰居然堂而皇之出现在永王府的密室内,显然目的不会太简单。
“当年之事,本王也是深感痛心。
将来孤若是有机会,一定替你们韦氏洗刷冤屈,拨乱反正。”
李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自幼被养在忠王李亨家里,李亨从身份看是兄长,实则是如父亲一般。
至于基哥这个爹是什么德行,不提也罢,现在哪个皇子不想提着刀给他来几下?
所以李的话,倒也不完全是说说而已,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如今天子是什么情况,殿下应该是很明白的。
只怕,几年以内,关中必有大乱。
殿下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韦兰沉声问道,态度非常恭敬,至少比韦坚面对李的时候,要恭敬多了!
发现高尚在对自己使眼色,李这才憋住刚刚想说的话,轻咳一声,示意高尚替他说。
“大师,明人不说暗话,您来泾阳也走了不少路,就不必兜圈子了吧?”
高尚冷声质问道,一点都不给韦兰面子。
李连忙打圆场道:“怎么对韦大师说话呢!大师啊,不要介意啊,这是家奴不懂事。”
二人的表现如此拙劣夸张,韦兰心中暗暗鄙夷,面上却是谦和笑道:“是贫僧疏忽了。”
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即继续说道:
“殿下,贫僧想问您。
圣人驾崩之后,您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大唐陷入动荡?
河北有很多义士,关中,河南,甚至河东,也有很多。
他们都盼着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王,来扭转如今天下每况愈下的局面,更不要说制止动荡了。
他们让贫僧问一问永王殿下,您怎么看待继承大统这件事。
对他们,您又是怎样的态度?
您是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臂膀和奥援,还是当成乱臣贼子?
又或者转身就去向天子告密。”
韦兰不动声色的询问道。
这话说得相当露骨,不是在暗示,而是已经把刀递到了李手里。
李若是想握住这把刀,那就选择成为这把刀的主人!
他若是不想握住这把刀,那这把刀就要反噬!
李看向高尚,见对方轻轻点头,他这才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大师所言当真?”
“自然是真,这样的事情,岂能拿来说笑。
众多义士们的拳拳之心,岂容玷污?”
韦兰正色说道。
“好好好!只要孤能荣登大宝,第一件事,就是给韦氏平反!”
李一脸激动的说道,紧紧握住韦兰的双手不放。
“殿下,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今日贫僧前来,只是问一下殿下的看法。”
韦兰将双手从李手中抽出来,面色平静说道。
李是太过于冷淡,对权力已然漠不关心。而李则是太激动了,一点也不稳重。
韦兰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蠢货。
当然了,如果真的太厉害,背景又很强,又很有能力的皇子,到时候韦兰他们所做的一切,便是给他做嫁衣了。
反而李这样的,更容易控制!
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就为扶持一新皇帝上去,这显然不是韦兰和韦坚等人的目的。
要混从龙之功,那也得对方是“龙”才行。如今李唐宗室里面,已经找不到下一个“李二凤”了。
既然都不是李二凤那样的雄主,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从龙”呢?
“那,那这件事要怎么做呢?孤应该做什么?”
李脸上难掩兴奋,忍不住询问道。
看到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高尚都想骂娘了。他连忙装作喉咙不舒服,咳嗽了几声。
李这才收拾心情,脸上恢复了平静,开始端起架子来。
“殿下,这样的事情,若是败露,不亚于灭顶之灾。
贫僧不但不能给殿下任何书面承诺,甚至将来找殿下的次数也不可能很多。
我等拳拳之心,只为殿下荣登大宝,请殿下一定要相信我们。”
韦兰面色肃然说道,完全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孤知道了。”
李点了点头,话说到这里,在政局没有大变化之前,大概也就这样了。
这些人是哪些人,他们的力量有多大,李对此一无所知。
但他知道,韦氏不容小觑。他更是知道,暴风雨已经不远了。
李当初那一手将天子病情曝光的“小招数”,如今后续影响在持续发酵!在权贵圈子里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殿下请多保重,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忍耐只是暂时的。
贫僧告退,殿下不必送了,免得引人注意。”
韦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然后施施然的离去。
等他走后,李抱起双臂陷入沉思。说话的时候不觉得如何,现在回想起来,他才感觉此事颇有些蹊跷诡异。
“不会是那个老东西在钓鱼吧?”
