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61节

  红玉眨眨眼,讶然道:“认亲?娘莫非要给二奶奶做奶嬷嬷不成?”

  “瞎说!”林之孝家的叱了一嘴,这才道:“我琢磨着拜了二奶奶做干娘。”

  “啊?”红玉气急:“娘,你这你这岂不是让人笑话?”

  林之孝家的三十啷当,那二奶奶如今不过才双十年华,哪儿有反过来年长的拜年少的做干娘的?

  林之孝家的却不以为然道:“你懂什么?面子哪儿有里子要紧?”

  “那也不能”

  “嘁,莫要乱说。你且回吧,娘还赶着给二奶奶办差呢。”

  撂下一句话,林之孝家的匆匆而去。红玉怔在原地好半晌,抓着头发抓狂道:“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提着食盒回返小院儿,进门便瞧见晴雯独自坐在院儿中,莹则蹲踞在墙角,寻了草根逗弄蚂蚁。

  “开饭了,香菱哪儿去了?”她随口问道。

  莹便说:“方才梨香院的莺儿姐姐来找,香菱过去帮着打络子了。哦,说是她去梨香院用饭,不用管了。”

  红玉蹙眉将食盒提到西厢里,铺展开一样样取出来,憨丫头莹立马丢了草茎乐呵呵过来干饭,红玉则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娘亲近来愈发的离谱。思忖半晌,抬头便见晴雯不知何时坐在了对面,正愤愤地瞪着自己。

  “瞧我做什么?”

  “瞧你怎么了?”

  红玉本就恼火,顿时就炸了:“你是想吵架吧?”

  晴雯冷笑一声,筷子重重拍在桌案上:“吵就吵!一个三等丫鬟,没脸子的见天儿求主子,这下好,可算如了你的意,升了一等丫鬟。你什么心思大家伙都知道,今儿我就告诉你,想都别想!”

  “我想什么了?”

  “想什么自己知道,说出来我怕污了自己的嘴!”

  红玉气急,干脆道:“你还有脸说我?哪次值夜你不上四爷的床?我可没瞎,不说出来是给你留脸子。别给脸不要!”

  “我……我撕了你的嘴!”

  俩丫鬟顿时抱作一团,莹眨眨眼,丢下饭碗一手一个,一巴掌将红玉推到门前,另一巴掌将晴雯推在炕头。待做过这些,莹咽下嘴里的饭道:“公子交代了,吵归吵,不能动手。唔……还有,不许骂我。”

  憨丫头方才显了雌威,对上晴雯、红玉不善的眼神,顿时又萎了下来。

  隔着个莹,晴雯、红玉只各自冷哼一声,却是气哼哼连饭都不吃,便各自忙活去了。

  房中只余下莹,瞧着几样菜色为难,好半晌才道:“都不吃……我好像吃不完啊。”

  ………………………………

  却说香菱到得梨香院里,随着莺儿打了半日络子。这日薛姨妈去寻王夫人说话儿,宝钗只闲坐房中做起了女红。

  其间宝钗问了几句,香菱只捡能说的说了,便闷头不语。到得未时,络子打过,香菱便自梨香院回返。

  刚到得夹道上,迎面儿便撞见了自后门入内的宝玉与秦钟。

  却是宝玉与秦钟嫌私学无趣,晌午便跑出来耍顽,直到此时才回返荣国府。

  自那日见过香菱一面儿后,宝玉便记在心中,只是周遭莺莺燕燕太多,倒是一时间将香菱给忘了。

  如今迎面撞上,宝玉顿时想了起来。他兴冲冲道:“你是……香菱!”

  香菱连忙屈身一福:“见过宝二爷。”

  宝玉负手到得近前,上下扫量一眼,愈发觉着这般姿容的姑娘实在可心,留在李惟俭房里有些可惜了。

  他笑着问:“你这是刚打梨香院出来?”

  “是。”

  “姨妈与宝姐姐可好?”

  “姨太太去寻夫人说话儿,宝姑娘倒是在。”

  “哦,”宝玉瞥了一眼梨香院,本意要去瞧瞧宝钗,只是生怕自己又忘了香菱,便没挪步。于是脱口便道:“你在俭四哥房里可好?要不,我把你讨了来,到我屋里吧?”

  香菱本心坚韧,又因着幼时经历而逆来顺受。本心要开口回绝,可话到嘴边却道:“这等事我一个丫鬟不好说嘴,宝二爷还是去问过我们四爷再说吧。”

  宝玉却误会了,以为香菱只是碍于李惟俭才不好开口应承,于是就道:“我看俭四哥挺好说话的,我一会子就去求了老太太,准保将你讨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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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勇晴雯仗义出头 李惟俭收拢帮闲

  “怎么不说话儿?”

