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勇在罗城的“商业街”上闲逛,都能被这些本地大户们找到,足以见得敦煌本地民情要比甘州复杂多了。
“郎君,刚才是真想把我送出去啊!”
阿娜耶摘下面纱,一脸哀怨看着方重勇问道。
“一匹联珠对孔雀纹锦,大概可以换取三十到五十匹普通的布匹,换成铜钱,也是二十贯起步了,乃是中原那边而来的最上乘织锦。
别人用二十匹联珠对孔雀纹锦换你这个河西土妞,不是想打劫就是找我有话要谈,又怎么可能真的出这笔钱。
他在试探我,我何尝不是在试探他呢?”
方重勇哀叹了一声,阿娜耶大概真是信安王李的私生女吧,对金钱毫无概念。
人家花几百贯去买你这个河西土妞,还不如留着这个钱,在本地找那些丰胸翘臀的胡姬,都可以找十个了。
难道不润,难道不爽?
多稀罕啊!
“哦,吓死我了。”
阿娜耶心有余悸的说道,赶紧戴上面纱,生怕又有人找方重勇索要她。
“看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方重勇意兴阑珊的说道。
一行人骑着马回到了距离罗城十里路不到的药泉,方重勇好好给自己洗了个澡,然后在狭小的书房里,思考豆卢军的问题。
变钱出来的办法,他是没有的。沙州这里的情况很特殊,光靠蛮力是没用的,更不能耍嘴皮子讲情怀。
这次“逛街”,可谓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本地经济活跃,捞钱大有可为。
忧的是……没办法赚快钱,除非让豆卢军集体出动,去打劫千人以上的胡商队伍。但是这样搞的话,等于是把敦煌本地的各方势力都给得罪死了。
方重勇的鞋子上沾着骆驼粪,身上也一股怪味,回来不洗澡不行,在这里洗一次澡,成本可不低!
罗城里的商业环境就是这样,沙漠中千里来回,人命如纸,没有那么多讲究。
没有十年以上的生意,商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到处都是埋骨之地。
既然是这样的环境,何苦太折腾呢?怎么便捷怎么来好了!
方重勇虽然是刺史,却并未着急下令整顿罗城这边肮脏的街道。
存在即合理,既然这里的人之前都这么玩,必然有其深刻原因。就好比这里的佛教远比甘州那边兴盛一样。
很多东西,都不是凭空出现的。
豆卢军的情况,也是一样的道理。
方重勇把阿娜耶叫了过来,这位河西土妞刚才还在药泉边洗衣服!
“这次要是玩砸了,我带你私奔到西域去吧,咱们不回大唐了。”
方重勇忽然开口询问道。
“真有这么严重?”
阿娜耶疑惑问道,她很少见方重勇这么慎重的,居然连退路都想好了。
“嗯,只是被基哥搞得有点烦了,什么狗皇帝啊!”
方重勇叹了口气骂道,把胳膊肘压在了阿娜耶的肩膀上。他也只敢跟阿娜耶说这话,因为他们的命运是一体的。
马德!实在不行,在敦煌这边放把火,带着小姨子跑路吧。
方重勇脑中已经有了一个不是计划的计划。
他又不是古人,又不是给李隆基当狗,他又有什么不敢搞的?
不把老子当人,老子直接不当人了!
方重勇顿时下了决心!
……
就在敦煌本地大族宴请方重勇的前一天,罗城自开城门起,气氛就凝重到了爆炸!
一直在罗城存在感极低,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面管事的豆卢军,几乎是能出动的都出动了,在罗城最主要的商业街进行“清场行动”!
所有商贾,旅客,行人,一律不得出现在大街范围十步以内的地方!违者杀无赦!
形同戒严!
城门口,王思礼带着一众豆卢军精兵,庄严整齐的列队迎接。
而方重勇,则是走在入城队伍的最前列,他身后,是一车又一车满载绢帛的马车。同样是豆卢军中精兵押运,这气派大概也只有基哥驾临敦煌可比了。
“王军使,本官说到做到,去年的冬衣,今年的春衣,一次性给豆卢军补齐!”
方重勇对着王思礼抱拳行礼!
此刻他那略有些矮小的身高,在豆卢军兵将眼中,显得无比高大!
“豆卢军诸将士听命!
现在去大营,本官来发军饷!
一个子都不拖欠,都跟着本官走!”
方重勇对着不远处的豆卢军士卒大喊道!
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道是谁起头,豆卢军众将士都兴奋得将兵戈另一头捶地,像是在敲鼓一样,热烈欢迎方重勇带着辎重入城。
不愧是名震天下的方节帅之子啊,真踏马够意思!比朝廷那些狗官们强了十万八千里了!
