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22节

  “一见如故?”宝钗道。

  “嗯,对。公子就是这般说的。”莹答过,又添油加醋道:“想来公子也是得了少司寇看重,这才让二公子与之往来。”

  先后得了刑部侍郎与工部尚书信重,李惟俭的才学可见一斑,来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奈何薛家等不得,她便只能熄了心思。

  想到此节,宝钗不禁黯然。真是应了那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心思电转,正要说旁的话,就听得外间门声响动,粗使丫鬟便嚷着:“莹姐姐,四爷回来啦!”

  莹连忙起身告罪,出去相迎。薛姨妈与宝钗也起了身,到门前相迎。

  宝钗立在门前,看着那身形渐近,心中愈发酸涩。她生怕被瞧了出来,连忙垂下螓首,只默默咬紧了牙关。

  李惟俭快步上前,心中明镜儿也似,却故作不知一般问道:“姨妈与薛妹妹怎么来了?”

  薛姨妈就笑道:“一早儿打发了婆子来寻,俭哥儿却出去办差了。我左右无事,这会子就来做了恶客,俭哥儿可不要见怪才是。”

  “姨太太哪里的话?姨太太与薛妹妹这般贵客,我请还请不来呢。”

  寒暄一番,李惟俭倏忽瞥见宝钗身旁一丫鬟,眉心生着一点胭脂痣,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心道这只怕便是香菱了。看面容有三分似黛玉,又有几分与那秦可卿挂相,生得端地标致,无怪薛蟠为了她打死了人。

  李惟俭那一份瞩目,瞬间落在宝钗眼中,她不由得瞥了香菱一眼。

  李惟俭错开目光,笑道:“外间寒凉,咱们进屋叙话。”

  众人进得正房里,分了宾主落座,薛姨妈敛了笑容,认真说道:“我今儿来寻俭哥儿,是来道恼的。蟠儿一吃酒就犯浑,不想就冒犯了俭哥儿。本该那日就过来的,可正巧内府有事相商,就耽搁了。”

  这等场面话李惟俭哪里肯信?

  他面上略略闪过不快,随即笑道:“事儿过去便过去了,姨太太提它作甚?”

  “这……”

  薛姨妈瞧李惟俭的架势,分明是没过去。他不接茬,这往后的话如何说?薛姨妈犯了难,只得求助似看向宝钗。

  宝钗暗暗叹息一声,说道:“俭四哥,能否让人退下,我有些话不好让外人听了去。”

  李惟俭点点头,冲着晴雯、红玉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便扯着懵然的莹退了下去。

  丫鬟、婆子眨眼散去,屋内只余下李惟俭、薛姨妈、宝钗三人。

  宝钗便拉着薛姨妈起身,郑重其事朝着李惟俭屈身一福:“俭四哥……”

  “诶?”李惟俭赶忙起身避过:“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宝钗咬了咬下唇,说道:“我与妈妈来给俭四哥赔不是了。哥哥心思不坏,却总爱犯浑。那日吃了俭四哥的打,心里头就有些不痛快,转天吃酒时就跟东府的几位说了。不想……就有了昨儿晚上那一桩事儿。”

  李惟俭面上极为精彩,先是讶然,随即释然,跟着就是苦笑摇头,道:“何必呢?何至于此啊?”

  宝钗就道:“全都是哥哥的不是,回头儿我与妈妈赶了哥哥来给俭四哥道恼。俭四哥若是气不顺,要打要罚,全凭俭四哥说了算。只求俭四哥莫要恼了薛家。”

  李惟俭叹息道:“薛妹妹都这般说了,我还有何好说的?此事便揭过了,咱们重新来过。”

  薛姨妈松了口气,连忙道:“总不能委屈了俭哥儿,我听说俭哥儿伤了,我家库房里存着不少好药材,正好给俭哥儿送来了一些。”

  宝钗闻言行到门前,唤过莺儿,将几个油纸包提了来,轻轻放在桌案上。

  李惟俭连道‘不必’,薛姨妈却偏要强送。拉扯一番,李惟俭到底收下。

  待重新落座,薛姨妈心中有了些底,说话也顺遂起来,道:“俭哥儿既然不恼了,可否把那案子给撤了?不为旁的,宝钗要小选,若是查出家中有案子,只怕不美。”

  薛宝钗还有过入宫当宫女的经历?电视剧上演了吗?

