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58节

  李惟俭眨眨眼,拱手说道:“恩师太过高看学生了,学生方才不曾扯谎,的确醉心于实学造物。若凭实学造物能使我大顺国富民强,不受外侮,学生此生便足矣。”

  严希尧颔首道:“不骄不躁,脚踏实地,我果然不曾看错。”顿了顿,说道:“复生既拜入我门下,做老师的总要提点一下。”

  李惟俭身子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状:“恩师请说。”

  “贾家那等勋贵,往后复生还是离远一些吧。须知圣人愈是隐忍,来日发作起来,便愈是雷霆之威啊。”

  见严希尧说得如此严重,李惟俭蹙起眉头来,怎么觉着在严希尧眼中贾家早已是冢中枯骨,好似结局也绝非抄家那般简单呢?

  严希尧又说道:“十年前兵变,余成栋出自贾府亲兵;那贾敬先前还是太子侍读。贾家门生故吏遍布军中,当朝钱天官更是与贾家有过命的交情。若换了复生是圣人,怎会不忌惮贾家?

  且……圣人也是因着……罢了,”严希尧皱眉道:“这等事知晓了不是好事,老夫还是不说了吧。”

  诶?圣人到底如何了?这说话留一半儿的,真叫人难受。

  不过李惟俭也知,事涉圣人阴私,只怕不好传扬开来,这等事还是莫要追问了。

  “是,学生知道了。”

  “嗯,复生自有分寸,老夫点到即止便可。不像我那犬子,有时便是当面说透了,他转头犯了倔脾气依旧我行我素。”

  李惟俭又陪着严希尧说了会子话儿,待到未时过半,严希尧这才打发其回返。

  出得严府,坐进马车里,伴着辘辘车轮声,李惟俭紧锁眉头暗自思量。

  严希尧虽不曾明说,但暗地里的意思很清楚,贾家最终可不止是抄家那般简单,只怕是抄家灭族啊!

  如此一来,大姐姐李纨与外甥贾兰岂不是也会牵连进去?

  倘若如电视剧那般仅仅是抄家,李惟俭大可以事后搭救,可若是抄家灭族……圣人雷霆震怒之下,便是李惟俭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好保全。

  想想自己如今方才起步,且不曾入仕,距离事发总还要些许年头,此时只能慢慢想法子了。为今之计是先将李纨弄出贾府,免得还不等皇帝发落,大姐姐便落得个油尽灯枯。

  马车回返荣国府,李惟俭忧心忡忡回了自家小院儿。

  今日细雨绵绵,便是有伞遮蔽,身上也湿漉漉的。李惟俭便换了一身衣裳,随即提着买来的金锁,点了红玉与香菱两个丫鬟,去寻王熙凤。

  白日里自能出入内宅,李惟俭领着两个丫鬟进东院,过东角门、西角门,便到了凤姐儿院儿前。

  命红玉上前叫门,却得知这会子王熙凤与平儿都不在,说是忙着点验库房去了。

  留守的丫鬟将李惟俭请进来,奉了香茗让其等候,随即紧忙打发人去寻凤姐儿。过得好半晌,王熙凤与平儿匆匆回返。

  那帘栊一挑开,王熙凤便笑道:“俭兄弟怎地来了?一早儿就听得喜鹊叫,一天下来也没见什么好事儿,不想就应到了俭兄弟身上。”

  李惟俭赶忙起身笑着拱手:“二嫂子,仓促来访,实在冒昧了。”

  王熙凤招呼他落座,自己也坐了,笑着说道:“这话儿说的没道理,都是自家亲戚,哪儿来的仓促、冒昧?若说仓促冒昧,俭兄弟岂不是连我上回也说了?”

  “哈,二嫂子说的是。”李惟俭笑着冲红玉使了个眼色。

  红玉便将小巧的包袱放在桌案上,打开来,露出内中精致的项圈与金锁。

  王熙凤瞥了一眼,诧异道:“哟,俭兄弟这是何意啊?”

  李惟俭就道:“今儿逛造办处,恰巧就瞧见这么一套物件儿,想着巧姐儿正合用,我便顺手买了下来。这不,方才回来就给二嫂子送来了。”

  “难为俭兄弟有这般心思,只是……”一双凤眸瞥了其一眼:“俭兄弟怕是有事儿吧?”

  “二嫂子慧眼,”李惟俭道:“倒是有些事要求二嫂子帮着说说话儿。”

  王熙凤与平儿对视了一眼,缓缓舒出一口气,这才道:“俭兄弟且说说看,我这肩膀窄、能为低,可不是什么事儿都能帮得上的。”

  李惟俭便将那王府女西席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临了道:“王爷垂询,我一时想不起旁人,脱口便举荐了大姐姐。王爷当场应下,事后我一琢磨,只怕此事不易。奈何早已向王爷允诺了,总不好中途变卦。”

  “还有这回事?”王熙凤暗暗心惊。

  都道李惟俭能为大,王熙凤只道其发迹了,手中攥着金山银海,却不想竟与那忠勇王有这般交情。

  王熙凤端起茶盏慢慢品了,心中暗自思量。李纨出府为王府西席,此事对她只有好处,却没坏处。

  再放眼整个荣国府,似乎此事也没旁的坏处。唯独一点,只怕姑姑王夫人会横加阻拦。一则李纨到底是寡妇,二则王夫人见不得李纨好!

