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46节

  贾赦有心这会子就去寻那李惟俭,可也知道,刻下外间天都黑了,只怕不妥。由是愁眉不展,连耍顽小妾的心思都没了。

  邢夫人陪在一旁,捱了两个时辰,终究忍不住开头道:“老爷,我瞧您愁眉不展的,这到底是有什么事儿啊?”

  “妇道人家,你不懂!”呵斥一嘴,贾赦大马金刀落座,端起茶盏牛饮一番。许是憋闷在心实在难受,这才说道:“老爷我今儿得了好消息,内府要办水务公司……”

  他当即将得来的信儿与邢夫人说了一通。

  听得这等旱涝保收、坐地分金的买卖,邢夫人顿时两眼放光,随即纳罕道:“既是这般,老爷径直买了那股子就是,怎地又关俭哥儿的事儿?”

  “你知道什么?”贾赦压低声音道:“那水务公司的主意,就是那李惟俭出的!内府有消息流传,说是圣上感念李惟俭之功,划出了一成股子给他呢。”

  “啊?一成!”邢夫人吓了一跳:“这……这一年好歹有个一两千的银子入账吧?”

  “一两千?京师百万生民,每月抛费三十多万两银钱,砍去半数也是小二十万两,按股子分出息,李惟俭个把月就能入账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邢夫人调门升高变形,险些破音。

  荣国府这般家业,每岁才入账多少?只怕还比不得李惟俭每月入账的数儿呢!

  邢夫人这些年暗地里给自己置办头面儿,攒下的家底儿与之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邢夫人惊得心儿狂跳,好半晌才平复下来,这才想起贾赦为何这般在意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老爷之意,是”

  贾赦道:“李惟俭得了圣人赏识,又有这般家业,倘若将迎春许配给他”

  “金龟婿啊!”

  “着啊!可不就是金龟婿!”贾赦合掌而赞,随意得意道:“待结了亲,我这做丈人的,找女婿要些银钱花用,他总不能拒之门外吧?再有,咱们家家世在这儿,迎春配他是下嫁,这彩礼……好歹要送些股子吧?”

  邢夫人顿时笑得险些流出口水来:“老爷说的是。”

  贾赦笑了几声,忽而蹙眉道:“可惜这一遭被珍哥儿抢了先,这要是定了惜春,咱们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啦。”

  “不能,惜春才八岁,哪儿用得着这般急切?”邢夫人急了,话一出口,就推己及人,想着那惜春在东府本就不受待见,说不得贾珍全然不在意呢?

  她顿时愈发急切:“不成,这事儿我得操办着。”思量一番,她盘算道:“二姑娘十四了,那李惟俭十三,年岁倒是相当。这会子定下来,正好儿两年后完婚。

  不成,明儿我得把二姑娘叫来提点提点。再领着二姑娘去瞧瞧李惟俭?”

  贾赦早钻钱眼儿里了,全然不顾及迎春风评,只道:“好,就是这般。迎春生得好姿容,听说那李惟俭拢在身边儿的几个丫鬟都是好颜色,让二人多接触着,我就不信姓李的不动心思!”

  “老爷好算计!”邢夫人笑吟吟赞道。

  这夫妇二人彼此对视,顿时乐不可支,畅想着那一成股子每岁的收益,诶呀呀,不敢想不敢想啊。

  许是念叨的多了,方才洗漱过的李惟俭喷嚏连连,直惹得晴雯好一通关切。催着李惟俭钻了被窝,又给熏笼多加了白霜炭,最后晴雯咬了咬牙,穿着中衣干脆又钻了李惟俭的被窝。

  晴雯歪着头看向床外,低声道:“我,我怕四爷夜里再受凉。”

  “嗯。”李惟俭探手将晴雯揽在怀里,感受着那吐气如兰,轻轻拍了拍其背脊:“睡吧。”

  注一:二设人物,赖升两子之一,原文没提名字。

  注二:尤氏年纪有书友提出异议,我查了下,凸碧山庄赏月的时候,尤氏自称四十岁来岁,和贾珍做了十几年夫妻。且几个解析的都说此时大概三十二左右。

第50章 醉金刚流配三千里 秦司棋络子传私情

  清早。

  晴雯悠悠转醒,便觉身前附着一只怪手。晴雯思忖了下,旋即红了脸儿。

  她已是十二往上眼看十三的年纪,渐渐知晓了人事儿,哪里不知是怎么个情形?略略翻身,挪开身前手臂,转头便见李惟俭呼吸匀称地睡着。

  晴雯心中稍安,异样的心思褪去,仔细扫量了李惟俭几眼,瞧着那好似姑娘家的长睫毛,忽而便生出戏谑的心思来。她挑了一绺发丝,轻轻拨弄在李惟俭的面颊,瞧着他蹙眉转头,禁不住暗自笑出了声儿。

  眼皮颤动,李惟俭睁开眼来,便见晴雯挑着一绺发丝‘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李惟俭揉了揉脸颊,探手便挠在晴雯水蛇腰上的痒痒肉,晴雯顿时乐得来回打滚,上气不接下气道:“四……四爷,快饶了我这一遭吧,往后再也不敢啦!”

