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和汉献帝从许县逃离出来后,一口气逃出了上百里,才敢停下来稍微休息一会。
一座山坡下面。
汉献帝靠在一棵大槐树下休息,此时他喘息不止,满脸虚弱之色,声音嘶哑地道:“水、水……可有蜜水……”
由于跑得太急,他乘坐的龙辇在半路上坏了,不得已之下只能骑马,但这对于他来说简直要命。
他身为天子,平时久居深宫,出行都乘坐龙辇,何时长途骑马奔袭过?
这一路下来,汉献帝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快要被颠散架了,现在身上哪哪都疼,嗓子也渴得快要冒烟了。
“你……”
这话让董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大哥,逃命呢!
还想着喝蜜水?
虽然很想开口骂这个分不清形势的伪帝两句,但碍于周围都是虎贲卫士,人多眼杂,他不能不敬,只好忍着气说道:
“陛下,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等真正安全了,您就有蜜水喝了。”
兵变失败,汉献帝此时此刻已经彻底心灰意冷,听到董承的话后,他不由得惨笑一声。
“安全?现在哪里还安全?”
“朕堂堂一位天子,却如一条丧家之犬、从许县仓皇逃窜,这已经是朕第二次逃命了。”
“可笑,可笑啊!”
“这天下之大,竟没有能容下朕的地方!汉臣虽众,却没有能庇护朕的忠臣!”
“就连朕想喝口蜜水都是奢望!”
汉献帝满心悲愤,他只觉得自己是有史以来最失败的皇帝,简直无颜去面对大汉的历代先帝!
“这小子,又演上了……”
董承眼角直跳,按下已经硬了的拳头,深吸一口气后道:“陛下,您并非没有去处,这大汉也依然有忠心于您的臣子。”
“此地往西直走三百里就是荆州地界,我们只要前往荆州找到刘表,他必然会辅佐陛下光复大汉。”
“那位可是真正的汉室忠臣!”
刘表是汉鲁恭王刘余之后,正儿八经的汉室宗亲,而且掌控荆州,势力庞大,论实力甚至比曹操都要强。
如今去找刘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刘表?”
汉献帝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顿时一变,马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断然拒绝道:“不去!朕绝不去荆州!”
他如今对谁都不信任,包括刘表。
因为忠于汉室可不代表忠于天子!
且不说刘表会不会认他,就算认了他,谁又能保证刘表没有野心?要知道如果刘表挟持他,那可比曹操、袁术、袁绍之流都要名正言顺得多!
甚至有可能让逼着他禅位!
汉室宗亲的身份加上极好的名声,实力又雄厚,而且扎根荆州多年。
想拥立刘表为帝的人肯定非常多。
他若是去了荆州,估计就不是刘表想不想称帝的问题了,而是其麾下荆州派系的官员们想不想成为从龙功臣的问题。
身为天子,这点政治嗅觉汉献帝是有的。
曾经袁绍要拥立刘虞,这让他对汉室宗亲的警觉性一下提到顶点。
说着,他忍不住看了董承一眼。
心中的忌惮之意越发深重了。
董承让他去荆州,绝对没有怀什么好心思,估计也想着投靠刘表,拥立刘表为帝。
事实上,董承的确有这样的心思。
这也是他在逃亡路上萌生的想法。
虽然他知道汉献帝是伪帝,但这个天子名号还没有完全成假的,只是看在谁的头上、怎么使用而已。
如果汉献帝禅位给刘表的话,那么相信天底下会有很多人拥立刘表为帝。
因为刘表的血脉是不可否认的正统,眼下汉室倾危,刘表身为割据一方的大诸侯,只要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他的确有可能再造炎汉。
禅让,就是最好的名头。
哪怕是个不知真假的伪帝所禅让的天子位又如何?刘表是汉室血脉,再加上实力强大,这就足够了。
“莫非被他看出来了?”
董承也没想到汉献帝居然会拒绝他的提议,心中颇有些意外,同时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陛下觉得眼下能去何处?除了刘表,似乎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汉献帝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董承这句话说得确实没错。
如今天下各路诸侯,有谁是忠心于他这个天子,不想着取而代之,又有能力保护他的呢?
“等等……还有去处!”
汉献帝忽然想到一人,顿时激动了起来,神采飞扬地说道道:“去扬州!我们去扬州找温候!”
