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响雷炸在虎堂内。
徐达咆哮道:“踏马的定远、滁州、和州、全椒、泗州,这些地盘都是咱兄弟用血换来的!用命换来的!他尼玛,他郭家被人打了老窝,濠州都他娘的丢了,如丧家犬一样跑到咱这来,要不是咱收留他们,他郭家算个囊求?”
“凭什么他郭天旭和张天为大帅?”“老子不服!”这是徐达的咆哮声。
随后是常遇春、冯胜、傅友德等汉子皆须发皆张的大声高喝:“不服!”“要做大帅,也是咱朱大哥做!他们算囊求?”这是朱元璋在整个元末问鼎为王的关键时刻。
也是朱元璋人生的转折点。
做了郭天旭和张天,他朱元璋就能立刻掌控淮河两岸的红巾军!
可同时,也就意味着与河南的义军分庭抗礼。
生死需要抉择。
年轻的朱元璋不得不谨慎。“大哥!”
徐达火急火燎的走到朱元璋面前:“当时咱打定远,踏马的,命都没了!你还记得么?要不是咱给你挡了六刀,咱还能活?”
“咱这么拼,这么保着你为了啥?”
“重八,大哥!心不狠江山不稳!你一句话,老子现在就带人去做掉郭天旭和张天,咱们奉你为大帅!”
徐达的起头之后,所有虎将哇哇大叫附和……
朱元璋问鼎天下……也是从徐达的这句话开始。
老爷子眼角,缓缓流出一抹眼泪。
思绪渐渐模糊,当初年少风华的少年同伴们,老的老,死的死。
朱元璋缓缓将思绪拉回来。
徐辉祖还在一旁忐忑的等着老爷子开口。
“大孙,徐公爷说的话,你咱看呀?”
朱元璋声音有些嘶哑。
朱雄英似乎感受到老爷子在微微颤栗,似乎心情十分复杂和纠结。
他想了想,便开口道:“爷爷,这些事,我也无法替你决定。”
他看了一眼徐辉祖:“我爷爷年纪大了,您就会打感情牌,徐公爷您可曾考虑过吗?”
徐辉祖咽了咽口水。
他尴尬的咧嘴苦笑,道:“朱郎君替你爷爷着想,孝顺至此,某佩服至极……那,老爷子……我,不打扰您了。”
徐辉祖战战兢兢的转头准备离去。
朱元璋叫住他,沉声道:“你徐家立下汗马功劳,咱皇帝不会亏待了你,回去等着。”
徐辉祖愣住了,随后狂喜,他按捺住心里激动之情,弯腰行礼:“好!多谢老爷子,劳烦老爷子,晚辈感激不尽!”
外面的天空湛蓝。
空气十分清新,微风浮乱了徐辉祖的发丝,徐辉祖双拳暗暗在袖笼中握着。
徐辉祖脸色变换莫测,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欣喜,又有几分失去权柄的怅然若失。
无论如何,老爷子最后的一句话,应当说明徐家安全了。
徐辉祖紧蹙的眉宇,在这一刻也缓缓展开,他抬着脚步,轻松的朝徐府回去。
……
朱雄英小院内。
朱雄英给老爷子擦干了头发。
老爷子看着落满铜盆的发丝,有些唏嘘道:“头发要掉光咯。”
“还别说,你小子按头皮还真有些手法,咱突然感觉头上轻松了许多。”
朱雄英看着一脸轻松的老爷子,好奇的问道:“刚才徐辉祖在问你的时候,您老沉默了许久,为啥最后有应了徐辉祖?”
朱元璋意味深长的看着朱雄英,道:“你知道徐辉祖,他要做什么吗?”
朱雄英想了想,开口道:“我想,他应该是想交出徐家的所有权力,以换取徐家的安危,他中山王府应当和您是妥协了。”
朱元璋眯着眼道:“是啊,徐家妥协了。”“咱答应他,因为咱想起了徐达。”
“想起了往事,想起了他们这些已经走了的老伙计。”
朱雄英狐疑的看着老爷子,问道:“您老就这么笃定,他们真的会放下么,放下这….诺达的权利?”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问道:“你希望徐家万劫不复吗?”
朱雄英摇头:“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继续给他们权柄,如果真到了塞王造反……嗯,反正徐家到时候的位置会十分敏感,真的到那时候,他们的生死,或许就不是您老能决定的了。”
朱元璋欣赏的看着朱雄英:“想的深,看的远,你说的不错!这是最好的结局!”