  如今虽说是王夫人掌家,可因着孝道,说到底做主的还是老太太。回头儿李惟俭在老太太面前提及此事,她王熙凤不用旁的,只打打太平拳,说说公道话儿,料想也不会因此恶了王夫人。

  乜斜一眼桌案上的项圈、金锁,略略估量,这一套没四百两银子下不来。王熙凤心中动容,放下茶盏道:“俭兄弟可问过大嫂子了?”

  “问过了,大姐姐似有些意动,又有些犹豫。”

  王熙凤因是笑道:“既如此,那回头儿俭兄弟提起来,我在老太太面前说两句公道话儿还是可以的。”

  李惟俭心中暗喜,当即拱手道:“就知二嫂子急公好义,兄弟先在此谢过了。”

  “咯咯,这成与不成还在两说,总要老太太拿了主意。俭兄弟这一遭可是谢早了。”

  李惟俭道:“成与不成,我都记二嫂子的好儿。”

  “成吧,俭兄弟打算何时说?”

  “择日不如撞日。”

  王熙凤扫量了一眼座钟,说道:“这会子老太太快用晚饭了,待过上个把时辰,俭兄弟请见吧。”

  “好,那就依二嫂子之言。”

  计议停当,李惟俭不再多留,随即起身告辞。

  回返自家小院儿,只略略盘桓了一会子,方才要出门,司棋便寻上了门儿来。

  晴雯、红玉提防着将司棋引到李惟俭面前,司棋便笑着道:“俭四爷,我们姑娘瞧了那话本子,每日家茶饭不思的,就琢磨着如何润色呢。只是这话本子只瞧了半截,姑娘心中始终想着这桩事,便打发我来问问,俭四爷可有剩下的?”

第65章 李纨出府 探春习武

  “话本子?”李惟俭笑道:“二姐姐都看过了?”

  司棋笑着说道:“四爷这就不知了,那书稿拿回来,二姑娘连夜就看过了,这几日写写停停的,来回也不知看过多少回了。”

  李惟俭颔首:“你稍待。”

  他起身进到书房里,自书架上取下四册书稿来,回身递给司棋。那司棋伸出双手捧了,趁着书稿遮掩,右手悄然在李惟俭的指头上勾了勾,随即才笑着道:“四爷这话本子极好看,便是我也爱瞧呢。”

  李惟俭神色不动,回身落座道:“都是游戏之作,让二姐姐帮着润色不过是让二姐姐寻个打发时间的事儿,回头代我说一句,切莫让二姐姐点灯熬夜的。”

  “哎,知道了。”

  司棋告退而去,李惟俭心中异样。司棋这姑娘实在大胆,方才直直瞧着自己,好似即刻便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他仔细回想了半晌,也不曾想起自己何时撩拨过司棋。

  按捺住心中纳罕,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李惟俭这才领着红玉、香菱朝着贾母院儿寻去。

  这会子天色还早,自可在内宅穿行。于是进东院,过两角门,再过穿堂便到了贾母后院儿。自月门到得前头,循着抄手游廊便听得五间正房里欢声笑语。

  大丫鬟鸳鸯瞥见李惟俭,赶忙命人进去通禀,自己则迎了上来。

  “俭四爷怎么来了?”

  李惟俭笑着说:“好几日不曾拜见老太太了,这会子正好来见见。”

  鸳鸯便笑道:“老太太昨儿还念叨着许久不见俭四爷了呢,俭四爷快请,老太太正与太太、姑娘们说话儿呢。”

  李惟俭颔首,随着鸳鸯入内。抱夏门扉敞开,入正房转过屏风,李惟俭抬眼便见软塌上坐着的贾母,宝玉坐在其身旁,黛玉倒是与三春一并在下方落座,王熙凤在场中比划着说着,邢夫人、王夫人分作左右坐在上首。

  鸳鸯说将一声,笑盈盈的王熙凤回首瞥了一眼,转身就道:“俭兄弟来了,我啊,就不卖弄了,说出去再让人笑话。”

  贾母颔首笑着道:“好好,凤哥儿快坐吧。”说着看向李惟俭,待其见过礼才道:“俭哥儿好些时日没来了,最近可是忙?”