李皱起眉头,自言自语一般问道。
“请殿下放心,必然不是圣人派来试探殿下的。”
高尚很是自信的说道。
看高尚如此笃定,李心中稍安,随即有些疑惑问道:“那么多皇子,他们凭什么选中孤呢?没道理啊。”
“殿下,您说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他们联络了很多皇子,您只是其中之一呢?”
高尚一脸无奈说道。
他实在是担心这位永王殿下太过于自我感觉良好,不得不开口戳破对方的美梦。
你以为别人是舔狗来了,实际上对方是逢人便舔的战狼!
一听这话,李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他越是想,就越是感觉高尚的话格外的真实,真实到戳人肺管。
“你也不捡一些好听的说。”
李苦笑道。
“殿下,现在说好话没用啊,成为九五之尊的机会岂能等闲视之,掩耳盗铃最后只会落得悲惨收尾。
现在看,这件事其实也不是坏事。
因为这些人的手法,就是在广撒网,等待时局变化,不留下对己不利的证据。
他们看起来谁都支持,却又没有真正下注。
这样的好处,就是让很多皇子都以为自己有机会。这些人会自觉的屏蔽消息,给韦兰他们打掩护,让天子觉得天下太平,也忽视了他们的动作。
而我们只要等下去就行了。”
高尚一针见血的指出:现在只是游戏开局而已!完全没必要着急!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人,都没打算把事情捅到天子那边。因为天子时日无多,已经不可能给下面的人长久承诺。
那些告密的人,最多只能换到有限的当下,这还得看基哥心情如何。然而过不了几年,这些人就会被继任的天子所清算!
无论是哪个新天子,不管是什么朝代的,都不会喜欢前一任的铁杆!特别还是喜欢告密的那种!
高尚觉得,韦兰身后有高人在出谋划策。所有的动向,都是打在天子最痛也是最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动作看似鲁莽,实则深思熟虑,步步为营。
“你说得也对,看来只能等下去了,唉!”
李长叹一声,觉得浑身都不爽利。
“殿下,等下去不是坏事。”
高尚拉住李的袖口苦劝道。
“孤明白了,你不必担心。”
李摆了摆手,他总是感觉心中不安稳。
万一,他不是被人看好的那个。
万一,韦兰那帮人选择了别的皇子。
他应该怎么办呢?
……
唐代以前,乌浒河(即中亚阿姆河)是一道地理与民族的分界线。阿拉伯人将乌浒河对岸称为“河外”,也就是“河中地区”。
以乌浒河为界,西南面是波斯、阿拉伯势力的基本盘,而东北面则是一系列西域小国和突厥势力所控制(如突骑施)。
因为气候影响,乌浒河两岸都呈现出很明显的亚热带干旱气候。这样的气候,其最主要特点,就是“雨热不同期”。
夏天炎热干旱无雨,冬季相对湿润,有一定降水。
此时此刻,安息远征军一部五千人,正沿着乌浒河,朝着下游行军。冬季河水结冰,取水麻烦不说,还要烧冰成水,非常不便。
简易的帐篷里,方重勇正在拿着油灯看地图,何昌期拿着一个装满水的竹筒走进来说道:“节帅,喝水吧,凿冰煮过的。”
“嗯,明日起,全军不再歇息,一鼓作气冲到火寻国。”
方重勇将地图收好,接过竹筒说道,随即便咕噜咕噜的猛灌了几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传来,响彻天际!
方重勇与何昌期二人迅速出了军帐,就看到王难得已经组织士卒列阵,但惨叫声并不是从唐军大营传来的。
在营地的北面不远处,好几个浑身是火焰的人,在地上翻滚哀嚎着!看起来极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