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进士考试测试的是文学修养,考生至少需要精通经书、历史、文学和时政,才有机会考上。
而且进士核心要考的是诗赋,考生必须精通音韵格律才有机会脱颖而出。
很显然,进士的难度比明经高出了一大截,考中的人很少。
坊间俗称“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进士的起点和天花板都比较高。
当然了,就算学富五百车,以为自己学识强无敌,就可以在进士科横着走,那也是想太多了。
除了自己的本事以外,考生们需要到处找社会名贤和主考官推荐自己,和他们拉关系。不然根本没戏!
考生自荐的最主要的办法就是准备自己的作文集,用作品去打动名贤和考官,以获得他们的赏识。这些作品其中就包括策论与诗歌。
简称“投卷”。
历史上白居易入长安,就是将那首“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拿给那时候的文坛大家顾况来看,足以见得找门路拉关系,不是什么稀奇事。
对于张巡与许远二人来说,学问什么的,已经无法在短期内提高了,唯独四处拉关系找门路,还可以试试看,或有大用。
“郎君觉得朝廷封锁大街,会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许远看着方重勇沉声问道。
“大概,无外乎废太子吧。”
方重勇无所谓的说道,那语气就像是在说我今天早饭吃了一碗粥一般。
“郎君,慎言!”
许远条件反射一般捂住方重勇的嘴,看到身边张巡无奈的眼神,这才将其松开。
“二位只是不敢去想而已。如今圣人根基稳固,不可能有人敢兵变。而禁军在街面上的巡逻游弋,防的就是有权贵狗急跳墙带着家仆攻打兴庆宫、大明宫等要地。
而除了废太子以外,还能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呢?”
方重勇分析得有理有据,张巡与许远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正因为说得太有道理了,他们才不敢相信。
如今国家太平,万邦来朝。为什么当了二十年的太子,说废就废了呢!
太子乃是国本啊!
张巡与许远二人,都不敢相信,这句简单易懂的道理,他们都知道,当今圣人会不知道!
“张相公大概也要被罢相了,如果你们要找门路的话,可千万别去找张相公的门路啊,到时候不但没有助力,反而被牵连就不妙了。”
方重勇好心告诫道。
“呃,我们正是找了严挺之的门路,他是中书侍郎,也是张相公的至交好友……”
许远讪讪说道。
“那……大概就这样了吧。”
方重勇语焉不详的说道,眼前两个倒霉蛋,这次想中第大概很难了,只能等明年再来吧。
许远和张巡都是通过了他们所在州府举办的“第一轮考试”,被称为“乡试”,也叫“秋闱”。
如果考不上进士什么的,可以到节度使那边去当个幕僚之类的官员,在地方上还是混得开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长安没什么机会的话,我看看后面能不能推荐你们到节度使那边为幕僚,这也是一条路。”
方重勇安慰许远张巡二人说道。
三人又闲聊了一些时事,看得出来,听说张九龄和严挺之大概率要被罢官后,张巡等人明显聊天的兴致低了很多。
不过比起第二天的惊天大事,今日众人的小情绪又完全不值一提了。
就在长安城内大街封禁不得开坊门的第二天,封禁便已然解除,百业恢复,东西两市人流如潮,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昨日禁令的影响。
然而,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传闻,在长安城各坊市疯狂流传。
太子李瑛,以及鄂王李瑶,光王李琚,皆被废为庶人。
而且,三人被赐死于长安城外的城东驿。三具尸体,就这样悬挂在房梁的白绫上,安静无声的叙述着生在帝王之家的悲哀与无奈。
此时并无李隆基的圣旨,因此也无人敢将尸体取下。
途经城东驿的官员与百姓,无不惊惧骇然。
第36章 请叫我方大胆
长安城的百姓们发现,那个传得很疯狂的流言,居然是真的!
天子下诏,一日杀三子!
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同一日先被贬为庶人,随后,又被勒令于长安城外的城东驿自尽!
太子与二王的尸体,已经在城东驿的房梁上挂了一天,无人收敛。
原因不难理解。
谁都知道这么摆着很不妥,但没有李隆基下令,上到宰相,下到驿站的驿卒,哪个又肯出这个头,替前任太子与两位亲王收尸呢。
谁出头,就意味着有极大可能会丢官,甚至丢命。
没有人肯承担这样的风险!
