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松了口气,看这架势,方重勇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要知道这个就好,其他的都是小事。
“李将军里面请。”
方重勇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李嗣业与李栖筠等人都进入签押房。何昌期随即守在门外,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签押房内,三人坐定,方重勇将基哥的圣旨交给二人查看,又将安西远征军的鱼符亮了出来。李嗣业等人这才明白,方重勇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并非是临时起意,莽撞行事。
看来这安西都护府,要换人来管理了!
李嗣业与李栖筠都是暗暗心惊。其实他们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很多事情也没有碍着他们的事,不想去管罢了。
“本节帅刚到焉耆镇,前哨斥候便被这郑德诠拦住了不让过去。
沿路又听闻高副都护四处从胡商那边收购粮秣,似乎是要对外用兵。可是某如今掌管安西北庭兵马调度,并未下达用兵的调令。
这件事倒是颇为蹊跷。”
方重勇明知故问,面露疑惑之色询问道,压根不提宰了郑德诠这一茬。
李嗣业与李栖筠都是一脸苦笑,最后还是李栖筠开口说道:“高副都护,想奇袭小勃律,事成之后,再报与方大使。”
“安西兵马尚未集结,连陌刀军都在焉耆,高仙芝又如何奇袭小勃律呢?”
方重勇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高仙芝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抗命什么的就不说了,现在安西军尚未集结,他带着不到一万人,就敢去攻小勃律?
“方大使有所不知,其实吐火罗那边,有山地兵马颇为善战。这次高副都护就是打算招募吐火罗的兵马以为策应。
别的不说,攻小勃律问题不大。”
李嗣业补充说道。
“原来如此啊!”
方重勇微微点头,这就难怪了。高仙芝要的那些辎重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用来招募雇佣兵的。
吐火罗就是他前世的阿富汗北部,那边多山少田,民风彪悍。这些吐火罗雇佣兵精通山地作战,用来攻打同为山地的小勃律,确实是事半功倍。
高仙芝这个人办事虽然不地道,但军事才华确实是有的。
只不过,不管李嗣业也好,高仙芝也好,都是那种喜欢“极限操作”的人。这些人战术上的胜利,不能掩盖战略上的空虚。
“在本大使看来,高仙芝这是在打时间差,等某带着大军到龟兹的时候,他已经领兵去了吐火罗。本大使的军令碍不着他的好事!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方重勇看着面前的李嗣业与李栖筠询问道,语气已经相当严厉。
对面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没有说话。在他们看来,方重勇都已经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就不需要自己多嘴了吧?
“本大使问你们,是不是这个道理?”
方重勇又强调了一句。
眼看糊弄不过去了,李嗣业与李栖筠只好叉手行礼道:“确如方大使所说,高副都护的计划有些不妥。”
“嗯,本大使的职务乃是朝廷所任命,职责所在,并非是鄙人故意要与高副都护为难。
这样吧,一人为私二人为公。本大使现在修书一封,向朝廷禀明实情。二位在这封信上署名,给本大使作证吧。”
说完,方重勇自顾自的磨墨,提起毛笔,铺开大纸就开始写起奏折来!
就在李嗣业与李栖筠眼皮底下,方重勇飞速写完了一封向朝廷“告密”的奏折。等墨迹干了以后,将其放到桌案上,对着面前二人说道:“你们都看看,如果没有问题,那就都签了吧。签完了,本大使马上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交给圣人裁决。”
这种东西,也是可以签的么?
哪怕李嗣业与李栖筠二人再傻,也知道一旦在这份奏折上署名,那就等于是跟高仙芝公开翻脸,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然而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不签的话,会不会被方重勇认为自己也跟高仙芝是同党呢?
签,是在站队;不签,也是在站队!
那到底签还是不签?
李栖筠还没说话,李嗣业却率先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按方重勇在外人面前的说法,自己当年对他有“救命之恩”。坑害恩人,这种事情,在唐代就是自毁人设。
李嗣业认为方重勇坑他的可能性不大。
而李栖筠却十分犹豫。
这件事,本来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他也不像是李嗣业,可以在兵权这块更进一步,属于那种“无欲无求”的。
他本来夹在高仙芝与方重勇之间完全不用站队,现在却要把高仙芝往死里得罪,怎么看怎么亏啊!
“李判官是对本大使不满么?还是认为高副都护做的事情很正确,想背后向朝廷告本大使一状?”
方重勇死死盯着李栖筠,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发现对方不怀好意,李栖筠忍不住轻叹一声,在李嗣业名字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似良家妇女跟皮条客签下卖身契。
“二位放心,等本大使见了高副都护,会好好劝说他的。
如果高副都护听劝,那这份奏折,也就束之高阁了,本大使也不想让圣人操这份闲心。
当然了,到那时候某也不会把奏折给高副都护看的。”
方重勇宽慰二人说道。
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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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更新,我酝酿一下。 (本章完)
第343章 你想做什么?