  这回李惟俭真是极其惊讶地看向了宝钗。宝钗与其对视一眼,也不知是会错了意还是心生羞赧,连忙垂头避过。

  李惟俭回过神来,说道:“姨太太既然开了口,我自无不可。只是……此事只怕如今我也做不得主啊。”顿了顿,他道:“昨儿碰巧严奉桢相送,凶徒突然来袭,我与莹一时不察,竟让凶徒伤了他。

  姨太太也知,少司寇家的二公子自小锦衣玉食,何曾有过这么一遭?若不消去其心中火气,只怕这案子难撤啊。”

  “啊?俭哥儿不是与那位二公子交好,一见如故吗?就不能劝说劝说?”

  李惟俭摇头笑道:“姨太太说笑了,我来京师才几日,再是一见如故又有几分情面?此事……难啊。”

  “这”薛姨妈连忙抓了李惟俭桌案上的手,哀求道:“俭哥儿,好歹先劝劝再说。薛家就蟠儿一个男丁,可不能出事儿啊。若劝成了,俭哥儿但有要的,薛家有的,我都给了。”

  李惟俭闻言心中一动,禁不住瞥了眼宝钗。宝姐姐端庄大气,瞧着就宜家宜室。他思忖着,这会子若要宝钗以身相许,也不知薛姨妈会如何做想。

  奈何趁人之危有违人设,他做得却说不得。

  他这一瞥,却让宝钗心头一跳。几乎瞬间生出与李惟俭一般无二的念头来:若俭四哥提亲,那……

  不觉间霞飞双颊,宝钗暗暗双手绞在了一处。

  李惟俭就道:“姨太太既然这般说了,那我就勉力一试,成与不成,姨太太事后莫要怪我就好。”

  薛姨妈大喜:“哪里的话儿?我心里只有感激,俭哥儿,那我就等着的信儿。”

  又略略盘桓,薛姨妈便带着宝钗起身告辞。李惟俭送到门前,直到薛姨妈、宝钗进了东角门,这才转身回返。

  他心中不禁冷笑,先前瞧不上自己,如今临时有事才来烧香,呵,晚了!

  劝说?没问题啊,不把薛蟠劝进大牢,他李惟俭岂不是谁都能算计到头上了?

  只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最好拖延上一阵子。待那水泵造出来,自己与严家深度绑定,这才好从中操作。

  对了,这里头还有贾蓉、贾蔷。这俩混账一时半会寻不到错漏,不急,总有报还的时候。

  进得正房里,莹正美滋滋往发髻上比划着珠花,转身瞥见李惟俭进来,当即上前表功道:“公子,我今儿差点说漏了嘴,还好反应过来遮掩了过去。姨太太跟宝姑娘都没起疑呢。”

  “做得好,我就知道你能办好。”

  莹拍着胸口嗔道:“公子不知道,我方才吓得心儿险些跳出来了呢。”

  李惟俭扫了一眼,心道这就胡说了,不过是尖尖角,哪里就跳出来了?

  他过去在椅子上落了座,晴雯就冷着一张脸过来道:“姨太太也真有脸,四爷先前儿救了她们一家子,那薛大爷不知感恩还……还起了脏心,活该被四爷教训。结果还不知悔改,竟叫强人来暗算四爷!”

  晴雯方才虽退了出去,可房中说话声儿不小,她零星听了几嘴,便忖度了个大略。小姑娘眼里不容沙子,气哼哼的模样,奶凶奶凶的。

  “要我说,方才四爷就不该答应。让顺天府拘了薛大爷去,省得来日阿猫阿狗都能算计到四爷头上来。”

  李惟俭就笑道:“你呀,这话屋里说就得了,可不好在外面说去。”

  晴雯梗着脖子道:“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我就是说了,外人也只会说薛家的不是。”

  “薛家落了不是,恼羞成怒一准儿会来寻你的不是。莫忘了姨太太与太太可是亲姊妹。”

  晴雯就不言语了,心中也知道李惟俭是为她好。

  正在此时,红玉瞧见外间有人进来,连忙到门前瞧清楚了,随即转头道:“四爷,大奶奶身边儿的素云来了。”

  “哦?”

  只须臾,素云便快步进来。见了礼,忙道:“今儿才得知四爷昨儿晚上遭了埋伏,大奶奶急坏了,打发人四下打听了好一通,得知四爷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原本大奶奶要过来的,可这会子正在教导三位姑娘。又想着前儿刚来过,人多嘴杂的,总不好来的太勤,就叫我来看看四爷。”

  李惟俭道:“我没事儿,让大姐姐费心了。”

  “四爷没事儿就好,那我就不多留了。”

  素云屈身一福,告辞离去,李惟俭忙让红玉去送了一程。

  喝过了茶水,李惟俭正要起身去书房,红玉却领着一人进来了。

  李惟俭一瞧,身上背着小巧包袱,眉心一点胭脂痣,这不是香菱吗?

  “这……似乎是姨太太身边儿的丫鬟?”

