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阿娜耶在床上喘息着呢喃道。
“张弥算个什么东西,耽误老子把妹,让他在堂屋吹一晚上冷风再说。”
方重勇笑骂了一句,如饿狼一般朝阿娜耶扑了过来,撕咬着对方修长的脖子。
……
“你们怎么就五百人?”
看着面前躬身行礼的高适,基哥面色黑如锅底,语气不善的质问道。
他强夺兵权,领着神策军到泾阳县的时候,就发现泾阳县以北的神策军大营是个空营。
虽然旌旗招展,不少人忙进忙出,砍树造木筏,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但却真的只有五百士卒。
“回圣人,方大将军带兵绕路,从小道偷袭州后方。下官在此地不过是作为疑兵,迷惑叛军的斥候。
此地并不是很安全,若是有山洪爆发,则营地容易遭遇水灾,还请圣人移驾到泾阳县暂避。”
负责打理大营的高适,低眉顺眼说道,态度非常谦卑。
基哥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微微点头不置可否,面色稍缓。
他热血上头过后,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担忧与后怕。让他带兵北上攻打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天子又岂能犯险?
去是不可能去的,最多装装样子!
在得知方有德带兵绕路攻州后,基哥心头的火气也消弭了。最起码,事情没有演变到不可收拾,只是方有德为了保密,严密封锁了消息,连他这个皇帝都不知道!
当然了,皇帝知道就代表身边的太监也知道。而基哥身边的太监,谁敢保证就一定没有跟皇子悄悄勾结在一起呢?
方有德的谨慎,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与他的个人经历密切相关。
正在这时,基哥那昏花的老眼,猛然间看到泾水上似乎飘着一个什么东西,顺着湍急的河水流下来了。
隔得太远,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高适,朕命你带人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基哥指了指远处河面上的某个物体说道。
其实不必他说,神策军负责警戒河面的士卒,已经把那个“东西”搬到岸边了。这是一具被水泡肿了的尸体,衣衫破烂,头上的发辫,不像是中原款式。
“这是一个契丹青壮。”
基哥带人走过去观摩的时候,高适指着对方头上的发辫说道。他是河北人,对契丹人的发型一点也不陌生。
契丹男性的发型,通常包括剃除头顶部的头发,而在两鬓或前额部分留下少量的头发作为装饰。这些头发可以自由地垂下,或者编织成小辫。
和普通大唐百姓的发型完全不一样,几乎是一眼可辨。
基哥微微点头,悄悄松了口气。他最怕这具尸体是神策军士卒的,那就坏菜了。
很快,泾水上出现第二具尸体,第三具,第四具……一副令人悚然心惊的画面出现了,伴随着泾水的湍急水流,一具接着一具的契丹青壮尸体顺流而下。
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然达到了数百!毫无疑问,这些契丹人尸体出现在泾水,只能是州那群叛乱的契丹奴隶。因为其中有些人,背上还插着箭矢。
但更多的人,身上并无多少伤痕!
这尼玛怎么回事?
基哥皱起眉头,他隐约感觉,方有德应该是打赢了叛军。只是为什么叛军尸体会大量出现在泾水呢?
“圣人,那边有人划着皮筏子过来了!穿着唐军军服,正在跟我们打手势不要放箭!”
