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319节

  “诸位,入秋以后,吐蕃人一定会卷土重来。甚至是举国之兵入侵河湟谷地,们一定不能放松练兵。

  这是某临走前的肺腑之言。”

  方重勇对在场众人叉手行礼说道。

  “我等定会枕戈待旦,不辱使命!”

  在场众人都一齐对方重勇行礼道,喊声震天。

  只是,他们现在说得虽然好,但等吐蕃人举国入侵的时候,又有多少唐军士卒会埋骨高原呢?

  一将功成万骨枯!

  凭军功富贵,终究只是权贵游戏的一种,上升通道暂时还没有堵死罢了。

  并不是说这种上升通道有多公平。普通人和将门子弟,从出生开始就不是一条起跑线。

  一想到这里,方重勇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接下来的场面话都没心情去说了。

  “都散了吧,天威军调防兰州整编的事情,还是陇右边军内部的事务,跟某的安排无关。

  其他的事情,你们等王节帅来了以后再说。诸位,后会有期了。”

  说完,他站起身,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方重勇还没走到陇右节度使的书房,就发现身后一阵盔甲摩擦的声音。转身一看,原来是王难得从后面追了过来,一副要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

  “王军使还有什么事情么?”

  方重勇疑惑问道。

  “某想进银枪孝节军。”

  王难得沉声说道,对着方重勇抱拳行礼。

  理论上说,所有的唐军边将都是效忠于基哥的,不存在谁隶属于谁的问题,所以方重勇也没想过招募什么“亲信”,也不相信那些所谓的“亲信”,最后会跟他一起赴死造反。

  大家都是大唐边将的时候,别人服他管,那是因为他是节度使。在不影响这个大局的前提下,自然有人愿意来套近乎,甚至拍胸脯愿意出生入死也不在话下。

  然而,关系再好的同僚关系也只是同僚而已。

  方重勇如果哪一天看基哥不爽要造反,他举起旗帜,就必须得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否则没人愿意提着全家的脑袋,跟他一起干这种“大事业”!

  从这个角度看,王难得现在的举动就有些奇怪了。

  “诶?”

  方重勇一愣,他万万没想到王难得会说这话。王难得已经贵为军使了,他进银枪孝节军,不亚于从头开始,个人损失不是一般的大。

  当然了,在天宝时代,想往上爬是很容易的。关键还是要有能力,跟对人,得圣眷。

  “王将军好好一个河源军军使不当,怎么愿意屈在银枪孝节军当中做一个小官呢?”

  方重勇疑惑问道。

  “方节帅别说笑了。

  现在外人还不知道银枪孝节军的厉害,都还不当回事。等他们知道了以后,估计要削尖脑袋往里面钻。

  与其那时候从众,还不如现在就先在里面谋一个官职。

  方节帅也需要有人在银枪孝节军里头打下手啊。”

  王难得一脸苦笑说道,这次他算是豁出去了。

  他们家之前是跟着李亨混的,现在李亨倒了,那肯定要找个离圣人更近的差事,才能将家族发扬光大啊!也要重新找一个靠得住的靠山。

  要不然在陇右这里当个苦哈哈的军使,几年都见不到基哥的面,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个跟同级别京官永远比地方官更吃香,是一个道理。

  银枪孝节军虽然编制不大,却是圣人的贴身禁军,属于优中选优的存在。近水楼台先得月,王难得一点都不傻。

  “也行吧。”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

  基哥的原话是“边军之中无论什么身份的都可以招募”,那自然也包括军使。毕竟,银枪孝节军将来说不定要扩军的,当然也需要高级将领,吸纳陇右边军军使进入其中并无不可。

  虽然动静有点夸张就是了。

  “谢方节帅成全,属下一定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王难得一脸激动说道,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这条粗腿,总算是抱住了!

  至于他爹王思敬是被方有德斩杀的……王难得觉得: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在坟墓里好好躺着,等后人来给他上香就行了。

  总不能说王家一大堆活人,被这个死人给整得日子过不下去吧?

  “既然是银枪孝节军的一员,那就叫某方军使就可以了。”

  方重勇摆了摆手说道。

  他已经跟基哥写了信,将银枪孝节军作为“机动部队”使用,编制可以随意挂靠,也省得边军与禁军不好协调。方重勇去了河西,那么银枪孝节军就挂靠在河西边军序列;将来若是去了河东,那就挂在河东边军序列。

  然后一边从边军中招募勇壮,一边练兵,顺便参与边境的小规模战斗!

  最后在战场上大浪淘沙选出来的兵马,一定是能征善战之辈。

  基哥虽然对银枪孝节军寄予厚望,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要不然就是第二个龙武军,中看不中用了。

  “王将军可以在河源军中选几个弓马娴熟的亲信,一起赴任。身边要是没几个熟悉的人,指挥起来也很生硬,发挥不出王将军的水平来。

  若是将来王将军往上升了,也可以顺便把他们往上提一提。”

  方重勇非常“贴心”的建议道。

  听到这话,王难得心领神会,叉手行礼道:“末将明白了,谢方军使的知遇之恩,末将必有厚报!”

  “去吧,早些将河源军的事务交接一下,由副军使暂代。

  某岳父到陇右后,还会在各军中安插他带在身边的人。所以现在是陇右边军军使的人,接下来还是不是,那就很难说了。

  你选择离开陇右边军,倒是没走错路。”

  方重勇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忠嗣在信中,对方重勇提起了一个他在河东提拔起来的将领,叫李光弼!