  李惟俭撒手,舒展身形坐起来笑道:“往后再作怪,仔细你的皮!老爷我当初在茅山可是学得一手绝技,名曰葵花点穴手,一指头点上定要笑个三天三夜才肯罢休。”

  晴雯又是乐个不停:“四爷又胡说,哪有这般的指头?咯咯咯,四爷素日里虽也顽笑,可瞧着总像是大我们许多,就方才瞧着才与我们一般呢。”

  李惟俭探手将晴雯本就散乱的发髻成鸟窝。心中却暗忖,晴雯这姑娘从未将自己当做奴才,也不曾将李惟俭当做主子,只道是一起长起来的伴儿。

  若换做旁的主子,定然不喜这般不知尊卑的婢女,宝玉虽喜,奈何却是没担当的,护不住晴雯,这才让花儿般的小姑娘在那夜里哭喊了一夜的‘娘’凄惨死去。

  如今晴雯既到了他身边,他总要护着这般的花朵。

  嬉闹一阵,李惟俭干脆自行下了床,自顾自找寻那身短打衣裳。

  晴雯就道:“四爷今儿又要操练?”

  “一日不练手生啊,算算七、八日光景不曾操练了,再这般下去身子都要僵硬了。”

  晴雯便只穿了中衣落地,寻了短打伺候着李惟俭穿了,跟着才自行梳洗打扮。

  水务公司事宜须得再发酵一些时日,内府也需要十天、半月的选定打井地点,打造水泵等物什。

  至于那火炮射程表,李惟俭已大抵计算出来。如今还是前装黑火药火炮,那黑火药用量最小单位是钱,用药量误差不小,李惟俭算得再仔细也没用,有个大略的比钦天监准一些就够用了。

  是以他这日倒是清闲下来,又恢复了初到京师时的情形。先与憨丫头莹对练了大半个时辰,擦洗了用早点,待吃过早饭便钻进书房里写写画画。

  只是方才进得书房里,李惟俭便想起一事来。他点过莹,笑着准了其一日假。

  “哈?”莹懵懂着道:“公子便是给我放了假,我也不知去哪儿,还不是留在小院儿里?”

  “笨!你就不想去瞧瞧你嫂子?”

  “啊?”莹面色一变:“哪儿来的嫂子?额……公子是说……我哥哥?”

  李惟俭笑着颔首,莹顿时挑起眉头来:“不成,我得瞧瞧去,免得哥哥被人哄了!”

  李惟俭暗笑不已,心道莹自己就是个憨憨,还想着替吴海平相看?

  却说东跨院儿里,邢夫人思忖了一夜,清早又与大老爷贾赦商议了一番,待到老太太跟前儿立规矩,邢夫人便说道:“老太太,二姑娘如今年岁也渐大了,不好再跟姊妹挤在一处,我看不如接回东院儿养着?”

  贾母心中纳罕,瞥向邢夫人。她心中向来不待见这续弦的儿媳妇,小门小户出身,行事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不说,还处处算计。

  早前邢夫人从不管二姑娘迎春,这会子突然提起来要接回去,只怕内中另有算计。因是贾母便沉吟着没言语。

  就听邢夫人又道:“二姑娘方才过了生儿,转眼就要及笄,也是到了开亲的年纪。大老爷就想着,总要选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此时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母虽是二姑娘迎春的祖母,却不太好参与其中。

  是以贾母便看向迎春:“迎春,怎么想的?”

  只待迎春说上一句托词,贾母便能将其留下来。奈何二姑娘是个温吞的性子,最是逆来顺受,因是开口只道:“我听祖母、大太太的。”

  那邢夫人打蛇随棍上:“这待字闺中,总要请嬷嬷好生教导,再不好与姊妹、兄弟混在一处耍顽。老太太且放心,媳妇儿早早定了个教养嬷嬷,待来日二姑娘出嫁了,也不会让人说嘴咱们家没规矩。”

  事已至此,迎春又不曾婉拒,贾母便叹息道:“也好,那就先回去养一阵。往后看情形再接回来。”

  邢夫人得逞,顿时得意洋洋。

  待用了早饭,几个丫鬟拾掇了包裹,邢夫人便亲热地拉扯着二姑娘迎春回了东跨院儿。

  待安置停当,邢夫人唤过二姑娘迎春说话儿。

  邢夫人本就不是个有城府的主儿,耐着性子问过素日吃穿用度,话锋随即一转,说道:“你眼看就要及笄了,这心里头可有想法?就没个意中人什么的?”