“温候对朕忠心耿耿,他只不过是被那伪帝蒙骗了,只要温候见到朕,必然会倒戈相向!”
汉献帝此时兴奋极了。
他怎么就忘了吕布!
吕布对他可谓是忠心耿耿,而且毫无野心,这一点他无比确定;而且吕布占据徐州、半个扬州,实力也非常雄厚,完全有能力庇护他!
“温候太单纯了,那伪帝心机深厚,又和朕长相相似,所以才蒙骗了温候。”
“朕只要亲自和温候相见,他必然认得出谁才是真天子!”
汉献帝越想越觉得激动,顿时感到身上充满了力气,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
他扶着树站起身来,对周围的众多虎贲卫士们下令道:“传朕旨意,即刻出发,前往寿县!”
“诺!”
虎贲卫士们齐齐领命。
汉献帝瞥了一脸呆滞的董承一眼,心中冷笑一声,拂袖走向不远处的骏马。
他的步伐逐渐坚定,腰背也挺得笔直,目光炯炯有神,表情无比自信。
“温候,你的皇帝来了!”
第219章 臣吕布,参见陛下
2024-06-06
凉州。
马腾大军驻地。
送走邺城来的天使后,马腾忧心忡忡的回到中军营帐。
马腾,身高八尺余,身材高大,面鼻雄异。
先祖为马革裹尸的伏波将军马援。
他少时家贫,以砍柴为生。
灵帝末年,因羌胡反叛而被召入伍。
短短几年时间,屡立战功,凭战功升至军司马,迁偏将军。
光论对夷狄的战功,的确没有给祖先伏波将军抹黑。
这样一个豪爽的汉子,此时却手持圣旨,陷入到了纠结当中。
良久之后,他冲着营帐外大喊:
“将孟起几兄弟和令明喊来。”
约莫半柱香时间后,他的长子马超,次子马休,三子马铁、侄子马岱以及心腹大将庞德,前后抵达中军营帐。
庞德一进营帐,就问道:“末将正要率部曲前去羌胡打秋风呢,将军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马腾示意庞德坐下,并将手中的圣旨交给他和马超几人一一传阅。
待他们相继看完之后,问道:“令明,孟起,你们怎么看?”
马超喜滋滋的说道:“天子封父亲为前将军,假节,又加封槐里侯,这是好事啊。有这封圣旨,谁还敢骂父亲是反贼?”
庞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末将以为大公子所言甚是,有这封圣旨,将军将占据汉室大义,韩遂要头疼了!”
然而,马腾的脸上,却始终不见半点喜色。
这些表面上的好处,无需长子和心腹爱将分析,他也看得到。
摇了摇头,马腾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中平四年,我联合韩遂推举王国为首领,起兵反叛朝廷,寇掠三辅。已经被打上了反贼的名声。”
“王国被皇甫嵩击败,我和韩遂趁势割据凉州。更加坐实了反贼的名号。”
“初平三年,我投降朝廷,可当我率兵抵达长安之时,董卓已死。我明面上投靠的是朝廷,可实际上投的是奸臣李。”
“后来我与李反目,联合韩遂进攻长安。当时天子派使者来劝和,我并未理睬。”
“在天子眼中,我与反贼无异。”
马超闻言,不以为然的哈哈大笑起来。
“父亲放心,天子处境堪忧,正是千金买马骨的时候,岂会计较父亲之前的所作所为?”
“袁绍攻克易城,不消五个月就能夺取幽州全境。天子孤悬邺城,面临着袁绍的兵峰。”
“圣旨中,天子封父亲为槐里侯,镇守三辅重地,其意义不言而喻。无非是想让父亲牵制袁绍的一路大军。”
“父亲不尊圣旨,自然没有损失。若尊圣旨,便能名正言顺的屯兵关中。如此,韩遂那贼子又如何能与父亲争夺三辅之地?有天子给的大义在,整个关中都将是父亲的囊中之物。”
一旁的庞德,倒是不像马超一般,只看到了表面,而是听出了马腾的潜在担忧,问道:
“将军可是担心,一旦天子脱困,将军便会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话音落下,中军营帐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马超脸上的喜色,也瞬间收敛了起来。
鸟尽弓藏,这四个字太吓人了。
若马腾没有劣迹倒好,可他偏偏劣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