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402节

  本节帅带兵绕路到醴泉县西北,有一个山谷口叫剪子沟,从那里入山有一条无须担忧山洪的小道。

  这里可以直通州州府后院那个群山环绕的山谷,从后方奇袭州。

  让你在这里领兵,你行不行?”

  方有德凝神看着高适问道,语气郑重而严肃。

  他说的“后院”,就是州的耕地群,也就是在靠泾水的州府城所在,西南山谷里一片群山环绕的农田,这里也是州主要粮食产区。因为被群山环抱,所以也不是官道,平日里只有去西南面采药的山民在走。

  连长安的官吏都不一定会知道有这条路,就更别提那些叛军了。

  契丹奴隶又不是关中本地人,他们不可能熟悉这条路!挖煤的地方,在泾水对岸的三水县附近,估计连山路的入口在哪里,这些人都没摸清楚。

  不过,方有德也只是上一世走过,那会已经是神策军都要脱离长安朝廷控制的时代了,所以也不能排除,现在这条羊肠小道还没被人走出来。

  战争嘛,都是在冒险,没有谁敢说自己十拿九稳的,只要是打仗就有可能会失败。

  领兵之人,就是要带领部下获取胜利,利用手里的一切资源,不惜代价,不顾一切。

  仅此而已。

  遇到麻烦,迎难而上便是,没什么好怕的。

  “方大将军,卑职……卑职一定可以的!”

  高适一脸激动说道,机遇来得太过突然,让他猝不及防。

  “派几个人去泾水上游看着,若是山洪来了,则往水中放羊皮筏。

  大营外面泾水岸边,派专人看着是否有羊皮筏冲下来,有的话,放下手里所有东西赶紧跑!”

  方有德耐心叮嘱道。

  他估计,敌军大概率要水攻。

  特别是这些人发现神策军在泾水的山谷出口打造木筏,估计会按捺不住。一旦水攻,那些人就会忘乎所以,认为神策军主力已经被洪水冲垮,自己这边可以“扩大战果”。

  “卑职明白,一定会在大营内大张旗鼓,迷惑那些契丹奴隶。”

  高适拍胸脯保证道。

  “本将军用你,只是因为你看明白形势了。如果用其他人,他们可能会因为看不起那帮叛军而贪功冒进,顺着泾水袭击州。

  你莫要让本将军失望才是。”

  方有德从腰间掏出一枚银质鱼符,交给高适继续说道:

  “这一军五百人交给了,你们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洪水淹死,虽然不会有战斗,但一定不会很安全。所以你要警觉点,别白白丢了性命。也别泄露机密,有人问起,就说本将军领兵回醴泉了。”

  “得令!”

  高适小心翼翼接过鱼符放好,他似乎可以看见,自己已经踩到了官路晋升的阶梯。

  若是能渡过这一关,甚至能在洪水中保全这些神策军士卒,那么他以此为根基,成为朝廷重臣甚至天子近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

  河西瓜州州府晋昌城以北的大泽那里,安西远征军特意圈了一个场地,挂起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木牌子。

  上面写着“丝绸换骆驼”。

  大泽是冥水河的最后一站,水鸟众多风景优美,乃是河西商贾云集之地。当然了,唐代的玉门关便在此地,所有大宗交易的生意其实都是在唐军监视下进行的。

  这里是河西出发前往西域北线(北疆)的最后一站,官方贸易一般都是走这条线。下一个中转站,就是北庭都护府的重镇伊州(哈密)。

  接下来便是通往西域“唐军非实控区”的大本营西州,也是高昌国故地。这一块是唐军控制的西域核心区域,也是方重勇前世新疆省会乌鲁木齐所在。

  毫不客气的说,这条路就是大唐通往西域的官道,主干道。

  而从沙州出发前往西域北线,则需要穿过一片人迹罕至的沙漠,这条路通常都是西域商人在走,乃是杀人越货的高风险区。唯一的好处就是被少收一次关税!

  要是从沙州走西域南线(南疆),则是要经过已经废弃的楼兰古国和罗布泊。这条路线自然条件非常恶劣,沿路补给之地规模都非常小,不能容纳大规模商队经过。

  目前大唐官方已经放弃了这条线。还在走的人,都是亦商亦盗的“良善之辈”。

  安西远征军目前能走的路线,明显就只能是北线,并不需要大量购买骆驼,沿途行军自然条件也寻常人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而且来往行人与商贾众多。

  可是如果考虑到安西远征军的战略目标,是包括小勃律在内的葱岭以西诸国,那么就不得不考虑补给跟不上的情况。

  西域作战,奔袭千里是常态。在沙漠戈壁遍地的西域,长距离行军没有骆驼怎么玩得转?

  “方节帅,这么好的丝绸,我们就这样直接跟这些胡商换骆驼啊?用交子不好么?

  末将感觉好亏啊!”

  何昌期看着一箱又一箱从关中来的上好丝绸,被胡商的奴仆们欢天喜地抬走,有些不甘心的询问道。

  方重勇懒得理他,只是一个劲催促身旁的杨炎好好算账,不要把账算错了,搞得最后河西这边的交子本位金不够用。

  本位金制度的运作规则,就是用于兑换的本位货币一定要量足,不能出现挤兑风波。这次出征准备骆驼,只能从胡商那里买,拿交子去忽悠这帮人没用。

  因为现在河西流通无碍的交子,在西域并不能完全流通顺畅。甚至在伊州、西州这样的地方,很多商贾都不认!