“开城门!”
城楼上的唐军士卒对着城下大喊道。
城楼前,三百银枪孝节军骑着马列队整齐,看起来颇有气势。方重勇骑在马上,位于队伍的最前方,看着面前这座西域当中不常见的雄壮关隘,心中不由得啧啧称奇。
很快,城关的大门被打开,这座夹在两山之间,宽度不足百米的城关,终于“张开嘴巴”,露出门那边的景色。
那是曲折幽深的谷道,一眼望不到头。两边都是石头山,不算高耸挺拔,但绝少树木,甚至可以说是寸草不生。
任何一支军队,穿过这样的谷道,都要小心再小心。
李栖筠对身旁的方重勇介绍道:
“这里便是焉耆镇的西面门户铁门关,归焉耆守捉管理。平日里若是没有通关文书,私自过关者囚一年。平日里通关文书颇不好办,几乎都是做生意的商人才走。
只要有数百锐卒守住这里,焉耆镇以西的敌人就无法通行,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言语间颇有些自豪。
铁门关所在山谷本来并无关隘,是唐代以后才修成了这座雄关。作为一个大唐官僚,心中自豪亦是人之常情。
方重勇微微点头,唐军正式编制里面并无“焉耆守捉”这个单位。但是焉耆镇却把零零碎碎,分布在各处烽火台与关隘的守军统一编成了焉耆守捉。也算是“因地制宜”了。
这是属于安西都护府的地方部队,平日里不会参与调动,跟安西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系统。大唐军制的复杂之处便在于此。
方重勇现在要抓紧时间阻止高仙芝带兵出征,他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理安西四镇的政务,要不然,焉耆镇很多事情都值得调查研究一番。
联想起李栖筠这番话,方重勇意兴阑珊的轻叹一声说道:“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小小一个铁门关,又岂能挡住汹涌民意。”
他显然是对高仙芝顾头不顾腚的盲目征战,内心有所不满。
李栖筠不知道方重勇为什么要这么说,只好轻轻点头,不置可否。
在方重勇看来,大唐“天兵”一路向西,各处绿洲小城百姓皆出城迎接,赢粮而影从支持王师西进,这只是某些人一厢情愿的幻想。
事实上,焉耆与龟兹,当年都与大唐经历了从友好到交恶的过程。
没错,一开始是接纳而且表现得非常友好的,但后来却直接翻脸了。其间的原因无关善恶,只与利益冲突有关。
大唐染指焉耆与龟兹,乃是出于经略西域的需要。这两地对于大唐在西域的扩张很重要,甚至不可或缺。
而普通的羁縻政策,已经无法满足大唐在西域的军政部署。所以像高昌国那样编户齐民,都是势在必行。
可是大唐这么想,焉耆王与龟兹王却不这么想!
要是这两地被大唐编户齐民了,那他们也就从王族沦为本地大户了,换言之,他们会失去目前所有的权柄。
这谁能忍呢?
于是你死我活的冲突在所难免,焉耆王与龟兹王还引入西突厥势力助拳,当然了,也还是挡不住唐军铁骑。
这时代的人,看到的都是唐军从东边来,看到唐军各种拳打不服。
而方重勇的目光,却已然看到唐军从西北返回关中,大唐的势力在西域收缩。
那时候,会不会有人想卷土重来呢?
大概还是会有的吧。
高昌国已经叫西州,并且朝廷派遣了刺史管理,一如河西五州。可为什么焉耆镇却是以“镇”命名呢?
因为这里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实行了均田,但多半都还是军屯,一切也基本上以军管为主。
既然是军管,那也就是意味着这里其实并非那么安全,一旦唐军在西域收缩势力范围,那么焉耆也不是很安全。
哪怕没有吐蕃人来搞事情,这里也会有地方强权慢慢崛起的。
中原政权控制这里费了老大劲,失去这里却是轻而易举。
自己如今作为西域经略大使,还能做些什么呢?
以什么身份,以什么立场去做事呢?
方重勇这一路上都在考虑这些问题。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方重勇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在外人看来莫名其妙的话。
“节帅,您不用操心。到时候那高仙芝若是不听号令,拿掉他的兵权便是,还有什么心忧之事呢?”
何昌期凑到方重勇身边低声说道。
“不是高仙芝的事情,多说无益。”
方重勇摇了摇头说道,已经策马走进铁门关的门洞之中。这座关隘非常“厚实”,门洞长数十米。以西域这边的生产力条件来说,当初建立这座铁门关,大唐可谓是下了血本。
那绝不是在西域随便玩玩就回家的!
焉耆镇是出西州以来的第一站,本地水资源又非常丰沛,乃是深入西域的桥头堡。某种程度上说,战略地位甚至还在无险可守的龟兹城之上。
“越是向西,大唐的力量就越是薄弱。你们都要谨言慎行,安西军十将白孝德就是龟兹旧王族出身。安西军中,如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须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