“不过也有些可惜,徐家三兄弟都有他爹的几分影子,如果能用起来,不消是三名虎将。”
朱雄英点头,道:“时间还很长,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启用他们。”
朱元璋有些唏嘘:“咱或许看不到那一天了,后面就看你了。”
朱雄英挠挠头:“爷爷啊,不得不说,你刚才气场好强。”
“嗯?”
朱元璋一愣,“啥意思?”
朱雄英道:“徐辉祖在您面前,就像个犯错的孩子,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朱元璋呵呵道:“气场是一刀一枪培养出来的,也是一言一行培养出来的。”
朱雄英有些迷惑,摇头道:“不懂。”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道:“和地位不如你的人去交流,要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多愁善感,也不要喜怒于形,和他们保持距离感,保持神秘感。”
“当然,这些都是技巧,真正的还是要你自己有本事,肚子里有货,就好比咱现在是钓鱼的人,徐辉祖是鱼。”
“想钓他,就要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思考他说话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从而做出判断,你该怎么去回答。”
“说话是一门学问,并不是说的越多,解释的越清楚,就越好,有时候要模棱两可,有时候要言简意赅。”
“久而久之,你会发现,当你驾驭这些人的时候,你就会轻松自如。”
朱元璋语重心长的说完,看着一脸迷惑的朱雄英,笑着道:“你不说这茬事,咱都忘了,气场这玩意儿虚的很,但也重要的很,你是该要学着点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一个脑袋空空的人,即使再装也不会有气场的。充实自己,多学点人情世故和知识,慢慢让自己在这方面强大起来!”
朱雄英有些崇拜的看着朱元璋,道:“爷爷,该说不说,你怎么啥都懂?我有时候觉得和你很亲近,有时候又觉得不够了解你。”
朱元璋愣了愣,神色一黯,道:“你不是说过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呵呵。”
“对了,明天你有时间么?”
朱雄英想了想,点头:“嗯,怎么?”
朱元璋道:“一批从交趾运到工部的橡木和铁梨木到工部了,咱明天带你去工部见见世面!”
朱雄英有些不解的问道:“橡木和铁梨木?造船么?”
朱元璋笑着道:“扯淡么?造船的事东南建造局负责,工部要这些,造的自然是咱大明的火器!”
朱雄英愣住了,“这是机密啊!”
朱元璋冷冷的道:“帖木儿夷国说他们的火枪射程比咱大明的远,咱大明的火器也不能落后于人下,你小子心眼子活络,去看看,能不能给点建议。”
朱雄英还真有些期待,毕竟穿越大明这么久,他还真没见过大明的火器。
“好!”
朱元璋点点头:“咱估摸着,解缙应当也是让这群人给你送了点信件啥玩意儿的,刚好一并过去取了。”
朱雄英笑了笑,似乎想起什么,他看着朱元璋小心问道:“火器局是机密,咱爷孙过去,不违制吧?”
朱元璋愣了愣,洋装想了想,道:“等咱回去问问,顺便也要处理一下徐家的事,明天来给你准信。”
朱雄英点头:“那成,我送你。”
“嗯。”
………………
等老爷子回到谨身殿,天色已经很晚了。
皇宫灯火通透。
朱元璋对郑和道:“你去将詹部堂叫来。”
等郑和离去,朱元璋便靠在太师椅上打盹。
没多大一会儿功夫,詹徽便小心翼翼走来。
“皇爷。”
朱元璋抬起眼皮子,看着詹徽,道:“明天安排一下火器局,咱带朱雄英过去看看。”
詹徽立刻会意:“臣遵旨!”
朱元璋挥手,想了想,叫住詹徽:“你趁夜去一趟中山王府吧。”
“徐辉祖要交出权柄,啥情况都问问,好好的为啥要解甲归田,如果实在劝不动,咱也不能不念着旧情。”
“他徐家为咱老朱家打了一辈子江山,不能委屈了后人,无论如何,爵位要给他们留着。”
詹徽浑身微微一颤,脸色复杂的点头:“臣……遵旨。”
徐家是聪明人,皇爷这把火,很明显是要烧到中山王府了。
恰这个时机,徐辉祖要放权。
徐家有高手在啊!
无论如何,皇爷的意思很明确了,剥夺其所有兵权,爵位给他们留着,让他们做个太平公爷!
………………
中山王府。
深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
徐家三兄弟和徐妙锦坐在中厅,在焦急的等着。
虽然徐辉祖言之凿凿的说老爷子放下了杀心。
但圣旨没来之前,他们还是不敢松懈。
夜深了。
门外一阵的脚步声。
徐辉祖神色一阵。
“老爷,詹部堂来啦。”
徐辉祖急忙起身:“速速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