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子扶苏,请始皇退位! 第48节

  韩非的文章突然出现在嬴政的眼前,那一刻嬴政是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的。

  对于扶苏来说,韩非是给这个迷茫的大学生指明了一条道路。

  原本扶苏也在分封制和郡县制之间摇摆不定。

  可是自从得了韩非的指导,扶苏才明白,处在这个时代,作为秦国的太子,他就是要跟随嬴政一起去完成君主专制、中央集权这一个对中国历史基本格局影响深远的开局奠基任务的。

  而历史上的公子扶苏,他没有那样的政治远见。

  历史上的扶苏是个真正的仁人君子。

  他看到了庶民受苦,所以会想著轻徭薄赋;他看到了大臣不满,所以会想著顺其意,用暂时性的满足如恢复分封制来解决当下的政治困境。

  恐怕,嬴政没有果断地立扶苏为太子,不是因为扶苏是分封制的支持者。

  而是扶苏始终是差一点。

  如果他能够在洞察历史大势的前提下,以加强中央集权,维护君主专制为根本目的,选择以分封制作为一个过渡,那么嬴政还是会欣赏扶苏的。

  可是历史上的扶苏不是,他和当时的天下士人一样的愚蠢。

  在见到了嬴政、李斯创造出来的这个前所未有的皇帝制度之后,扶苏像是第一次见到红色的太阳一样,和一群傻帽大臣在旁边指摘嬴政君主专制的错误,认为嬴政仅仅是因为贪婪自私才选择确立皇帝制度。

  这就是历史上的公子扶苏输了的根本原因。

  作为一个国家的掌舵者,连把握天下大势的敏锐目光都没有。

  嬴政才是清醒的,他知道他一旦死了,把国家传递给长子扶苏。扶苏一定会走分封制,而傻儿子扶苏会仿效周天子,恢复礼乐制度,他还会用信任去对待臣子。

  然后再走一遍周天子的老路。

  难道说,延续了五百年的战争,还要再度上演一遍?

  扶苏不傻,只是和嬴政相比差的太远了。

  而后来的两千年中国历史和西方历史对比,也再一次证明了,嬴政是对的。

  这就是千古一帝。

  对嬴政的理解,只有从当时那个时代的最前沿的思想风气《吕览》《韩非子》这两篇传世之作中才能找到答案,才能知道处在那样的时代环境下,嬴政做出了多么英明睿智的决定。

  而韩非,为嬴政提供了思想武器,让嬴政更加确信他走的道路是对的。

  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伴随的是无尽的孤独、世人的诽谤、排斥。

  而韩非,他在嬴政孤独的大道上用他的著作作为一盏灯轻轻地为嬴政照了一段路。

  而扶苏在韩非这里,才真正地理解了历史上的秦始皇;也在身边普通人的思维基础上理解了历史上的公子扶苏。

  

  扶苏就这么一整天坐在韩非的身边。

  扶苏想到什么问题都问韩非。

  “先生之前说,君王不能把自己的权力交出去。可是君王住在宫里,将军在战场上,丞相在押送粮草的路上,如果不给他们权力,他们怎么为君主完成任务呢?”

  “度”韩非斩钉截铁地道,“明度,可法万事、万物。”

  “君主不是不能放权,可是始终要保证放出去的权力,始终是属于自己的。”

  扶苏纳闷,“君王都已经把自己的权力下放给臣子了,又怎么能保证权力还是属于自己的呢?”

  韩非笑笑,“吾观乎天下,只有秦王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扶苏双目熠熠,“怎么做?”

  “靠制。只有秦国之制,始终维护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以七国之中,只有太子的君父能完成这样的大事。”韩非说著,眼底还有些许落寞,他们韩国目前是没希望了。

  所以,嬴政才需要皇帝制度啊。

  扶苏又悟了,“人性本恶,靠人是靠不住的,所以制定制度强制执行是吗。道理是这样吗?”

  “然。”韩非非常高兴,他激动之余,竟然直接抱起扶苏,“太子,你真的是太聪明了。我想以后,你是可以践行我学说的人。”

  信和粱都在一旁静静地侍奉著。

  韩非的思想、给君王进言的对策,给扶苏教的每一样东西,他们也都是旁听者。

  信忽地禀告扶苏,说他要去解手。

  梁也退了出来。

  “信,我看你并不高兴。”

  “难道忘记了。方才韩非在《说难》中是怎么教导太子的。他说说服君王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所以要在进言之前就要弄清楚君王的心思,然后通过技巧,使得君王相信臣子。”

  “这个韩非,教导太子以谄媚之言辞面见大王,又说什么臣子都是不值得被信任的,只要被重用,就会去结党营私。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听说他的老师是天下闻名的荀卿,荀卿认为,人性本恶。可见他是坚信这一点的。”

  “可是天底下若是只有恶人,国家怎么会有序,家庭又怎么会和睦。朝堂里的难道都是只想著夺权的贪婪小人吗?家里的男人难道都是懦夫,家里的女人难道都是惰妇?”

  “这个韩非,你等我回去之后,好好和他对峙一番。”

  粱听了,脸色大变。

  “先生韩非是大王的贵客,太子心仪的师傅,信你只是一介内史。你去辩驳他,这不是给大王和太子增添烦恼吗?”