以前罗城这样大的阵仗,那都是超规格的胡商商队入城时候才有的,不过那时候闹出动静的并不是豆卢军,而是抢购商品的本地商贾。
现场常常混乱不堪。
那些胡商们的钱,豆卢军连一匹布都拿不到,他们才不管会不会现场发生什么抢劫踩踏之类的事故呢。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入城的马车上,装着的踏马都是豆卢军的军饷啊!
每一片布都是他们这帮人的。
要是有哪个蟊贼不开眼要出来行窃,都不用沙州府衙派人缉捕,愤怒的豆卢军丘八们,都会把盗贼的团伙给端掉。
无需审判,就像是杀鸡一样杀掉!
王思礼走到方重勇并排的位置,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方使君,没什么问题吧?”
“放心,某作为豆卢军的支度使,总要做点事情吧。”
方重勇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次他玩得太大,万一罩不住,那就带着阿娜耶跑路去西域吧。到时候打下一个大大的后宫,生几千个娃出来!
方重勇已经豁出去了,他很明白,如果惜身不玩命,这一关是过不去的。
运送绢帛的车队进入军营,方重勇就看到刚才还在大街上维持秩序的豆卢军士卒们,居然已经在校场上列队完毕,等待他们发放去年的冬衣和今年的春衣了!
要是干啥都有这种积极性,方重勇觉得他能带着这支队伍打遍河西无敌手!
“方使君,给将士们说两句吧。”
王思礼恭敬的对方重勇插手行礼说道。
今天是方重勇的主场,不管对方是用什么手段搞到这么多绢帛,反正丘八们只看结果。
方重勇给他们带来了军饷,这位十岁少年就是爷爷,即使毫无礼数,满口脏话,在丘八们眼中也是“义气豪爽,不拘小节”。
要是没钱啊,那就算是河西节度使来了,也得是孙子,老老实实的一边凉快去!
“之前,不管是什么原因拖欠军饷,反正那时候本官不在沙州,我管不了。
但是现在本官是沙州刺史,那春衣冬衣,战功奖励,一样都不能少,是多少就发多少,一文钱都不会欠着!
只要本官当一天的沙州刺史,这话就管用!如果本官答应了的不作数,你们拆了我这把骨头就行!
不多说,现在开始发饷!”
方重勇大手一挥,招呼严庄领着一帮府衙的僚佐官们给豆卢军士卒发去年的冬衣和今年的春衣!
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无可挑剔!
方重勇很担心豆卢军拿不到军饷而哗变,那样吐蕃人会趁虚而入,局面要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饮鸩止渴也得把军饷补上,砸锅卖铁也不能亏待这些与吐蕃人在第一线拼杀的丘八们。
“使君,补齐去年的冬衣,将士们就很满足了,毕竟是常例啊。连春衣也按时发放,府衙这边只怕……”
王思礼压低声音对方重勇小声询问道。
“将士们心里有怨气。做到应该做的,只能让他们不哗变而已。如今我大唐与吐蕃正处于激烈交锋之中,将士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不哗变混日子,而是要立功杀敌啊!
把今年的春衣补齐,才算是尽到了朝廷和官府的义务。”
方重勇对着王思礼感慨说道。
既然已经下场了,那豆卢军军务这块,自然要做到极致。
反正发一半留一半也是于事无补,为什么不梭哈呢?
丘八们要的是惊喜啊!双倍的快乐才能让他们兴奋起来!
只发冬衣,那不是证明他方衙内也跟过去那些走马灯一般轮换的沙州刺史一样?
方重勇已经想明白了。
“谢谢方使君,家里有救了。”
一个领了军饷的豆卢军士卒,忽然上前感激涕零的躬身行礼道。
“去吧,不要婆婆妈妈的。”
方重勇豪迈的一只手叉着腰,另外一只手随意的摆了摆。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在豆卢军将士眼中,却又是接地气讲义气的好汉子!
在本地丘八们眼中,方使君年龄虽然小,却比某些尸位素餐的朝廷官员强了百倍千倍。
……
发军饷的事情,一直忙到傍晚才停。之前一直不愿意派人前往药泉护卫方重勇一行人的豆卢军,特意精挑细选了一百个最会办事,又最能打的精兵,一路护送方重勇到了药泉,并在此地屯扎,不再返回驻地。
回到朝廷指定的“招待所”,已经要累趴下的方重勇,躺在太师椅上享受着阿娜耶的按摩服务,身心俱疲。
“郎君今天的事情还顺利么?”
阿娜耶小声问道。
“那有什么不顺利的,不就是发军饷呗。”
方重勇没好气的说道。
今天白天就是纯装逼,而且他也确实有装逼的本钱。
当然了,风光的好日子仅仅只有今天一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