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411节

  行了一阵,李惟俭又举镜观量,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两个赤膊汉子,正将一包包的物什埋在一方巨石之后……炸药?

  这帮人要对付谁?对付自己个儿?不对啊,此处山林密布,坡势缓和,那巨石能不能滚下来都两说。李惟俭紧忙移动望远镜,朝着巨石所在山崖下观量,便见一部京营正护送着那宝马香车缓缓通过谷底。

  “丁如松!”

  “在!”

  李惟俭自骏马侧面抽出一杆火铳来,遥遥指着山顶道:“山上有贼人意欲谋害郡主,随我平了贼人!”

  言罢打马便奔行而出,丁如松怔了怔,咬牙抽出左轮火铳,喊了声‘随老爷杀啊’,紧随其后也打马而去。

  一行十三骑散将开来,但听得唏律律战马嘶鸣,十三骑在山林中绕行,朝着坡顶便围拢了过去。

  这下头的动静,果然惊动了山上贼人,六、七个赤膊大汉耳语一番,留下二人埋设火药,余下五人抄起家伙便在山坡上摆开了架势。

  李惟俭纵马奔行一阵,也没指望打中百步外的贼人,端着火铳略略瞄准便扣动了扳机。

  嘭

  枪声在山谷中游荡,那谷底前行的京营顿时略略骚动。那部总喝止部下,抬眼四下观量,眼见此时身处谷底,两侧山高林密,若果然有人自山上落石以攻,只怕尽数都要折在这儿。

  急切间,部总当下吩咐道:“让开道路,且让郡主先行!”

  马车内,郡主隐隐听得枪声,心下还在纳罕,随即部总便兜转回来道:“郡主,此间只怕有埋伏,下官已命军兵让开道路,请郡主尽快通过此间!”随即又点了四名军兵,二者攀上车辕,二者攀在后头,催着那车把式打马快行。

  车中婢女骇得面无人色,李梦卿也强作镇定,只是自袖笼里掏出了左轮手枪,正要开口安抚两句,忽而便听得一声巨响!

  临窗的婢女搭眼观量,顿时骇然道:“山塌了!”

  “快走快走!”

  “郡主!”

  这会子再顾不得起码,车把式死命抽打两匹挽马,余光隐隐瞥见那山石遮天蔽日砸将过来。

  身后百多号京营官兵更是哭爹喊娘,那部总当先打马而来,转头便被拳头大的山石砸在脑袋上,闷声不吭便掉落马下。

  其后二十几号京营军兵,更是哭喊着看着那滚落的巨石砸来。但听得轰隆隆声响,随即烟尘滚滚。车中婢女回首观量,顿时面无人色道:“郡主,后头……后头……”

  那攀在马车上的四名京营睚眦欲裂,一哨总道:“不能停,谁也不知贼人有没有后手!径直往前冲,冲出山区!”

  马车颠簸着转出山谷,眼见便要转弯,车把式不禁放缓车速,忽而听得弓弦作响,又有火铳喷出青烟来,只须臾光景前头三人便尽数中箭、中弹。

  有一枚羽箭射在马腹上,晚马唏律律惊叫一声,撒开蹄子超前狂奔。奈何此处转弯,这四轮马车过弯时顿时倾斜起来。

  后头挂着的两名京营军兵赶忙跳将下来,随即便见马车栽斜,轰的一声撞在路旁巨木上倾倒在地。

  “莫让狗官跑了!”

  “杀啊!”

  林中冲出来十余提刀挎弓的汉子,两名京营连连扣动扳机。不过放了三两枪,转瞬便被丢过来的飞斧砸倒。

  惨叫声中还不待爬起来,便有提着鬼头刀的汉子劈砍而下。

  鲜血四溅,那汉子抹了下脸上的血迹,转头提刀便朝倾覆的马车奔来。七八个汉子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将马车扶正,拽开车门,却见内中只两个头破血流的婢女。

  其中一个鲜血自太阳穴汩汩而出,显是活不成了;另一个抱着手臂哼哼不已。

  那汉子探手便将婢女抓了过来:“俺且问你,这车中的狗官呢?”

  婢女眨眨眼,嗷的一声便昏厥了过去。此时有一白脸汉子上前观量一眼,说道:“香主,这只怕是女眷的车马。”

  那汉子单手便将婢女丢下马车,咬牙道:“能请动一部京营护送,便是女眷只怕也了不得,追!那婆娘一准儿跑不远!”

  七、八条汉子四散索寻,转瞬便在林中瞥见一抹素净身形,当先一人嚷道:“在那!往山上跑了!”

  “追!”

