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已经有会做营生的挑着桃汤和胶牙饧(音同行)在售卖,马谡记起来四哥说过军师家中有三个孩子。
“胶牙饧怎么卖?”
“半斤五钱,一斤九钱,郎君要多少?”
小贩殷勤的打开笼盖给马谡看里面黄褐色的胶牙饧:
“都是昨晚刚煮好的。”
“不错。”马谡心里估摸了一下:“来两斤……两斤半吧。”
接过小贩包好的胶牙饧,马谡也数了二十三枚五铢递过去。
生意开单,小贩热情了很多,继续招徕:
“郎君还要其他的吗?咱这儿还有桃汤和装好的五辛盘呢!”
见马谡摇头小贩也不失望,以吉利话作这单买卖的收尾:
“君宜上位。”
马谡点点头回了一句:“日利大万。”
军师家里扑了空,似乎门房都已经出门玩耍了,马谡思考了一下提着胶牙饧溜溜达达走到了县府。
不出所料,还未进门就听到张飞特有的大嗓门:
“军师怎地吃酒都如此不爽利!”
正厅云雾缭绕,一个铜鼎下面加足了柴火,汤水浮沉间能看到洁白的羔羊肉。
正厅两边觥筹交错,坐满了人。
“幼常来了!”刘备很是高兴,脸颊有一点酡红:“来来来,入席,别客气!”
马谡先伏身见礼:“主公永安万年,为国爱身!”
刘备大笑着拉马谡起身,然后将酒杯和压胜钱塞到了他手里:
“幼常不必客气,满饮此杯!”
一杯酒下去马谡感觉到自己似乎也短暂融入了这个厅堂,宜城时候大哥也带着自己去过太守的正旦宴,那种冷漠刻板的宴和眼前的完全不类似。
马谡挪到了孔明身旁将买的礼物放到了旁边说明了情况。
“幼常有心了。”孔明端着一只上书“君幸食”的漆耳酒杯笑笑,不作过多言语。
马谡眼光一转就看到了旁边同样端坐的黄夫人,手上也捧着一只一模一样的漆耳酒杯,上书“君幸酒”。
看来自己是打扰军师和夫人了,马谡暗道,于是告退。
望着满堂有妻室相伴的文武,马谡一时间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多余,好在席末还有一个同样孤零零的身影。
生面孔?马谡好奇挪了过去。
“吾名马谡,字幼常,如今为军师从事,兄台如何称呼?”
“蒋琬,字公琰。”对面看起来有点睡眼惺忪的的文士也和善见礼:“左将军门下书佐。”
书佐?马谡心中大奇,位卑而能宴于此?心中不由得对于蒋琬重视三分。
实际上蒋琬也茫然得很,本来在书佐位置摸鱼摸得好好的,忽然今天就被通知过来参加个小宴。
结果到了之后被主公和军师轮番敬酒,让他如坠云雾中。
总感觉,摸鱼的日子似乎已经和自己渐行渐远了呢…
有了蒋琬作陪总算让马谡不至于那么尴尬。
而交谈一番马谡心中也大惊,这蒋琬长得帅就算了,怎么才学也如此过人!如果不是自己熟读兵书,言谈间怕不是要露拙!
蒋琬盯着马谡才刚刚开始冒胡子的下巴也很是佩服:
“刚刚加冠,兵法之道就有如此见识?不愧是军师从事!”
一时间两人言谈更是热烈,上首的刘备和孔明见此,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继续饮了一杯酒,刘备看着桌面上的桃汤发呆,一旁作陪的甘夫人转瞬之间便察觉到,低声道:
“夫君……井连江海,晚上我们带上椒柏酒去江水边祭拜糜竺妹妹如何?”
握紧了甘夫人的手,刘备重重点头:“好!”
下首的张飞刚张口欲言就被夏侯夫人一把拧在腰间,话语瞬间断在嘴里,面容变得龇牙咧嘴。
“翼德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刘备看着显得更丑了的张飞好奇道。
感受着还停留在腰间的纤纤玉手,张飞大声道:“俺只是想祝大哥永安万年!”
声若洪钟铿锵有力,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举起酒杯,声音不一但不约而同道:
“愿君加(音同餐)食,永安万年,为国爱身!”
刘备也收拾心情,大笑同举杯:
“斗柄回寅,又过一岁,新的一年诸君携手,共襄大业!”
宴会持续的时间并不久,还未过中饭便已散场,马谡还觉得殊为可惜,最终他也没好意思问主公讨要鼎中的羊肉。
离开前马谡回头望了一下已经成为诸葛亮办公地点的偏厅,这个厅堂门上加着一把大锁。
来到公安一段时间马谡已经听说了,能位列这个偏厅似乎就是进入刘备麾下核心的标志。
主公和刘关张赵诸葛会在此定期不知道商讨什么,这都是核心中的核心。
上个月简先生和糜先生回来之后也都能进入商谈,这两位先生也都是用心给主公办事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摸着下巴短短的胡茬,马谡有了属于自己的烦恼。
虽然今日春节从习俗上讲都要休息,但刚翻越天柱山的江淮民众显然并不在乎这个,他们只想尽快有个安稳的营生。
出了县府穿越公街来到城西的一棵大柳树下,马谡等一会儿日过正午之后,他的面前已经聚起了三五十人。
“尔等俱是匠人?”马谡大声询问。
“郎君,俺家世代都是铁匠!”
