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相望,各自愕然。
“流水线生产……就是说,每个工匠只负责造出其中某一个零件,或是其中的一道工序,最后所有的零件和工序汇总组装,比如你专门负责火铳的木托,你专门负责冶炼钢口……如此一来么,造一个火铳少说能节省大半时间,而非现在这样每个工匠要经手所有的零件和工序,……你们,你真没听说过流水线?”
朱元璋咂摸咂摸嘴,似乎很快就理解了朱雄英言下之意。
每个工匠,专门负责一块的工序,最后在组装起来,这样似乎更加省时省力,而且制造的精度也更强,老师傅可以带着新徒弟专学一门手艺……嘶!
老爷子越是意会,就越觉得这方法甚为可行!
他淡淡瞥头乜了一眼詹徽,却发现詹徽眼中已经更为炙热起来,显然詹部堂也理解了朱雄英的言下之意!
后面工部的官吏们就更不用说,各个眼中都带着无比的火热。
他们是专精此道的,朱雄英刚说出流水生产,他们就被震撼到了。
“你们……为什么都这副表情,不会……真没听过流水生产吧?”
火器局那群官吏激动摇头,随后对朱雄英抱拳行礼,模样无比恭敬:“公子高才!”
朱雄英:“……”
不可否认,流水线是绝对先进的生产方法!
这个法子在一千多年以后更是工业生产的主要方式,而且被全世界的工厂沿用。
那时的国人都还啧啧惊叹,觉得外国人就是聪明,居然能想到如此省时省力又省钱的生产方式。
殊不知这些东西都是咱们的老祖宗玩剩下的,早在秦始皇还没统一六国的时候,秦军的强弩,刀剑,攻城器械等等,都已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了。
流水线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它们都是零件组装的,每个零件一模一样,若是强弩,刀剑等某个军械坏掉了,用不着找工匠修理,自己随便换上个新零件便可以继续使用。
几千年的历史,记录最多是王朝更替以及白骨杀戮,留下最多的是遗憾惋惜。
朱雄英见火器局一群工匠给自己行礼,他也不敢托大。
“诸位莫要客气,我也就随口一说。”
朱元璋笑着道:“你小子不要客气才对,人家给你行礼,说明你小子说的对,说的好!这是你应得的!”
詹徽跟着笑道:“对对!朱公子这随口一句话,可是要给咱大明的火器生产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啊!”
朱雄英摇摇头:“这不算什么,顶多也只是让火铳的生产趋于稳定。”
说完后,朱雄英走到朱元璋面前,有些失落的道:“爷爷,这些火铳造价太贵,都是工匠不惜成本打造。”
“只是为什么,不想想如何改良呢?咱大明工部这么多人才,为啥不想着改良火铳?”
“譬如这一发火铳射击的时间极长,而且精度也不准,如果在枪托上加个弹簧扳机,利用金属和燧石的摩擦产生火星,以火星点燃火药,从而完成火药的点火工作……”
朱元璋听的一愣一愣的,一脸迷茫的道:“啥?啥意思?”
纵然他是皇帝,是高高在上的主宰,但也有不懂的东西。
术业有专攻,朱雄英说的关于燧发枪的一些原理,朱元璋自然听不明白。
他看着詹徽,却见詹徽也是一脸星星的表情。
只不过后面几个工部的工匠,却若有所思。
良久后,有一名工匠问朱雄英道:“敢问公子,燧石冒出的火星真足以点燃黑火药?”
朱雄英道:“应当是可以,这需要你们去实验,不断的实验,具体的过程我也不甚清楚,只能提出个大概。”
那名工匠若有所思,嘴里却是喃喃道:“未尝不可,未尝不可!”
从开始的迷茫,到渐渐的清晰,到最后面庞有些兴奋的扭曲,他想通之后激动的要朝后方跑。
詹徽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那名工匠激动的道:“詹大人!伟大!或许咱大明的火器,真能迈入到一个伟大的崭新进程!”
阿?
詹徽也呆住了。
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朱雄英。
说几句话,就能让咱大明的火器迈入到一个崭新进程?这未免有些太玄乎了点吧?
朱元璋侧目看了朱雄英一眼,不可置信的道:“咱让你来指点指点,你还真指出点啥来了?”
朱雄英腼腆笑笑:“都是瞎说的,还是要靠工匠们日以继夜的去试,他们才是真的伟大。”
这一番话,将工部这群官吏说的感激涕零,眼眶都有些红润。
他们是最不被人注意的一群人。
他们虽然身份地位都屈指可数,可却始终都只能锦衣夜行。
他们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没有人能知道,因为工作的保密性,没人能知道这些火器每造出一柄有多么的困难!
一根枪管从取材到冶炼铸造,再到各种部件,还有火药等物,每一样都要经过精心的准备!