高适指着不远处的泾水河面说道,语气难掩激动。
流经州到泾阳的这一段泾水,有几个地方水流相当险急。从州乘坐皮筏子“漂流”一百多里南下,这真不是一般人干的事情。就是在精英辈出的神策军中,也是水性过人的浪里白条了。寻常人可不敢干这么疯狂的事情。
皮筏上那两人看到皇帝的伞盖也在,连忙跳下船,不顾身上湿漉漉的衣衫,上前对基哥行礼道:“圣人,卑职是神策军斥候。得方大将军之命,特来禀告军情。我军已经攻克州新平县,卑职离开的时候,方大将军刚刚攻克三水县,正在收尾,请圣人勿虑。”
说完,他将腰间挂着的一个竹筒交给鱼朝恩,这是方有德要他们二人转交给基哥的亲笔信。
原来已经结束了啊!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话都松了口气,没参战战争就结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高适压住内心的喜悦,他知道自己那一份功劳跑不掉了。
而基哥脸上更是多云转晴,这几日以来头一次露出笑容。他拆开竹筒上的火漆,一目十行将信纸上的字句看完,悬着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方有德告诉他州已经基本拿下,有些契丹俘虏逃走了,他正带着神策军四处抓人,务必不留隐患。
“听朕号令,拔营起寨,全军返回长安。”
基哥哈哈大笑下令道。
一天后,数千神策军无惊无险的回到长安,并屯扎在玄武门,接管了长安要地的防务。而基哥则是回到了兴庆宫,见到了高力士,二人都是唏嘘不已。
基哥带着高力士来到勤政务本楼的御书房,就忍不住询问对方:他这个大唐天子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内,城内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然而高力士的回答却让基哥大吃一惊!
长安城内无事发生!甚至比基哥在的时候还要平静一些!
没有什么皇子造反,没有什么百官慌乱如热锅蚂蚁,更没有什么政务停滞国将不国!一切都正常运转!甚至金吾卫还特意打开了金光门,允许西域胡商带着商队出城。
只出不进,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仅仅是检查特别严格而已。
简单说就是,除了基哥和高力士比较担心政局以外,长安城内从权贵到百官再到升斗小民,都是该吃吃该喝喝,该干嘛干嘛。
完全没有什么皇子朝臣大串联,要搞大阴谋颠覆大唐之类的破事,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基哥离开了长安!
一开始,基哥对此非常欣慰。州叛乱的事情有惊无险的渡过,可谓善之善也。
但在细细思索之后,基哥却感觉到一股发自心底的异样恐惧!
平叛不需要他这个天子操心,长安日常的政务不需要他这个天子操心,边镇军务也不需要他这个天子操心。就连皇子们都不来闹事,权贵百官们更是安安分分的各司其职,没听说谁要跟他这个天子对着干的。
如此的“安定祥和”,那不就意味着,他这个天子,压根就没有存在感,有他没他大唐都一个样么?
这该如何是好啊!太可怕了!
基哥猛然间发现,现在大唐已经变成百无一用是天子了!天子的存在,貌似就只有名分而已!压根就不需要他做什么!
那他作为帝王,大唐的最高统治者,要如何自处呢?
这件事如同一片密不透风的乌云,开始笼罩在基哥心头,弥久不散。
第329章 传统艺能
“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第二天早上,方重勇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瞥了一眼瘫软在床上累得没醒,俏脸上还带着泪痕的阿娜耶,忍不住露出微笑。
亏她还披着一张“胡姬”的皮呢,战斗力弱爆了,果然“职业”属性的加成是不可忽视的。
胡姬的战斗力源于日夜练习舞蹈,而不是什么血统。
他洗漱好来到宅院的小堂屋,就看到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张弥,在何昌期带着压迫的注视下,精神萎靡。屋外虽然是艳阳天,可是他脸上却只有疲惫。
“张公台一大早就来拜访本节帅,不知道所为何事啊?”
方重勇懒洋洋坐到一张铺着软垫的胡凳上,轻描淡写问道。一旁的何昌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死死捂住嘴。
这一幕弄得在堂屋内吹了一晚上冷风的张弥一脸尴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面露强笑道:“方节帅说笑了,在下昨夜有急事来拜访,听闻节帅已经歇息了,便在此等候,不敢惊扰节帅。”
张弥的态度很谦卑,跟昨夜晚宴上的冷漠表现截然相反。
堪称是前倨后恭了。
“去门外挂个牌子,就说本节帅今日闭门谢客。”
方重勇对身旁的何昌期支会了一声。
“喏!”
