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末年做藩镇 第126节

  陈东点点头,他开始明显感觉到一种来自“同胞”的不友好,但他很快在心里告诉自己无所谓,毕竟来自于同胞的恶意只会比同僚散发出来的更多。

  而曲端既是“同胞”又是同僚,要不然汉王为什么会把他打发到这儿呢,大概,也就是让前者找个机会弄死他吧。

  陈东漫不经心地想著。

  “识数吗?”曲端迫不及待地问了一个更低级的问题,生怕陈东感觉不到他的恶意。

  “回将军的话,识数。”

  “从一数到十。”

  陈东平静地回答道:“您非得这么要求吗?”

  曲端以为对方发恼了,他脸上反倒露出一丝笑容,等著陈东开口反驳或是直接跳脸。

  但陈东毫不犹豫地开始数,在数完后补充道:“下官本以为汉王对我是另眼相看,没想到,下官和将军竟然是同病相怜。”

  “你什么意思?”曲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半。

  “若是将军这里重要,那么将军肯定会给下官指派更要紧更困难的事,显而易见,将军这里根本就没仗可打,所以光是数数都能赚饷粮。”陈东好奇道:“将军这里是全燕云最养人的地方吧?”

  我是数数赚饷粮的废物,

  你是连仗都捞不到的丘八。

  曲端不笑了,脸色有些发黑,他沉默片刻后,点头道:“我开始喜欢你了。”

  倒不是说欣赏陈东的骨气还是品性什么的,纯粹是两个喷子碰到一块儿所迸发出的认同感。

  在说完这句话后,曲端继续道:“今日一个大营四个小营全部的粮秣案卷簿册都要重新清点一遍,军中战马和骡马各自留存数目要列成簿,三日后蔡知府派的粮队抵达,早一日到算功,迟一日算过,记功和严惩同样要登簿造册。”

  陈东目光开始下意识地搜寻纸笔,他只是刚来,还需要时间去熟悉自己这个天杀的正军司马到底该干什么。

  “现在,”

  曲端愉快道:“韩大帅应该这两日就会有调兵文书下来,本将军现在要出去巡营,陈司马,你得跟在后面。”

  “下官该做什么?”

  “数数。”

  “宋人降官降将私底下互相倾轧的事有点多。”韩提醒道,他来云中的时候跟蔡靖接触过,所以没法想像到这个温和的老家伙居然喊著要砍了亲儿子蔡松年。

  “贪了点钱嘛,又被人捅出来了,他这个做老子的总得亮明态度。”

  刘陵淡淡道。

  蔡靖彻底改换门庭后,一直都是倾尽全力做事的,相比于宋人朝廷的几次跳反,蔡靖没那么多心思,在刘陵派人把他全家也接过来后,他做事就更尽心尽力了,哪怕是儿子蔡松年,之后也得了一个官,在其父亲手下做事。

  蔡松年毕竟还年轻,贪了点,结果马上就被人爆出来,可巧现在汉王就在云中,天知道会不会拿他杀鸡儆猴。

  蔡靖此举就是以退为进,打了一张感情牌,宁可让蔡松年现在受点罚丢个官,大概能让蔡松年活下来。

  甚者,就算是蔡松年死了,他蔡靖和全家人至少还能活。

  毕竟他蔡靖只是降臣,不是汉王手底下那些一路跟随他的将领,搞不了特殊。

  韩张张嘴,有心想要劝说一下,因为蔡靖现在的地位相当重要,他本身也是极有本事的,云中某种程度上来讲比燕地那块烂地方更磨人,

  因为云中里面有原住民,有迁徙过去的宋人,有俘虏后重新作为良民的草原人,有夏人,还有从西北招讨司可敦城撤回来的辽军家属,还有各种比较少数的外族人,例如说粟特、鞑靼、室韦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人。

  云中已经不能说是鱼龙混杂了,而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大染缸。任何想要在云中好好过日子的人三个月以后从云中出来,脑子里绝对不会再有什么地域观念和歧视,从身到心都会想著天下大同。

  但蔡靖教化的不是一群君子,而是一群习惯刀口舔血有时候所作所为比畜生还要畜生的人。

  所以刘陵笑了起来,道:“他大概还不知道是谁把这事捅给了我,只是我让他知道,我知道了这事,这样他就可以直面事实。”

  韩微怔,疑惑道:

  “若是他知道”

  “他不会知道的,就像他不知道是谁在瞒著他对我说他的坏话一样。”刘陵平静道:“蔡靖降我,说个不恰当的话,就像是被人骗了身子的小娘子一样,他知道跟我很危险,哦他现在确实知道了,但我能给他的这种.感觉,你懂吧,他的父母和他那没过门的新郎官都给不了他。

  大宋,让他做封疆大吏,让他封妻荫子,我其实给他的也就是这些,但他看到的是什么,他看到自己在搀扶著一条鲤鱼跳过龙门化蛟,他看到的是自己或许能托著那条蛟龙上天!”