  粱希望信能够先学会保全自身的道理。

  信却愤然地道,“我是奉大王的命令来辅佐太子的,怎么能够眼睁睁看著这个韩国来的毒心夫危言耸听,教坏太子。”

  “韩大夫虽然有口疾,可是辩驳起来,言辞犀利。就算你去了,也不一定能够成功啊。”

  “你难道忘记了?我是秦吏出身的吗?他不是喜欢以事实道理来做证据吗?我也有事实道理,我倒要看看,难道在他的心目中,道义是不存在的吗?仁义礼智信都是虚伪的吗?”

第66章 忠奸

  “你不要冲动。”

  粱拉著信的衣袖,想要把他带去耳室好好劝导一下。

  粱比信年长五岁,没有信那么锋芒毕露。

  “毋要劝我。我心中有数。你且看我如何驳斥这个黑心毒夫。”

  “唉”粱无奈地摇著头,只能跟著信摇著官袍往殿内走去。

  二人一进来,就见到扶苏又在举著书问韩非。

  扶苏认真学习起来,就像是尚书台那些上了年纪的博士、仆射一般,钻研古书时皱著眉头,眼中满是疑惑。

  而且让周围人感到惊讶的是,扶苏的学习接收能力特别的强,而且背诵能力几乎达到了超群的地步。

  而这些,都是在扶苏学习《韩非子》的时候才表现出来的。

  这就让信非常疑惑。

  他可是学室出身,精通律法,忠心耿耿,对太子一心一意,怎么不见太子面对自己时也有这样高的读书热情呢。

  见到信双目炯炯地盯著自己,韩非还有些怯意。

  信长得高大威猛,比韩非强壮许多。而且他的眼中燃烧著莫名的愤怒,看样子都是冲自己来的。

  “师傅,为何不接著讲啊?”

  韩非将心思收回来,指著《说林》下篇对扶苏一一解释。

  信则耳朵竖起,聚精会神地听著,他在寻找机会。

  粱在一旁看著虎视眈眈看著韩非的信,心中多少有些害怕。

  信这个人,要做君子。他已经得罪了赵高,现在这是又要得罪大王眼前的红人,太子心仪的师傅吗?

  韩非徐徐地道,“这做事,就好比雕刻。雕刻的原则就是,鼻子先刻大一些,眼睛先刻得小一些。鼻子大了可以改小,而小了是不能改大的。”

  “眼睛小了可以改大,大了却不能改小。”

  “做事也是一样的道理。做的事情如果日后还能补救,做起来就不容易失败了。”

  “师傅的意思是,凡事都要留有回旋的余地。”

  韩非闻言亦喜,他捋须道,“善。”

  信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去打断韩非,只是这个道理,却让他找不到攻击的缝隙。

  他只能继续在后面等待著。

  “崇侯、恶来知道不顺从纣王就会被诛杀,可是他们没有料到,武王会灭掉纣王;”

  “比干、子胥知道自己的君主必定会灭亡,但没料到自己会被杀死。”

  “所以说,崇侯、恶来知晓君主的心理,却不懂得国事的兴废;比干、子胥通晓国事的兴废,却不能察觉君王的心理。”

  听到这两句话时,信顿住了。

  韩非说的后一种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因为不能通晓大王的心意,所以被撵到了扶苏的身边,还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

  墨汁掉在了简牍上……

  粱一直都觉得韩非的话很管用,因为他发现,赵高就是按照韩非所说的小人逢迎君王的方法来谋取在大王面前的信任的。

  韩非说著,随后还非常无奈地捋须,“大概只有圣人才能二者兼备吧。”

  扶苏也忍不住问,“我看其实每个人性格里有好的一部分,也有坏的一部分。只是有些人比较淡泊、正直、慷慨大度;而有些人卑鄙、奸诈、贪婪。为什么在师傅的文章里,人似乎都是坏的呢。”

  “仿佛天底下没有好人,都是坏人。”

  信听到这个问题,同样也为之一振。

  他也想听韩非是怎么回答的。

  韩非听到这个问题,却望向了窗外的梅花。

  “好、坏,其实都是相对的。”

  “天冷了下雪,有炭盆取暖的人会激动地说,明年又是一个丰年;而在冬天穿著夏天衣服的人,会咒骂上天不公,他们希望大雪赶快停止。”

  韩非回过头来,又郑重其事地对扶苏道:“臣给太子教的是如何君臣之间相处的道理,君臣都是治国国家的人,手中有著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在权力、利益面前,人性是不堪一击的。就算是品性再高洁的人,时间久了,也会被权力腐蚀。”

  “那些生活在王宫郊野之外的人,他们没有作恶,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如果给他们作恶的权力,并且他们不必付出作恶的代价,他们难道会不作恶吗?”

  “所以国家才需要定制、才需要以法度作为准则,明确作恶所要付出的代价,这样才能在源头上制止。”

  扶苏听来听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天底下没有好人吗?明明是非忠奸、黑白曲直,自有公论,为什么师傅却是把人都想像成最坏的来对待。”

  信憋了一肚子的话,每次想打断,可是都被扶苏抢先一步,而且问的刚好是他自己的疑惑。

  “太子啊。难道你忘记了,我方才对太子讲的吗?凡事,都要有回旋的余地。治国更要谨慎。臣子虽然有忠有奸,难道说太子会因为朝中有一些忠臣,所以就可以不用奸臣了吗?”

  “而这根本不可能的。忠臣有忠臣的不便,奸臣也有奸臣的可用之处。”

  “太子总不会以为,君王只要忠臣辅佐,国家就不会灭亡了,政权就不会被褫夺了。这恰恰相反。”

  “往往对君王权力威胁最大的是刚正不阿、正直良善之士,因为他们更容易获得人心;而奸臣满身污泥,遭人唾骂,才更愿意全心全意地依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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