何昌期领命而去。
方重勇这才打量起张弥来,他似乎是挨了一耳光,嘴角处的淤青若隐若现,头发乱蓬蓬的,样子显得有些狼狈。
“方节帅,其实昨夜在下不便当面禀明内情,请节帅见谅。这些是张氏支援安西远征军的粮秣清单,今日便会送去大营。”
张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将其交给方重勇。
“噢?那倒是有点意思。”
方重勇接过信封,看也不看就放到一旁,漫不经心低头看着桌案,似乎在等待张弥的所谓“解释”。
“节帅,张氏给远征军粮秣,支持出征西域,这我们一点意见也没有。
可是,入股节帅提的那个西域商贸许可证经营,我们张氏还有很大顾虑。”
张弥低声说道,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说,又不太方便开口,旁敲侧击就是不肯直接上垒。
“凉州安氏的权力就那么大,大到你们被他们钳制成这样,都不敢开口跟本节帅说实话了么?”
方重勇冷笑质问道。
听到这话,张弥先是一愣,随即面露苦笑道:“节帅说得不错,安氏正在谋取朝廷换帅,或许节帅攻克西域之后,安氏便会有人来摘桃子。所以他们欢迎沙州大户支援远征军,却不希望我们参与节帅主导的事务。”
果然不出所料。
方重勇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心中却是感慨,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实锤了。从这次凉州安氏不肯派家族子弟参与远征军,就能看出来端倪。赤水军中对阵吐蕃时积极参与的安重璋,这次提都不提远征军的事情,更别说参加了。
这次远征西域,自大唐开国以来便盘踞凉州一百多年的凉州安氏,乃是受损最大的利益相关方。过去的时候,凉州安氏凭借自己出身昭武九姓,在葱岭以西那边有些人脉,在西域商贸中占据了地利与人和,捞了很多好处。
昭武九姓就是月氏人的后裔,这个群体关系网很复杂,族群规模也很大。阿娜耶的母亲就是出自其中,但能说阿娜耶是凉州安氏的熟人么?
这种人脉,就类似于某人表哥的大嫂家的二弟的同事家的保姆娘家人一类。不是建立在血脉人缘上,而是建立在互利互惠上的利益纽带。
西域的昭武九姓,需要凉州安氏在大唐高层的关系网,凉州安氏也需要西域的昭武九姓持续为他们提供相对低廉的西域货物。
而方重勇这次想做的,就是建立以“许可证”“参股分成”“利益风险均摊”的模式,让整个河西的中上层都能参与进来。不仅可以扩大商贸规模,而且还主导了游戏规则。
这极大损害了凉州安氏的利益!
虽然之前安氏的人还不知道方重勇想做什么,但对此也有预料,所以跟沙州张氏的人打过招呼。这也是为什么张弥在宴席上一言不发,似乎在观摩局势的原因。
因为他也不知道方重勇想做什么,以及张氏能不能参与其中。
方重勇所说的那些,以张弥那有限的智慧,还不能确定可以给自家带来多大好处。
然而他却可以确定,方重勇所提的事情,一定远远越过了凉州安氏所划定的红线!
西域商贸的游戏,以前是安氏一家可以影响西域胡商那边的定价权。现在定价权游戏被方重勇主导了,一家游戏变成了多家竞争的新游戏,哪怕安氏也参与进来,也依旧是受损最大的人!
老子以前是一个人独享豪华午餐,吃剩下的还可以拿来打赏下人。现在变成一桌人吃半桌子菜,还得手快眼神好,要不然还抢不到好菜。
这能忍么?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不得不说,对于凉州安氏来说,这便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了。
除非安氏愿意收缩势力范围,安安心心当一个凉州本地世家大户,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否则二者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关键便要看如何冲突,在什么地方冲突,还有以怎样的游戏规则冲突!
权力不可以存在真空,一旦出现真空,就会被别的东西所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