  “这次之后,我只会明面上小惩一下蔡松年,然后给蔡靖更多的权柄,让他感觉到我需要他,因为他迫切需要这种感觉,他也需要用这个来说服他自己,因为他不能回头了。

  早些说出来对咱们都好,要不然,我还要留著这个隐患,等金国或者宋国甚至是夏国的人对他说一句,你也不想汉王知道这事吧?”

  刘陵笑了起来,他看见韩听得入神,伸手一巴掌拍在对方肩头。

  “听说黄帝当年骑龙升天时带走了七十多人一块上去,一些小官抓著龙须上不去,龙须跟著他们一块掉下来。”刘陵淡淡道:“我现在做的,无非就是让他们相信自己是跟著大势一块儿走的,同时不会掉队。

  既然能顺应大势,那自然就会心痒痒,想要赌一把。

  甚至是在和其他人有矛盾的时候,他们还会用志同道合的念头逼迫自己去主动与其他人磨合。

  蔡靖是这样,耶律大石是这样,还有很多人是这样,不过你不是。”

  刘陵敢说给韩听,就是摸准了韩的心思,自己直接地解释给他,反而会让韩心里高兴,觉得自家汉王真牛逼。

  “对内需要耐心点,需要这样那样的经营算计,对外.”

  刘陵站起身,走过去撩起帐帘,目光看向外面。

  一队队甲士正在帐外巡逻,远处将台上竖立著聚将鼓,周围旌旗云列,汉旗上下翻卷,旗面上,玄色白燕振翅高飞。

  他轻声道:“本王不会解释,只会让他们一次次的记住.”

  “我,就是真龙。”

第190章 胡马

  云中郡的历史很早,可以追溯到赵武灵王时期,而后赵国灭亡,秦将蒙恬北伐,从匈奴人手里夺回河套地区,秦朝在该地区设立两郡,同时又将河套称为新秦中。

  河套地区,前后大致可以分作三块,又称“三套”,刘陵所掌握的是前套平原,而后套平原、西套平原、河南地,乃至于河西走廊全部掌握在夏人手中,由黑山威福军司驻守,在当地修筑了兀剌海城。

  大军抵达夹山第五日后,派往西面的小股哨探骑兵传递回消息,说夏人手里的后套平原大多是草场,几乎看不到耕地,刘陵随即找来两个出身西北招讨司的故辽官员询问情况。

  不料,在刘陵询问后套平原为何没有耕地的时候,这两人也是一脸懵逼,随即回答说,这儿本就是草场。

  夏人掌握的后套地区和河西走廊在黄河以西,水土流失严重,最多属于战略要地以及草场,但不适合耕种。简单来说,就是刘陵没必要攻下这块地方。

  “本王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刘陵仔细看著舆图,头也不抬道:“等打过黄河,攻下兀剌海城,就把当地的民户全部迁徙到云中,剩下那点草场,夏人要是愿意要,就丢给他们吧。”

  “喏!”

  战争的主要目的从来都不是单纯为了杀戮,至少对于刘陵来说,他这次明确要彻底打服草原,同时再去踩夏人一脚,至于说会不会把这两者弄得自发团结起来,在刘陵看来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夏国的政体跟草原类似,虽然也是沐猴而冠地弄了个朝廷和各处官府,但实际上还是各自有各自的部族,朝堂上现在也是分裂成三派,草原人就更不用提了。

  刘陵正思索的时候,外面传来通报声,说是拔思母、葛逻禄部两族使者求见,同时奉上降表。

  这两族在汪古部以北,但估计也只是首鼠两端分头下注,压根没打算替刘陵出多少力,后者心里清楚,所以只是见了使者,淡淡奖励几句话,然后让人去好好招待。

  韩掀起帐帘走进来,沉声道:“韩世忠部派人传信回来,说即将再度抵达白达旦部,其可汗床古尔再度纠结了超过两万人的联军,准备进行抵抗。”

  “又是他?”