他们付出了许多辛酸,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关注!
如今听到朱雄英这句感同身受的话,他们竟不自觉的都眼红了。
“公子贤!”
一群人再次给朱雄英毕恭毕敬的行礼,这次他们对朱雄英的信服,是发自骨子里的。
詹徽深深看了一眼朱雄英,打心底有些佩服。
老爷子家里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皇孙真的越来越优秀了,三言两语便能调动这些人的情绪,这不就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该有的人格魅力么?
朱元璋洒然一笑,对朱雄英道:“看了半响了,累了吧?咱去火器局吃点简餐喝点茶水!”
朱雄英笑着道:“成!”
火器局的中厅很干净。
朱雄英搀着朱元璋走过去,提醒道:“老爷子,小心台阶。”
朱元璋呵呵道:“咱还没老眼昏花,不必提醒,整的咱像废物一样。”
詹徽在后面洒然一笑:“老爷子才不老哩,再说,朱公子这是孝顺,哪儿真会觉得您老眼昏花呐?”
要不趁这机会拍一次马屁,詹徽觉得都对不起他这次和皇上单独相处的机会!
朱元璋洒然一笑:“说的是理,但也是屁话!”
“咱大孙子不孝顺谁孝顺?”
詹徽讪讪一笑,被老爷子骂了非但没有不开心,反而更加喜笑颜开,因为他觉得,老爷子和自己的距离更进一步了。
朱雄英和朱元璋,坐在火器局中厅的太师椅上。
老爷子似乎想起什么,侧耳对詹徽低声道:“去将从交趾押送铁梨木的百户叫来,顺便将解大绅给咱大孙送来的信件也一并拿过来。”
詹徽忙是点头出门。
朱雄英不解的看着朱元璋,道:“老爷子,你和詹大人说啥了?”
朱元璋笑笑:“让他帮咱一个忙。”
“干啥?”
朱元璋笑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火器局的侧院内。
几名负责押解橡木和铁梨木的士兵,百无聊赖的聊着家常。
“咳咳,宁百户,兄弟几个这是咋了?”一名军兵问百户道。
那叫宁百户的也颇为纳闷,当时从交趾出发的时候,老马就得了风寒。
在宁波卫被放下就医之后,宁百户也没觉得有啥异样。
可现在,当他们一行人押解木材抵达应天,到火器局之后,兄弟们都浑身乏力,好几个人也开始轻微咳嗽起来。
“该不会得啥瘟疫了吧?”另一名军兵惊骇的道。
宁百户冷喝道:“放屁!顶多是都沾上了一些风寒,有啥瘟疫?瘟疫能传染这么慢么?老子和你们呆一起这么久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咳咳……卑职就这么一说么,这不是怕传染上什么贵人了么?”
“宁百户,咱什么时候交接好啊,这身子时冷时热的,不找个军医给咱们兄弟开几户药么?”
宁百户没好气的道:“知道了知道了!等会儿火器局监正盖了勘和印,某就和他商量商量。”
“诶诶!谢谢宁百户。”
一群人正说话间,一名火器监的监丞走来。
“宁季礼,宁百户可在?”
宁季礼忙是应道:“下官在!”
“走吧,有人找你。”
宁季礼点头:“好!”说话间,他突然打了个寒颤,身子没由来的也开始有些寒冷起来。
奇怪了……这点儿小雨,也不至于……嘶!
咳咳。
宁季礼宁百户轻微咳嗽两声,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
仓库监外下着蒙蒙细雨。
朱雄英和老爷子,端坐在仓库监的中厅品茶。
詹徽去了许久还没回来。
从火器局衙门到仓库监需要走一段山路,因为春雨加重的缘故,山路走起来变的格外困难。
还没等到詹徽回来,几名小官吏便亲自端着一盘盘菜走上来恭敬的摆放在桌子上。
朱元璋淡淡看了火器监几名官吏,有些不悦的道:“咱就这几个人,上这么多菜,吃不了不是浪费么?”
火器监几名官吏急忙点头:“是是。”
说完后他们又问朱雄英:“公子,你看这些菜够吗?不够我们再上点。”
朱元璋听后,面色臊红一片!
这群狗日的,刚才那么敷衍的对咱说‘是是’,合着压根没将咱的话听在心里!
老爷子有些愤怒,只是很快,心里那点怒火也平息了下去。
没办法,这几名小官吏也不认识他是大明皇帝朱元璋。
看着这群官吏对朱雄英心悦诚服的样子,朱元璋有些嫉妒的咂摸咂摸嘴。
这臭小子,方才那两番言语,应该是赢的了火器监这群官吏的尊敬。
难怪这群官吏对朱雄英这般奉承。
看到自己大孙子如此威风,朱元璋那些余怒也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