  宝玉看将过去,香菱却只垂着螓首不言语。宝玉便笑着道:“不说话我便当你应承了。走了,我现在就去寻老太太说。”

  宝玉、秦钟嬉笑着打闹而去,香菱攥紧手中帕子,心中极为忐忑。她自幼被拐,吃了不少苦头,便养成了如今这般逆来顺受的性子。

  比起先前在薛家时每日家担惊受怕,待在俭四爷身边儿自然心中熨帖了不少。而且俭四爷待人极好,许她读书,还时而提点几句,教她作诗。

  她虽是个呆的,却心中聪慧。宝二爷瞧着与俭四爷一般,都待人极好,奈何到底年岁小了些,护不住身边儿的人。不说旁的,便是那茜雪……错非莹的哥哥偶然撞见了,只怕早就流落烟街柳巷了。

  心中愈发不安,香菱咬着下唇闷头回返,不片刻到得东北上小院儿中,便见莹捧着肚皮歪在椅子上瞌睡,晴雯在房檐下坐了,仔细绣着鞋样子;红玉则将被褥晾晒起来。

  这二人隔着老远,时而对上一眼,一个冷哼,一个翻白眼儿。香菱心中诧异,也不知就这么一会子这二人怎么又对上了。

  莹半睁着眼睛,瞥见香菱回来,有气无力招呼道:“香菱,回来啦?”

  “嗯。”

  她闷声应了,本想着去到书房里看看诗词平静一下心绪,奈何心中却翻来覆去想着方才宝二爷的那番话。倘若真被宝二爷讨了去,只怕又要日夜担惊受怕呢。

  宝二爷身边儿自然没薛大爷那般粗鲁的汉子,可那袭人、媚人、碧痕,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儿。她这般乖顺的性儿,到那儿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可是又能如何呢?香菱暗暗责怪自己方才不该不言语,许是想得多了,禁不住红了眼圈,抽搭着掉了眼泪。

  红玉耳朵最灵,隐隐听得啜泣之声,拍打了两下被子,便朝着书房里观望。见香菱正黯然垂泪,红玉丢下活计快步进了书房:“香菱,怎么还哭上了?”

  晴雯素日里与香菱最要好,听得红玉发声,赶忙丢下鞋样子,与捧着肚皮的莹一道进了书房。

  三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了好半晌,那香菱才将方才情形说了出来。

  红玉一听便蹙起了眉头:“这可是不好!宝二爷素日最得老太太宠,除去老爷,就再没有怕的。四爷如今又寄人篱下的,这事儿总要先等四爷回来再说。”

  晴雯却是个爆炭性子,当即皱眉脱口道:“宝二爷?莹的嫂子早前儿不就是宝二爷房里的吗?都说宝二爷最怜惜身边儿丫鬟,可连个茜雪都护不住。你要是去了,不定被怎么欺负呢!没准过上一年半载的,也学了那茜雪,铺盖一卷就被婆子扭送出府。到时候可不一定有莹的哥哥搭救呢!”

  香菱闻言顿时哭得更厉害。

  晴雯就道:“单哭给谁看?谁叫你方才不说话儿的?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想去,那就别偷着抹泪珠子;若是不想去,那我带着你赶紧去跟宝二爷说清楚。”

  红玉方才与晴雯吵过,有心提点,又气上心头,心中虽觉着不妥却也没开口阻止。莹憨归憨,却也觉察出了不妥。

  说道:“晴雯,这不好吧……总要等禀告了公子再做打算。”

  晴雯却道:“等公子回来,宝二爷只怕老早就求了老太太,四爷再如何能为还能驳了老太太颜面?要我说,这事儿就是赶早不赶晚。”顿了顿,她恨铁不成钢的看向香菱:“你倒是说句话啊!真真儿急死个人!”

  香菱擦掉面上泪珠,连连摇头:“我不……我不想去宝二爷房里。”

  “就要你这句话呢!”晴雯探手扯住香菱,扭身就走:“走,我带你去跟宝二爷说清楚去!”

  香菱虽懦弱,却是个明事理的,被扯着向前,口中却道:“这,宝二爷是主子,咱们总不好与宝二爷计较,不若等俭四爷回来了”

  晴雯却哪里肯听?只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你身契不在府里头,心里又不乐意,总不能任凭宝二爷强索了去!”

  香菱心下犹豫,便被晴雯扯着出了门儿。莹眨眨眼,生怕这二人吃了亏,连忙缀上:“等等,我也去。”

  红玉瞧着三人都去了,暗暗咬了咬牙,心道这一遭若只单单落下自己,往后俭四爷又该如何看自己?于是紧忙也追了上去,只临出门前吩咐两个粗使丫鬟看好门户。

  路上红玉终究忍不住,出言劝说了两句,可晴雯脾气上来,又哪里听得了劝?只一个劲儿的催着往前,自夹道过穿堂到得内仪门后,遇见个管事儿婆子,晴雯问了一嘴,得知宝二爷这会子正在书房绮霰斋,便又扯着香菱往书房寻去。

  绮霰斋里,宝玉并秦钟二人正在书画作乐。袭人、媚人、麝月、碧痕四个丫鬟伺候在左右。

  秦钟写了几笔字,引得宝玉连连摇头:“不好不好,只得其形、不见其意。”说话间他上前,擒了秦钟手腕缓缓运笔,于是纸笺上便写下了一行字迹。

  撒开手,宝玉笑道:“你再看看如今的字儿。”

  秦钟腼腆笑着道:“我果然比不得你。”

  宝玉正要说话,便听得外间有女子喊道:“宝二爷可在?”