这场争议极大的变乱,李隆基是采取政变的手段私下里解决的。
甚至连右相张九龄,左相李林甫,都是三王被赐死后,由高力士通知他们的。
这一天,李隆基的意志,就是长安城内的主宰。
其行动之迅速,手段之酷烈,哪怕在武则天当政时期,哪怕在当时酷吏横行的年代,也很少见,甚至可以说是自开元年以来头一回。
就连武周时期臭名昭著的来俊臣之辈,在搞掉某个大臣或亲王的时候,都要罗织罪名审讯一下,让刑部官员参与走个过场呢!
李隆基居然不经过任何手续,在没有任何司法官员的参与下,在外朝几乎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逼死了太子与鄂王光王。
并且下令在驿站内暴尸三日。
这个命令让长安城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窒息。
虽然李隆基并没有说如果有人收敛三王的尸首会如何,但能在长安生活的人,都是不缺乏眼色的。
这天不仅在城东驿内入驻的官员都提前搬走了,而且也没有新人入驻其中,所有路过此地的人,都是绕路走。
甚至连驿卒都跑得一个不剩!
勤政务本楼的书房里,张九龄颤抖着的双手,拿着一份奏章,正在犹豫要不要递上去。
这是关于削减宫中用度的奏疏,已经写好很久了。然而太子与二王被杀的事情,打乱了张九龄的计划。
他那黝黑的脸庞看起来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失去了大部分的生机与活力。
张九龄微微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要对李隆基说什么。
无论他怎么说,死去的太子也已经彻底死去。死人不能复生,为之奈何?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张相公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
李隆基很是平静的问道。
“回圣人,太子有罪……但罪不至死。”
张九龄一字一句的说道。
“太子及二王,巫蛊诅咒武惠妃及寿王,而且还诅咒朕,难道这样也是罪不至死么?”
李隆基的语气明显冷了几分。
“这些事情微臣并不清楚,其间或有曲折。不过太子有罪,交给宗正处理为好,相关案件的其他人员,也应该由大理寺与刑部介入详查。”
张九龄不依不饶的说道。
“是不是要等朕驾崩了,你们再来慢慢查啊?难道张相公跟太子是同伙么?”
李隆基气急败坏的对着张九龄怒吼道!
张九龄与李林甫二人连忙躬身请罪。
他们能感觉到,李隆基现在是真在气头上。
“哥奴,严挺之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李隆基忽然转换了话题,刚才明明在说杀太子的事情,一下子转到严挺之的事情上了。
张九龄心中暗道不妙,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之前因为贪赃枉法而被审查的王元琰,已在蔚州府衙内畏罪自杀。严挺之的辩护之言,不攻自破。如果真的没罪,王元琰为何要自尽?
请圣人定夺。”
李林甫躬身行礼后,从袖口拿出一份公函,交给李隆基。
作为一个权斗的高手,李林甫要么不出手,只要出手,对手就没机会反杀。他已经把严挺之的案子办成了铁案。
而这件事,将会成为压垮张九龄的最后一根稻草。
“罢免严挺之的中枢侍郎之职,贬为绛州刺史。”
李隆基轻轻摆手说道。
严挺之入相的事情不但没办成,反而被贬官,这是张九龄之前没想到的。
“微臣有失察之职,请圣人责罚。”
张九龄亦是躬身行了一礼。
果不其然,李隆基同样是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
对于一个马上要被罢相的老臣来说,他还有什么可以责罚的呢?
包括李林甫在内的中枢朝臣们,似乎都忘记了城东驿内还有三个被赐死的倒霉鬼,此时此刻,正挂在房梁上吹着春天的暖风。
……
城东驿是长安城东的主要驿站,规模很大。
但此时此刻,它大门敞开,里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甚至周边也没有任何禁军看守。
这些人生怕沾染了“晦气”,被李隆基赐死的那三个倒霉鬼所牵扯。
一日杀三子,这是李隆基自登基以来最大的愤怒!乃是开元以来长安政局中前所未有的恶性政治事件。
谁敢打包票,说这位天子心中的气已经全部出完,不会拿相关人员泄愤呢?
李隆基想到自己三个儿子就这么死了,万一觉得心中不甘,会不会找个由头迁怒于值守的士卒呢?
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还挺大的,历朝历代也不缺类似的例子。
毕竟,人们有时候生闷气,就喜欢踢路边的小石头泄愤。请问那些小石头惹到这些生闷气的人了么?
这些狗崽子们为什么不去踢“大石头”呢?还不是因为他们喜欢迁怒又欺软怕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