  西域离河西也有一段距离,来往一趟成本不小。就算拿着交子,在河西兑换无碍,也没有哪个商人愿意冒着财富被清空的风险,用自己的物产,去换那些擦屁股都嫌硬的玩意。

  当然了,若是在伊州与西州也可以自由兑换丝绸,那就另当别论了。

  对此,方重勇看得明明白白,尊重别人的智商,就是尊重自己的情商!

  “方节帅,这些丝绸运走了,府库里不够用了,可还怎么兑交子啊?”

  何昌期又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

  “你能不能不要在这聒噪?

  这些丝绸就算胡商们都运到了西域,等我们一到,不还是我们的嘛!

  最后还省去了运费,何乐不为呢?”

  方重勇不耐烦的将何昌期头上的官帽,摘下来放到对方手上,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何将军,节帅早有部署,你就不必操这份闲心了。

  凉州怎么玩,伊州与西州也会怎么玩。那些丝绸,最后还是会被收缴上来,兑换成交子入库的。”

  一直在做记录的杨炎笑着解释了一句。

  卧槽!

  何昌期恍然大悟!方重勇这一手玩得太溜了!

  现在,胡商用河西根本就不缺的骆驼换了西域奇缺的丝绸,表面上看血赚。只不过,等方重勇带着远征军到了西域一地之后,就会将本地丝绸全部收缴作为“本位金”,同时发行等额的交子。

  这样就省去了自己运丝绸到西域,省去了其中的运费和运力。这些丝绸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换了个模式,回到了大唐官府手里。依旧还是方重勇用交子购买了骆驼。

  这可比现在明火执仗,拿交子去找胡商强买骆驼要客气多了!维护了河西本地的商业稳定!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河西节度使怎么能拉下脸皮来强买强卖呢?商业嘛,在商言商,当然要讲究信誉,动不动就拿刀就不对了。

  至于到了西域这种地方嘛,毕竟那边市场环境很乱,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稀奇,对吧?

  给交子换丝绸你不换,那没办法,只好连交子也不给你,直接动手抢了。

  谁让我手下丘八多呢,他们都要吃饭的,大哥罩着小弟,在市场混乱的地方打击一下“非法商贩”,也说得过去。

  人之常情嘛。

  这一刻,何昌期都被方重勇给感动了。

  为了让这些胡商心里过得去,方重勇居然还绕了这么多弯子,不愧是当河西节度使的人啊!

  方节帅明明直接可以抢的,偏偏他还给了胡商等额的交子,堪称是童叟无欺。

  他真的好善良,我哭死!

  何昌期感觉自己又学了一招。

  “交子还要抓紧时间印,伊州与西州颇为富庶,商贸繁盛,那边交子的需求量很大。

  若是事后再印刷一批,短期内只怕时间上来不及。”

  方重勇对杨炎交代了一句。

  “节帅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杨炎已经记录完今日的买卖细节,不得不说,丝绸在西域真是硬通货,挂了个牌子就有胡商排队牵着骆驼过来交易。

  正在这时,远处一阵躁动,几头骆驼在组队打架,互相吐口水,用蹄子狂踢,非常暴躁。

  弄得围栏里烟尘四起,不少人退避三舍。

  “这些骆驼打架的本事不怎么样,脾气倒是不小,很有点西域小国的味道。”

  方重勇抱起双臂若有所思道。

  “嘿嘿,不老实的,上去打一棍子就老实了。”

  何昌期在一旁坏笑说道。

第326章 人在做,天在看

  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雨,今天终于停了。

  出乎基哥意料之外,方有德没有带兵返回醴泉县以北的神策军大营。不过他十分贴心的派人从长安以南的蓝田县,调动了镇守长安南线节点的神策军兵马,到醴泉这边的神策军大营汇合,保护基哥的安全。

  除了出发那一日,方有德派人回复基哥,说已经带兵开拔到泾阳郊外,其他时候,都是杳无音信。

  一连几天过去了,基哥在大营内感觉度日如年。由于高力士在长安主持大局,还要监视李林甫施政走不开,基哥身边是边令诚和鱼朝恩两位宦官在伺候着,他们都不如高力士贴心。

  这不由得让基哥愈发烦躁,每天如同热锅蚂蚁一般,在帅帐内来回踱步,又不敢走出帅帐。

  这天清晨,基哥终于按捺不住,招来了一位神策军都指挥使,也就是方有德从蓝田县调来的那一位,向其询问军情如何。

  这位都指挥使名叫鲁炅,身长七尺有余,将门出身,门荫入仕,乃是方有德当初从幽州提拔起来,推荐到神策军中当官的亲信。方有德此番调他来醴泉的时候,并没有说天子就在军中。

  但政治嗅觉敏锐的鲁炅,早已发现事有蹊跷,猜测基哥很有可能就在神策军大营帅帐。如今被召见,只是实锤了心中的预估,所以鲁炅看上去面色平静,没有显示出惊讶的表情。

  “方大将军如今身在何处?”

  基哥沉声问道。

  “回圣人,军中机密末将不得打探,方大将军并未告知去向,末将亦是不知。

  但以末将愚见,方大将军应该是向州进发了。”

  鲁炅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还没回来么……”

  基哥有些不耐烦的叹了口气,他倒不担心方有德投靠皇子,而是担心对方无法平定州的叛乱。

  一群契丹奴隶而已,用得着这么久么?是不是前方战事不顺?

  “圣人,方大将军所率为步卒,州离此地一百多里,行军一个来回也要四五天了,还请圣人耐心等待。”

  鲁炅劝说基哥道。

  “朕明白,朕明白的,是路途有点远。”

  基哥来回踱步,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憋屈让他像是在对着流水挥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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