  红玉有些憋闷,道:“她叫香菱,”转头看向香菱,“你还是自己说罢。”

  香菱低声说道:“太太说四爷伤了,怕伺候的人手不够,就打发我来伺候四爷。”

  红玉气得快冒烟了。四爷房里本就有个狐媚子晴雯,如今又来了个不输晴雯的香菱,这来日她哪儿还有上进之日啊?

  李惟俭暗自思忖,这只怕是宝钗的主意了。自己不过多瞧了一眼,转头儿就将人送到了跟前儿。就是不知回头儿自己多瞧宝钗几眼,薛姨妈舍不舍得将宝钗也送来。

  香菱闷声半晌,始终没听李惟俭说话,又自怀中掏出一封契书,轻手轻脚走到李惟俭面前,将那契书放在了桌案上。

  “四爷,这是我的身契。”(注一)

  李惟俭将身契收好,他知晓香菱身世,却也不好毁了身契。大顺律,不曾转为良籍,毁坏身契者视为逃奴。

  他心中可怜香菱,想着来日总要寻了其生母,让其骨肉团聚。

  “那便留下吧,红玉,你带她去安置了。”

  红玉再是如何,这会子也有了小性儿,说道:“四爷,西厢只怕安置不下了,香菱只能先去东厢凑合凑合了。”

  李惟俭道:“晴雯不是要留我房里吗?先让香菱去西厢安置了,以后住不开再说。”

  红玉应了一声,瘪了瘪嘴,这才引着香菱去安置。

  诸事停当,李惟俭去到书房里写写画画。忙活了一阵,本道今儿再没旁的事儿了,不料,红玉又跑来说了一桩事。

  “四爷,我方才听过路的婆子说嘴,说今儿是二姑娘的生儿呢。”

  李惟俭道:“这却糟糕,这会子才知道,只怕准备贺礼是来不及了。”(注二)

  注一:原书中没标明,香菱到底有没有身契。各种说辞都有,我虽相信是薛蟠抢了人,来不及过契,但此书为了便于展开情节,采用前一种说法。

  注二:贾府四春生日,元春一月一,探春三月三,主流观点认为迎春二月二、惜春四月四,这里采用此观点。

第24章 庆生儿李惟俭显才情 得水泵李复生欲

  打井

  “这却糟糕,这会子才知道,只怕准备贺礼是来不及了。”李惟俭蹙眉略略思量,一时不得其法,干脆问红玉:“往常哥儿、姐儿庆生都送些什么物什?”

  红玉就点算道:“四爷想多了,也不用多贵重,总是一份心意就是了。去岁宝二爷生儿,姐儿们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诗的,聊复应景而已。”

  李惟俭顿时松了口气:“这倒是简单了。”

  他放下铅笔,选了一支湖笔,那红玉便贴心的过来研墨。李惟俭蘸了墨汁,略略凝神,随即挥毫泼墨,写下一首词来。

  馆阁体的字迹瞧着只是端正,出彩的却是那阙词。红玉粗通文墨,瞧着李惟俭提笔书就,禁不住心中默念一遍,顿觉极为应景儿,赞道:“四爷好才情,这词二姑娘瞧了定然欢喜呢。”

  李惟俭笑了笑没说话,待墨迹干了,便让红玉送将过去。

  红玉仔细迭好纸笺,又用红纸封了,忙不迭出了小院儿,朝着贾母院儿寻去。

  一路穿堂、过厅,不片刻到得贾母后院儿的花厅前,遥遥就听得内中丝竹、吟唱,时而还传来姑娘们的欢声笑语。

  门前候着的是大丫鬟琥珀,见了红玉就笑道:“红玉怎么来了?”

  “琥珀姐姐,俭四爷才得了信儿,紧忙写了一阙顶好的词,就打发我来给二姑娘庆生儿。”

  琥珀就道:“俭四爷有心了,这会子老太太、姑娘们正听戏呢,你进来略略等等。”

  “好。”

  红玉随着琥珀入内,转过屏风就见内中摆开了席面,贾母、珠大奶奶、琏二奶奶、三春、宝玉、宝钗围坐了,正瞧着请来的几个小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

  唯独不见了黛玉,红玉就想着,应是林姑娘的病还没好,也不知四爷送的药管不管用。

  一折子戏唱罢了,换了个女先儿上来说古,琥珀使了个眼色,红玉赶忙上前见礼。

  老太太、奶奶、姑娘、宝二爷的叫了一通,这才道明来意。

  “四爷方才得了信儿,实在匆忙,一时没准备,就写了阙词为二姑娘庆生儿。”

  说着,红玉便将红封递到了迎春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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