  一众人等往山上追去,行不多远,忽听得下头战马嘶鸣。有人回首观量,当即蹙眉道:“香主,好似有护卫追上来了。”

  领头的香主吩咐道:“留下几位兄弟阻敌,待我擒了那小娘皮,那些鹰犬便拿我等束手无策了。”

  当下留下五人阻拦,余下三人继续追击。

  身后呼喝声、枪声稀疏,那香主也不回头观量,眼见李梦卿越来越近,取了飞斧便丢。

  那飞斧披挂风声,亏得李梦卿奔逃时回首观量了眼,当即紧忙矮身避过,便听得破风声中那飞斧打着璇子砸在了一颗枣木上。

  “啊!”李梦卿吓得手脚发软,转头提起左轮手枪不管不顾的胡乱放铳。

  砰砰砰

  “啊!”其中一人小腿中弹,顿时化作滚地葫芦一路往山下滚去。

  “香主,那小娘皮有火铳!还是连发的!”

  香主与剩下的汉子躲在树后一阵,探头观量见李梦卿又往山上跑,这才闪身出来追击。

  姑娘家到底身子弱,亏得李梦卿素日里极为好动,不然这会子早就没了气力。饶是如此,这会子她也是越跑越慢。扭头见两贼迫近,掰开击锤胡乱放了一铳,阻了两贼须臾,又往上行。

  如此往复,待弹仓中剩下最后一枚铳子,李梦卿也没了力气。她喘息着靠在一棵树上,因着茂密林木遮挡,却瞧不见下头情形。

  仔细聆听,那火铳声已然停歇。李梦卿喘着粗气暗自思量,料想必是京营军兵将那贼子平了,只消再拖延片刻,说不得便能有转圜之机。

  想明此节,李梦卿连连深吸气,掰开击锤朝着那二贼瞄准,口中喝道:“莫再过来!二等贼子已然事败,此时不走,怕是也要交代在此处!”

  那香主盯着其冷声道:“只消擒了你,那些鹰犬自然不敢奈何我等。”

  另一汉子道:“莫要拿那烧火棍吓唬人,李财神所造左轮手枪不过能连发六次,你方才放了五铳,余下一铳你能打着谁?”

  李梦卿虽强迫自己个儿镇定,却禁不住双手发颤,听闻两贼所言,忽而叹息道:“你们说的是,只剩一枚铳子,我怕是打不着谁……不过”

  她忽而将枪口对准了自己个儿:“自戕还是足够的。”

  香主顿时愕然:“你”

  李梦卿惨笑道:“落在贼手,只怕名节不保,便是回返京师只怕也没脸见人。如此,还莫不如自戕了事。”

  抬眼一瞥,遥遥见得下头有人影攒动,估算一下,只怕还要一刻方才能到得此间。李梦卿只能赌这二贼不敢冒然行事。

  那二贼果然犹疑不定,属下与香主道:“香主,这该如何行事?”

  香主扭头观量一眼,咬牙犯了恨:“小娘皮吓唬人,俺不信你敢自戕,上!”

  当下二人迈步围拢过来。李梦卿叹息一声,情知再难幸免,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二贼缓缓逼近,李梦卿忽而睁开眼来,调转左轮瞄向那香主扣动扳机。

  嘭!

  香主一声惨叫,只觉小腹火辣辣的疼。

  “啊!”

  李梦卿用尽力气将左轮砸向另一贼子,探手自靴子里抽出匕首,瞄着自己心口便要刺下。心下不禁暗想,可惜方才还是急切了,不然好歹也将领头的贼子击毙了。

  匕首落下一半,那不曾受伤的贼子上前一脚踢在李梦卿手腕上,匕首顿时撒手而去。

  李梦卿紧忙攀爬着要取了匕首,却被贼人一脚踩在胸口,旋即一柄雁翎刀抵在脖颈处:“小娘皮,你这会子可死不得!”

第338章 避而不见

  刀尖抵在脖颈,背后便是大树,李梦卿避无可避。抬眼恨恨看了眼那香主,却见其只是左侧小腹中了铳子儿,想来一时半刻也死不了。

  李梦卿心下懊恼,暗怪自己个儿方才太过慌张,不然好歹结果了贼人,便是身死也对得起父王、皇伯父的宠爱。

  “小娘皮!”那香主捂着小腹,一手鬼头刀高高举起。

  此时就听那挟持了李梦卿的汉子道:“香主,鹰犬寻过来了!”

  李梦卿喘息着抬眼观量,耳听得沙沙声渐近,郁郁葱葱中人影攒动,转眼便从林中围过来端铳、张弓,身披软甲的护卫来。

  李梦卿心下狐疑,也不知来的是哪一家的护卫,只是瞧这般护卫人人身形矫健,料想必出自哪家勋贵。忽而瞥见一道身形,隐于护卫中间,一袭月白衣裳,提着一条火铳瞄了两下,这才蹙眉撂下。

  是他!竟陵伯李惟俭!

  李梦卿咬着下唇暗自思忖,虽说竟陵伯于沙场征战了一回,可听父王提及时颇不以为然,只道其人全然不懂兵书战策,能当面击退小策零,全靠银子砸过去的!