  白达旦部就是汪古部的别称,刘陵清楚记得,上次韩世忠梁兵分两路入草原的时候,对敌的就是这个汪古可汗,当时刘陵以为自家已经把他锤老实了。

  但现在看来

  刘陵眼神一凝,轻声道:“把哨探全部撒出去,探查云中,看金人有没有异样。”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完颜宗弼淡淡吟哦著,为了追求仪式感,他用的还是汉话,他唱完后,看向面前跪著的两个汉军哨骑,又用辽话轻声道:“若是降了,我”

  话音未落,其中一个哨骑就深吸一口气,然后对准他的脸就是一口痰。

  旁边两名负责看押的金兵立刻手起刀落,刀刃全都捅入后心,然后转动一下,两个哨骑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嘶哑声响,尸首先后砸在地上。

  完颜宗弼擦擦手站起身,漫不经心地踹了踹两具尸首。

  “我与那位汉王相识于微末,那时候虽然他还是个末将,但在我看来,就已经有了大气象,就连我那位二兄也觉得,那时候不杀刘陵,当真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五千女真本部精锐,再加上收降的汉军以及各族杂兵,加起来也能有一万三千多战卒,眼下汉军韩世忠部拼命朝前进军,汪古人佯装迎战,实则是接受了金人的命令,本身有诱敌的任务。

  等诱使韩世忠部进入包围圈后,金人就会立刻收口子,汉王肯定舍不得丢下韩世忠部那些精锐兵马,所以也会理所当然地率军北出云中支持。

  “到时候,就是一出围点打援,他刘陵敢派多少兵马过来支持,本帅就敢吃下多少。”

  在完颜宗弼身后出现了两道身影,一个魁梧,一个瘦削。

  完颜娄室淡淡道:“上次宁远坡一战后,本帅总是觉得不服,而后几次复盘,我才发觉那次汉王几乎是一定会赢的。因为本帅太大意了。”

  那一次,他带著上万儿郎先踏破辽主的中军,然后又一路追击南下,将士早已疲惫不堪,相反,刘陵那边却是以逸待劳,军中将士更不是什么臭鱼烂虾。

  “他燕云本就是四战之地,老老实实守著地方,本帅还真不敢再率军去攻打,奈何他刘陵现在张狂了,可不就是得趁这个机会打断他一条腿么。”

  完颜宗辅笑著附和道:“他刘陵最喜自称汉人,眼下更是狂的要把自己军队也叫做汉军,当真是沐猴而冠。”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草原联军实际上已经超过三万,阴北草原同样派遣了联军南下,他们不会喜欢南面崛起一个强势的邻居,但他们以为这是草原部族与那位汉王的战争,并不知道金人也掺了一脚。

  汪古人会不断诈败,等韩世忠全军彻底进入草原后,阴北草原联军会加入战场作为第二拨援军,阻碍汉军的进军势头。

  这场战争后,草原和汉军都必然会元气大伤,而大金则可以从中获得大量的牛羊,用于弥补国内的空缺。

  完颜娄室心里对于那位汉王自始至终都没看上眼,真正让他觉得有些棘手的,反而是那位姓韩的主帅,同时也让他想起了自己手下的一个将军。

  “韩常人呢?”

  “末将在。”

  一个身材雄壮的大汉走后面走出,对著完颜娄室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从他的相貌可以看出,这位韩常,是一个汉人。

  “你父亲经常跟我说,希望为大金立下功勋,这样才不愧于朝廷对你家的厚望。”

  完颜娄室轻声道:

  “你是替父出征,那,就要好好听他的话,此次战后,那位汉王手下的军队,本帅做主,可以分你六千人。”

  

第191章 燕山月似钩

  “姚兄,咱们昨夜有三队哨骑没按时回来。

  三队哨骑,三十人,十八匹马,一个都没回来。

  钱式贵看向面前的校尉,沉声道:“事情不对头,咱镇远军哨骑都是人人披甲背弓,就凭草原人那身配备,靠偷袭最多也就弄下一两个,怎么可能一次性吞下三队哨骑?”

  姚虎接口道:“除非是敌人早有预料,而且准备充分,来的很快。”

  “但西北面的兄弟一切正常,没有传回草原人骑兵突袭的急报。”

  两人都是镇远军校尉,负责的是东北方向,提防的是金人。

  因为各自手下哨骑都没有回报,两个校尉按照规矩一直等到今早,直到现在,两个人一碰头立刻就发觉问题可能大条了,当下简单的商量过后,两人手下的大部分哨探全部撒开,钱式贵领著几名哨骑亲自回去报信。

  “慢著!”姚虎站直身板,在他后面喊道。

  钱式贵和身边的哨骑都停下脚步,回头看著姚虎,后者翻身下马,身后的几个兄弟也跟著下马,一个士卒牵著几匹马走到他们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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