  垂着螓首的迎春顿时红了脸儿,说道:“大太太哪里的话儿,我……我又不是那般不守规矩的。”

  她不辩解还好,方才出口身后的司棋就道:“大太太,二姑娘素日见不得外男,唯独见了俭四爷两面儿。头些日子我问过二姑娘,二姑娘心里也是赞成的呢。”

  “你……你别浑说……”迎春急了。

  那邢夫人却温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过后宅里说说私密话儿,你怎地还急了?实话也不瞒你,老爷与我都相中那俭哥儿,想着招俭哥儿做女婿呢。你要是不反对,我与老爷可就操办着了。”

  迎春心中又羞又喜,顿时讷讷不言。

  邢夫人随即笑道:“都道是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你既有这个心意,总要主动一些。素日递个帕子、络子什么的,勤往来着,也好水到渠成。”

  迎春闷葫芦也似的,只顾着垂头一言不发。

  司棋就道:“大太太,前些时日姑娘刚打了络子,瞧样式错不了,不若我去给俭四爷送去?”

  “好好好,那还等什么?快去快去!”

  司棋不迭声的应了,转身快步而去,只把二姑娘迎春臊了个欲语还休、扭捏万分。

  司棋去到厢房里寻了迎春打的络子,雀跃着一路朝东北上小院儿寻去。

  心中想着,二姑娘棉花般的性儿,有大太太操持着,这事儿八成就算是成了。一想到过二年伺候俭四爷那般的男儿,司棋顿时呼吸粗重起来。

  待到得小院儿,报了门,须臾红玉便迎了出来。

  瞧见来的又是司棋,红玉顿时便拉下了脸子:“你怎么又来了?”

  司棋满心想着来日随着二姑娘到李惟俭身边儿呢,这会子便是心中不满,又哪里敢开罪了红玉?因是笑着道:“红玉姑娘,我这一遭可是替我们家二姑娘来的。四爷可在屋里?”

  红玉狐疑一眼,说道:“你可莫要拿了二姑娘做挡箭牌,再替那劳什子的表哥、表弟的为难四爷。”

  “哪儿会呢?我若是口不对心,管保回头让雷殛了。”

  红玉这才舒了口气:“你且随我来吧。”

  红玉先行入内禀报了一声,得了准许,这才引着司棋入内。

  司棋绕过屏风,进得里间便见书房里那挺拔的身形方才撂下笔墨,这会子正缓步行将出来。心中暗忖,俭四爷果然生得好,比表弟不差不说,身子还多了一股子读书人才有书卷气。

  按下心中怦然,司棋赶忙屈身道了万福:“四爷,我家二姑娘感念四爷早前儿送的礼,恰好这两日打了络子,便让我来送给四爷呢。”

  说话间,她将络子奉上,又深深瞧了李惟俭一眼。

  李惟俭面带笑意,迟疑了下,示意一旁的晴雯接过了络子。沉吟了下,只道:“二姐姐有心了,你回去替我谢过她。”

  “哎,那四爷忙着,我回了。”司棋快步而去。

  正房里顿时冷了下来。那晴雯最是爆炭般的性子,眼瞅司棋瞧见出了院儿,紧跟着便道:“哪有平白送人络子的?这司棋莫不成假传圣旨,想当红娘?”

  也无怪晴雯这般说,此时男女大防,物件,尤其是络子这般贴身的物件儿可不是随便送的。

  一旦送了,便意味着情有独钟。是以李惟俭方才才不敢过手。

  红玉想着先前因着司棋被晴雯呛声了一通,说不得也在四爷心里落了埋怨,便说道:“二姑娘瞧着是个好的,只是性子温吞,大老爷、大太太又……四爷还是好生思量才是。”

  李惟俭笑着说道:“想什么呢?没准儿二姐姐没多想呢?”

  晴雯就道:“多没多想的,四爷心里头自己清楚,心里有数儿就好。”

  前后两回同床共枕,晴雯自认明晰了彼此心意,将来不论娶了谁,四爷总会许她一个前程。于是说罢扭着水蛇腰自去拾掇去了。

  与晴雯不同,红玉这会子却是没着没落的,心中急切,又不知如何言说。但对上李惟俭那双满是笑意的双眼,也不知为何,红玉心中便稍稍安定了少许。

  ………………………………

  梨香院。

  薛姨妈自外间归来,退下外裳便好似抽空了精气神一般,神情郁郁。

  前些时日得了金陵来信,二叔子病重,薛姨妈又喜又忧,正要打发薛蟠南下,前日又得了金陵来信,却是二叔撒手人寰。

  宝钗劝慰了一番,薛姨妈便是再万分不舍,也拿定了心思。今儿一早便去了内府衙门,任凭那车员外上下打点着,将这皇商底子过了户儿。

  宝钗迎出来,眼见妈妈面色愁苦,便坐到一旁相伴。薛姨妈略略回神,扯过宝钗的手就道:“我的儿,咱家的皇商……没了。”

  宝钗面如平湖,心中早就想的通透。说道:“妈妈想开些,二叔这一去,咱家的皇商就更保不住了。薛蝌年岁还小,其余几房又……这皇商底子落不到哥哥头上,若是落了,那有心人一出首,非但是皇商,只怕哥哥都性命不保。如今只当是破财免灾了。”

  “还能如何?如今只能往宽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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