  不过此人智计百出,说不得眼下便有破局之法。

  转眼护卫到得二十步开外,挟持李梦卿的汉子转身躲在其身侧,刀刃横在李梦卿下颌处,蹙眉嚷道:“止步!再敢往下,俺先送这小娘皮去见阎王!”

  李梦卿眼见一众护卫看向当中的李惟俭,那李惟俭蹙眉思量,便举起左拳,于是护卫等散列四周,或张弓或举铳,将那二贼团团包住。

  当中的李惟俭随手将火铳丢在地上,举起双手慢慢踱步上前:“我说你们八卦教有完没完,要造反就去下头糊弄、裹挟了百姓,聚上几万人手,先打破了县城,而后举起义旗收拢三山五岳的好汉,说不得就成事儿了呢?你说说你们这般四下搞恐怖袭击,弄得天怒人怨不得人心,有何好处啊?”

  那香主骂道:“狗官!错非尔等盘剥过甚,又四下迫害我八卦教中子弟,我等又岂会杀官造反?”

  李惟俭慢慢往前挪步,嘴巴却不饶人:“你这话说的,许你们糊弄百姓,就不许官府拨乱反正了?没这个道理!诶?这位仁兄中了铳子儿?瞧瞧,血流了一地,起码得有半斤了吧?你可知道寻常人身上不过九斤鲜血,不过流上三斤这人就不顶事儿了……”

  “止步!”

  李惟俭身形一顿,双手缓缓放下,笑着道:“我那火铳丢的远远的,二位怕什么?”说话间略略拱手:“哦,在下一等将军严奉桢,不知二位好汉如何称呼啊?”

  那香主蹙眉厉声道:“少嗦,放开一条路来,不然俺立时便将这小娘皮的脑袋砍下来!”

  李惟俭轻声道:“粗鲁。二位这活计办得太糙了,设计埋伏也就罢了,却不知自己个儿埋伏了谁。你们若是挟持了公主、郡主的也就罢了,偏偏挟持了在下家小……啧,搭上二十几条人命,多不值当?”

  那香主狐疑道:“她?这小娘皮是你这狗官的家小?”

  “如假包换啊。”

  李惟俭话音落下,右手探向身侧,瞥了李梦卿一眼,李梦卿顿时会意道:“哥哥莫管我”

  “闭嘴!”

  香主一声爆喝,那抵在李梦卿脖颈上的刀刃又贴近了一分。细小的血痕自脖颈上出现,丝丝鲜血顺着刀刃流淌,自刀尖上滴落。

  李惟俭赶忙道:“诶?二位可想好了,如今撕了票,们二位也活不成?”说话间距离枪柄尚有巴掌长距离的右手五指来回颤动,李惟俭忽而目光越过三人看向后方,不禁蹙眉叫道:“达图住手!”

  香主与那汉子悚然而惊,禁不住目光朝后瞥去。

  便在此时,李惟俭目光凝重与李梦卿对视一眼,李梦卿顿时知晓其意。李梦卿禁不住屏住了呼吸,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五步开外的李惟俭。

  李惟俭动了,右手猛的握在枪柄上,下一刻,嘭

  李梦卿但见两道烟柱自左轮铳口喷薄而出,与此同时,李梦卿歪了下身形,避过身后的大树,身子猛地朝后仰倒。

  雪亮刀刃贴着面颊扫过,眼中是参天的苍松,更高处是蓝天白云,有鹰展翅盘旋其间。她双耳被那近距离的火铳声震得一阵嗡鸣,只隐隐听得好似自天际传来般的细碎声响。

  一枚羽箭飞速自头顶划过,须臾迸出一捧鲜血,那血珠洒落,便好似腊月里王府花园中的红梅一般。转瞬,那鲜血滴落在面颊上,李梦卿眨了眨眼,随即周遭的声息逐渐清晰起来。

  “老爷,贼酋已毙命!”

  “这个也死了!”

  一张粗糙的面孔突兀的出现在李梦卿视野里,那人眨了眨眼,回首嚷道:“郡主无碍!”

  脚步声沙沙,下一刻,李惟俭的面孔便出现在视野里,继而朝着李梦卿伸出手来。

  李梦卿阎罗殿前走了一遭,茫然也探出手来,继而便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拽起身来。

  面前的李惟俭眨眨眼,撒手又拱手笑道:“郡主好胆色,真乃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颇有王爷风姿……”

  李梦卿眨眨眼,忽而大哭起来:“我,我险些死了!呜呜呜”

  李惟俭挠挠头,心下琢磨,这郡主方才是吓傻了,这会子方才回味过来?

  还不曾及笄的姑娘家哭得稀里哗啦,就是瞧在顶头上司忠勇王的份儿上也得劝慰两句。李惟俭思量着蹲踞下来,还不待劝说,丁如松便凑近低声道:“老爷,此处山高林密不好久留,说不得便有漏网的贼人突施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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