  袭人探出半截身子朝外观量,转头便道:“是俭四爷房里的晴雯、小红几个丫鬟,怪哉,怎地四个丫鬟一道儿来了?”

  宝玉想起香菱来,笑着道:“你去瞧瞧,许是有事儿也说不定。”

  袭人应了一声,出得书房迎面便与晴雯等人碰了个对向。晴雯扯着香菱道:“宝二爷呢?我要与宝二爷说话。”

  袭人面上顿时生出不喜之意,因是便道:“宝二爷正与秦大爷读书,要不你过会子再来?”

  晴雯哪里肯等?只抻着脖子嚷道:“宝二爷,我有话与你说!”

  “你”

  袭人面带寒霜,正要呵斥,红玉便上前笑道:“姐姐莫怪,晴雯也是急了。”

  宝玉便在此时自书房行将出来,一眼瞥见垂着螓首红了眼圈的香菱,又见气哼哼的晴雯,他负手行过来驻足道:“你找我?”

  “宝二爷”红玉正要开口,晴雯就抢白道:“宝二爷好生没道理,香菱如今是四爷房里的丫鬟,又不是府里头的,她心里也不乐意,宝二爷怎能不管不顾就要索走香菱?”

  “啊?”宝玉讶然道:“我方才问了,她闷着头不言语,不就是应承了吗?”

  “哪里就应承了?”晴雯扯过香菱,用力推了推:“你自个儿跟宝二爷说。”

  香菱攥紧汗巾子,抬头瞧了眼宝玉,嗫嚅半晌,才道:“宝二爷,我如今在四爷房里……挺好的,不想挪腾地方。”

  宝玉心中惋惜,面上现出讪讪之色,苦笑道:“原以为你在俭四哥房里不如意……罢罢罢,你一心留下,我又何苦枉做了恶人?回头儿我再跟老祖宗言语一声,这事儿……就算了吧。”

  晴雯留在贾母跟前儿几个月,素日总能见着宝玉。见他这般好说话儿,心中的气性顿时消了大半,因是红玉紧忙附耳低声言语了几句后,晴雯便屈身一福:“宝二爷,我方才言语不当,这里给你道恼了。”

  面对俏女子,宝玉总是极宽容,便笑着道:“这算什么得罪?不过是小事一桩。”

  红玉紧忙上前说了几句好话儿,宝玉面上讪讪,敷衍几句便回了书房。四个丫鬟或气恼、或伤心、或担心、或记挂着一路寻来,待回返时却是齐齐舒了口气。

  晴雯好似打了胜仗一般,得意道:“我就说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宝二爷是个讲道理的呢。”

  香菱心绪转好,扯了晴雯的手儿没口子的道谢:“这一遭谢过你啦。”随即又分别谢了莹与红玉。

  憨丫头莹凑趣般跟着笑了,唯独红玉忧心忡忡。

  她早前儿就在宝玉房外伺候着,素日便知晓宝玉身旁的几个丫鬟可不是省油的灯,被晴雯这般一闹,宝玉虽说不见得会多想,那几个丫鬟却哪里容得下外人打上门来?只怕这事后还有的闹,须得回头儿与俭四爷言语一声。

  却如红玉所料,她们前脚儿刚走,后脚儿袭人便寻了个由头,悄然出了绮霰斋,朝着王夫人院儿寻去。

  这会子天色还早,王夫人正与薛姨妈说着话儿。

  到底是姊妹一场,前阵子皇商底子的事儿,让薛姨妈总算瞧清楚了这帮亲戚的嘴脸眼瞅着薛家要没落,便如狼似虎的扑咬上来,生怕吃得少了。

  那大老爷贾赦与王舅妈便是明证。她腹诽了好一通,也是素日憋闷的紧了,不知与谁去说。

  王夫人只劝慰了一阵,便不知如何再劝说。万般缘由,都脱不开前因后果。若薛姨妈素日好生管教了薛蟠,又岂会有这档子事儿?

  如今事儿已了结,说什么都迟了。

  王夫人便道:“蟠儿的那案子,总要想法子了结。”

  薛姨妈就叹道:“哎,那案底子拢在刑部,说不得督察院都有副册,除非是通了天,不然”

  宝钗虽与薛姨妈说了李惟俭提出的法子,却反复嘱咐薛姨妈莫要说将出去,防着的便是这帮子亲戚。

  王夫人捻动佛珠,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正要说些什么,丫鬟便来报,说是宝玉身边儿的袭人来了。

  袭人本姓花,原是老太太身边儿的丫鬟,伺候过史湘云几年,后来贾母见其恪尽职守这才打发了来伺候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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