“小郎君,俺听了你前日差人喊招工,就等今天呢!俺真是纸匠啊!”
“不敢欺瞒小郎君,俺家世代都是木匠!”
郎君就郎君,加什么小!马谡气鼓鼓的想,心底几乎随即就冒出来个念头。
“那好!现在都跟我走!先去北面的江畔!”
一群人乱糟糟的毫无纪律可言,但也不能多要求什么,马谡忍耐着聒噪将人带到江畔,指着江水笑道:
“好了,都给我跳进去!”
第35章 正旦(续)
“好了,都给我跳进去!”
衣着简陋寒酸的匠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有人大着胆子道:“小郎君,如今天寒地冻,总要有个理由…”
“马从事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还不乖乖给跳进去!马从事自有他的道理!”
张扬的声音,不容置喙的语气,马谡猛一回头差点有点睁不开眼。
锦衣玉带,头冠上有金线点缀,腰间玉佩走路间摇曳生辉,如果不是狭长的眼睛破坏了面部美感,那绝对当得起玉面郎君的称号!
旁边还侍立着一个作武将打扮的人,衣着简谱,站在这个锦衣郎君身旁微微弓着腰。
或是摄于这郎君气场太强,匠人们终于是呆呆的开始有人带头跃入江水,这一下反倒马谡手忙脚乱:
“哎哎,你们脱了衣服再下去,将身上洗净之后速速上来!不要合衣下河!”
说着马谡赶忙吩咐自己从宜城带来的亲随:速去找些柴禾,生起来一堆火来。
忙罢才转身重新眯着眼看向来者:“两位是……”
“糜芳,字子方,家兄糜子仲。”锦衣糜芳热情抓着马谡的手摇了摇,并介绍武将打扮的另一位:
“这位是傅士仁,字君义,现任公安贼曹。”
“我等两人久闻马从事之名,闻听季常兄回了宜城,马从事并未跟随,于是特来寻马从事一起游玩。”
此时两人也俱互相打量了一番,糜芳笑容真诚,傅士仁面对马谡脊背挺直不少。
甫一任职便为从事,所谓门房羞辱在糜芳看来更像是恩宠有加,自己的那个妹夫和新军师相人水平糜芳是清楚的,因此糜芳特意拉上自己好友,赶来拉拢。
只是,注定要失望了。
“公务在身,无暇游玩,两位自便。”马谡定定看了两眼,瞥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随即转身大声呼喊着洗好上岸的工匠速来烤火取暖。
两个只有苦劳的幸臣罢了,马谡心里如是评价。
“再拾两堆柴火过来……算了,等我一起和你们同去!”
花了一会儿功夫生起来几堆篝火,马谡站在中间给大声给这群在烘干衣服和身体的匠人解释:
“刘荆州高义要在这公安开几个新的工坊!要招很多工匠,管吃管住还有钱拿!”
“刘荆州还特意请来了张仲景张神医!神医吩咐进公安县城前都得把自己洗涮干净了!”
“毕竟咱们从江淮翻山而来,山中有瘴气,路上也有人死,总要以防万一!”
有匠人大着胆子道:“小郎君,你要早这么说俺们来之前把自己洗干净不就好了,刚才还以为郎君要故意拿俺等寻开心……”
马谡气哼哼不说话,领着一群洗得干干净净,烘的干干爽爽的工匠从公安县的西门进去,一路上马谡还给他们指点:
“那边是要新成立的铁匠铺……铁匠可以过去了,进去就说找孙东家,然后会试手艺,合格了自会留下。”
“孙东家脾气比较急但人是极好的,如果遭了辱骂定是有缘由,切不可和孙东家互谩骂。”
顺着公街又走了一段,县府东面有一小块地已经打好地基和木桩,几个匠人正围着一个文士商议。
马谡指着道:“那位是孙从事…比我厉害,现在公安县所有木匠都由孙从事督管,会木匠手艺的可以直接去寻他。”
随即谆谆叮嘱道:“孙从事很好说话,但你们切不可因此就怠慢,孙从事可是跟随了刘荆州十载的。”
再往前继续走,路口向南一路出城,很快虎渡河近在眼前,河边一块空地已经清理出来,河边则是打了一排木桩。
“马从事,这里是要做什么?”
“那个啊…”马谡的眼光变得迷茫:“军师说这是科技的力量……总之等到建成之时定然很是神奇,河边那片空地就是之后的纸坊,我们要造左伯纸。”
余下的几个匠人面面相觑,还是有一个黝黑的匠人小心道:“马从事,那个左伯纸是啥?”
将几个纸匠重新送回城西居住地,回家的时候路过县府后门,发现这里支了个摊位,摊位前排起了长龙。
“这是在做什么?”马谡拉住一个脸上看起来喜滋滋的小胖子问道。
“这是张神医在发放屠苏酒呢!说是喝了能强身健体祛病防瘟!郎君若要的话便快去排队,刚才我领的时候可是看到剩的不多了。”
马谡哑然,这位张神医还真是热心,至于屠苏酒在上午主公宴请时候便已经喝了。
不如直接喝中药,这是马谡的评价。
县府旁的布告栏同样聚了好些人,有人在大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