  王忠嗣对这个李光弼赞不绝口,说他有大将之资。本次奔赴陇右当节度使,也将李光弼等人带在了身边,此外还有不少亲军,规模不小。

  换句话说,王忠嗣也压根没想过自己孤身去陇右赴任节度使,而是带着他那一套亲信班子,可以迅速接管陇右兵权。这比他当初赴任河西的时候,可风光了不少。

  “家底”也殷实了不少。

  这些年来,王忠嗣没闲着,着手提拔了不少人,这些人里面很多最后都成为了跟着他一起上任的亲信部曲。

  虽然朝廷明面上是禁止这种事情的,但不管是安禄山还是王忠嗣,都是在着力培养时刻跟在自己身边的“自己人”,以应对边镇节度使军政财权一把抓的复杂状况。

  这便是基哥所默许的底线,绝不能再往前走了。

  其实王忠嗣这么做也是顺应时势,不得已而为之。

  节度使任期一般不超过四年,几大节度之间人员调换也很频繁。如果哪个节度使没有自己的亲信班底,可以跟着一起走的,那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快速在本地生根,掌控军权。

  而边镇的复杂形势,又对节度使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让他们上任后便可以对外用兵,并妥善处理与边境势力之间的摩擦。

  大唐周边的势力,也不会因为这些节度使进入状态很慢,就刻意手下留情。该搞事情的一定会搞事情。

  之前方重勇从未考虑过自己当节度使的问题,毕竟他还太年轻了,论资排辈差得远。

  只是现在,情况似乎发生一些变化。

  王难得走后,方重勇沉吟不语,望着节度使衙门院墙四角的箭楼发呆。

  一根篱笆三个桩,现在他贵为河西节度使,也是该有那种跟着自己一起走的亲信班底了!

302.第262章 兰州密议

  302.

  兰州,自古就处于边关地区,又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还是民族大融合的交汇乐土。

  长期有北方的匈奴、突厥、鲜卑、回纥、蒙古、吐蕃、西夏等游牧民族曾经在此放牧,也在此繁衍生息。黄河、苑川河、雷坛河、庄浪河等河流汇聚于此,使这里既是边关重镇,又是水路、陆路要害。

  走北方驿道可达凉州武威城,往西则可抵达鄯州,往东北沿着黄河则可抵达灵州。

  这里是典型的“两山夹一水”的地形,易守难攻,且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虽然现代兰州的农耕经济已经很有些历史沉淀,但和后世某些人幻想的情况有所不同。在唐代时,兰州依旧是以放牧经济为主,农耕经济为辅。直到元、明时,才因为汉民的大量开边在此定居,使这里成为了一片以农耕为主的区域。

  几天之后,方重勇带着亲随,以及尚未成型,仅有数千人的天威军,从鄯州城出发,浩浩荡荡奔赴兰州。在抵达兰州之后,他让哥舒翰接管了兰州城的城防,然后一边在天威军中臻选银枪孝节的猛士,一边等待王忠嗣的到来。

  王忠嗣从河东那边过来,必走兰州,两人总是要碰面的。不得不说,方重勇的安排可谓是考虑周全。

  果不其然,他到兰州屁股还没坐热。两天之后,王忠嗣便带着一千亲军,还有以李光弼为首的数十人亲信将领,一同抵达了兰州金城。

  大概是担心补给不便,所以王忠嗣身边的兵马不算很多。但他身边的将领可真不少,这些人若是去了鄯州,那几乎是可以将陇右边军高层大换血!只看王忠嗣怎么安排了。

  金城外,黄河岸边。

  前来迎接王忠嗣入城的方重勇,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何昌期、王难得等寥寥数人,又看了看自家岳父身边,那数十人规模的庞大武将团。

  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对于大唐边军的潜规则玩法,以及对时代发展的脉络,产生了一点点理解偏差。

  安史之乱以前,虽然大家都知道安禄山要谋反,但安禄山干的事情,却几乎是所有边镇大佬都在干的。

  举个例子,比如说安史之乱后,李光弼与郭子仪不和,起因便是因为郭子仪是安思顺的亲信,而李光弼则类似王忠嗣义子。

  王忠嗣被冤贬官,接替他的便是安思顺,这让李光弼怀疑是安思顺那边的人在使坏。

  其间是非且不去说,只是这里面边镇武将自上而下抱团的姿态,大概也是一览无遗了。

  这些人与安禄山的区别只在于:天宝末年的时候安禄山造反了,他们暂时还没有,却也不能排除谋反的可能性。

  抛开政治意图不谈,将这些在边镇抱团的武将群体,看做是“有能力有实力的潜在造反集团”,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代宗时期的仆固怀恩谋反与德宗时期的泾原兵变,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暂时还不是藩镇,但已经有了藩镇的雏形,只是缺乏一个契机。藩镇所需的一切内因,都在持续发酵之中。

  “这么久没见了,怎么见到某就发愣啊!”

  王忠嗣大步上前拍了拍方重勇的肩膀大笑道。

  “岳父里面请,小婿已经略备薄宴,为岳父接风洗尘。”

  方重勇恭敬行礼道。

  “嗯,甚好,同去!”

  王忠嗣微微点头说道。

  二人并肩而行,王忠嗣忽然感慨叹息道: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某最庆幸当初没看错人。

  我那女儿眼高于顶,性子也不怎么好,婚后她没有为难你吧?”

  王忠嗣不动声色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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