  “都好,只是早出晚归的,寻不得闲来拜会老太太。”

  “正事儿要紧,隔三差五的能想着来看看,我就知足了。俭哥儿莫站着了,快坐。”

  鸳鸯赶忙搬过了椅子,李惟俭又与邢夫人、王夫人见过礼,瞧着李纨笑笑,又冲着宝玉、三春、黛玉颔首,这才撩开衣袍落座了。

  几句闲话过后,李惟俭说起了正题:“老太太,晚辈今儿实是有一桩事要说。”

  贾母笑着嗔道:“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亲戚,有事儿说就是了。藏着掖着的,倒是不拿我们当亲戚了。”

  “是晚辈的不是,”李惟俭笑着应了:“有这么一桩事,昨儿晚辈去了趟忠勇王府,与王爷说起闲话了,王爷便说要给郡主寻个女先生,问晚辈可有主意。

  晚辈顺口举荐了大姐姐”他目光看向李纨,李纨面上不动,手中暗暗攥紧了帕子。

  “王爷问了下情况,便应允了。”

  说到此节,李惟俭起身面带愧色朝着几位长辈拱手道:“此事实在是我自作主张了,若有不妥当的地方,老太太尽管说出来。便是恶了忠顺王,也要将此事揭过。”

  “这”贾母面上笑容敛去,说道:“这倒是难住我了,你们且说说,此事该当如何啊?”

  贾母看向王夫人,不待王夫人张口,邢夫人便在一旁凑趣笑道:“老太太,要我说这事儿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那忠勇王可是圣人的亲兄弟,圣人待其最为亲厚。珠哥儿媳妇去做了郡主西席,这来日说不得好处不断呢。”

  王夫人捻动佛珠乜斜一眼,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断不至于去攀附王府。再者,珠哥儿媳妇寡妇失业的,这般抛头露面总是不妥当。”

  话音落下,一旁的李纨就是面色一变。这世间最讲孝道,她嗫嚅着不好多说。

  李惟俭却没那般多顾虑,笑着说:“太太此言差矣,这王府西席往来都是车接车送,又有丫鬟、婆子陪同,去的也是王府内宅,总不至于如太太说的那般抛头露面。”

  王夫人冷着脸闭口不言。

  一旁的邢夫人正要拉拢李惟俭,忙不迭的说道:“俭哥儿这般说,想来是妥帖的。那王府规矩森严,想来也不会不妥当了。”

  贾母笑着道:“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我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凤哥儿,且说说?”

  王熙凤便笑着道:“老祖宗,这事儿岂是我能说嘴的?不过我瞧着大嫂子本就是本分的,俭兄弟方才又说了车接车送,想来这中间断不会出了岔子?咯咯咯,我也说不准。”

  她看似不曾说什么,却隐隐偏向李惟俭。顿时引得李惟俭笑着拱手,王夫人却诧异地瞥将过来。

  贾母思量着看向李纨:“珠哥儿媳妇儿,你的意思呢?”

  李纨赶忙起身一福:“我全凭老祖宗做主。”

  她这般说来,贾母哪儿还不知其心意?心中想着,孙媳妇这二年多来日渐憔悴,借此机会外出散散心也是好的。左右如李惟俭所说,王府规矩比贾家森严,内宅里不是宫女就是太监的,料想不会出什么差错。

  又念着此番总是要交好忠勇王,不能因此得罪了。于是贾母便颔首道:“那就去。只是珠哥儿媳妇儿可得好生教导郡主,莫要出了差错。”

  “是。”李纨面上不动,心下却是一松。感念俭哥儿处处为自己谋划,她却强忍着不看过去,只福了一礼,便娴静落座了。

  李惟俭笑着起身拱手:“多谢老太太顾念晚辈颜面,不然过后晚辈实在不知与王爷如何说了。”

  “哈哈,俭哥儿到底年岁还小,一时考虑不周也是有的。只是下次再有这等事儿,总要思虑周全了才是。”

  “都是晚辈的不是。”

  李惟俭执礼甚恭,唾面自干,贾母只提点了一嘴就不再提起,转而说起了旁的趣事。

  李惟俭重新落座了,陪着说了会子闲话。房中众人一一落在其眼中,王夫人自是不悦,一个劲儿的看向王熙凤,王熙凤却只顾着与老太太插科打诨;邢夫人得意洋洋,自觉胜了王夫人一筹,时而还慈祥地朝着李惟俭看过来;宝玉、惜春一无所觉,二姑娘迎春只敢偷眼打量李惟俭,探春憋了一肚子话,奈何那话本子不好提起,小姑娘只一个劲的瞧向李惟俭。

  反倒是黛玉似乎思量过来了,视线在李纨与李惟俭二人身上游移了一阵,又娴静坐了也不多言。

  盘桓了一刻,贾母有些疲乏,便打发众人散去。那邢夫人经过李惟俭身旁时似要说些什么,却顾虑着身后的王夫人,于是只绕有深意的瞥了其与迎春一眼,便笑盈盈走了。

  王夫人随后经过,却是看也不看李惟俭一眼。王熙凤随在王夫人身后,错身而过时笑着一瞥,引得李惟俭连连拱手。

  李惟俭出得门来,想要寻李纨,却被探春缠了上来。

  “俭四哥!”

  “嗯,三妹妹。”

  小姑娘左右瞧瞧,压低声音道:“那话本子我瞧了,可惜只有二十回。后续的俭四哥写出来了没?”

  李惟俭笑着回道:“方才刚送去二姐姐处,你过后去瞧就是了。”

  探春顿时眉眼弯弯,笑道:“好,那我先去瞧啦。”她快行两步就停下身形,转头道:“俭四哥,回头儿你可能教我剑法?”

  “哈?”李惟俭道:“学剑法可是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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