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208节

  那古惟岳老而弥坚,又有首辅陈宏谋帮衬,政和帝只得和稀泥。铁务股子一分成三,工部、内府各得三成,余下一成分润永平府,其余三成拿去发卖。

  照例,政和帝又从内府的三成股子里分出二分来给了李惟俭。圣人想的分明,这单靠着造物、捞银子,李惟俭的爵位再往上升到一等子就到头了。祖制在此,非军功不得封伯,政和帝也不好破例。

  算算单是那苏州的水泥务就足矣。倘若再不分润钱财,那可真是赏无可赏,如此一来,李惟俭岂不就没了劲头?

  这可不行啊!多亏了李惟俭,如今户部、内库方才如此充盈,尝到了甜头,政和帝哪里肯再去过苦日子?

  因是分润了二分股子不说,生怕李惟俭不满意,还私下里叫其入了一趟皇城,嘉勉一番,暗戳戳表示,只待北山三十三姓兵马到了,便放李惟俭去西北立功。

  得了圣人准话,李惟俭自知留在京师的时日不多了,因是这些时日极为忙碌。那煤矿虽还不曾勘探出来,可铁矿却探明了南北两处合在一起怕是有十几里都是铁矿带,匠人们打了井,上层是赤铁矿,下层是磁铁矿,品位虽只是寻常,却储量巨大。

  因是李惟俭须得将高炉设计、建造出来,况且他设想的可是煤铁复合体,炼出生铁来直接进转炉炼钢,其后铸造、锻造、轧制等等各类粗加工数不胜数,需求的机械更是不胜枚举。

  好在此番工部与内府合股经营,闲暇下来的武备院与造器坊齐齐动手,纷纷领到了李惟俭下发的图纸。顺带着,李惟俭也因此据理力争,起码在工部与内府的两处工坊统一、推广了度量衡。

  这机器制造都是从头开始,隔个一、二日便有拦路虎,李惟俭忙得脚不沾地,在两处工坊来回跑。有些是匠人没看懂图纸,有些是以现有的技术水平根本达不到。

  前者李惟俭召集匠人讲述了几回,心下烦了,正好明年春闱有实学科举,趁着眼下不少实学举子汇聚,李惟俭很是收拢了一些有真才实学的,耳提面命一番,再让其转述与匠人;

  至于后者,没法子,只能思忖着修改设计。

  忙忙活活十几日,直到今儿方才抽出空来与司棋一会。

  身边儿人忽而长长深吸一口气,咳嗽两声,方才好似活过来一般。哼哼半晌,这才撑起身形,撑着下颌看向李惟俭,眸中满是春情余韵。

  “爷~”

  李惟俭随口道:“快去擦擦,汗渍渍的,贴在身上难受。”

  司棋乖巧应了,寻了帕子先给李惟俭擦拭过,这才自顾自地擦拭了,穿了衣裳。

  司棋不无抱怨道:“四爷这个月怎地这般忙碌?”

  李惟俭就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

  司棋早先失身李惟俭时,其不过是个秀才,如今时过境迁,非但官居五品,还得了正二品的爵,可是比荣国府的大老爷爵位还高呢!加之素日里李惟俭从不吝啬,因是司棋别无所求……除了恼恨晴雯,便一门心思想着赶紧被李惟俭纳过门儿。

  她也知姑娘未出阁,不好提及这个。因是每回相逢都抵死缠绵,恨不得就此死去一般。

  忽而想起方才不知丢过几回,司棋面上晕红,说道:“说来,爷这回回来好似……愈发厉害了。”

  “嗯?”李惟俭顿时面上笑意慢慢。大丈夫如何得偿所愿?铁木真总结的好啊。李惟俭虽没孟德公那爱好,可征服这般身长七尺有余的胭脂马,自是心下满是豪情。

  他暗自思量,这半载身形抽条,好似气力又有所增长?

  李惟俭挑了司棋的下颌笑道:“你爹娘没张罗着给你寻一门亲事?”

  司棋顿时嗔道:“他们提他们的,我不依就是。这一个女人配一个男人,我既跟了四爷,哪儿有三心二意的道理?”顿了顿,有些恼道:“爷莫非当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如那多姑娘一般不成?”

  探手刮了刮鼻头,李惟俭道:“说你爹娘呢,偏你会借题发挥。”

  司棋转嗔为喜,双手捧着李惟俭的手掌,不住地往面颊上蹭着。

  李惟俭思量道:“你爹娘如今还在大老爷跟前儿?”

  司棋颔首道:“可不是?大老爷去年亏了银子,这年节打赏起来,都比二房少了许多。我爹还管着马厩,娘看着仪门,说来也是辛苦。”

  李惟俭道:“回头儿你说动你爹娘,不如寻二嫂子开恩,干脆放出来吧。”

  “放出来?”司棋思量着摇头道:“这,我与爷的事儿不好张扬,放出来我爹娘如何营生?”

  李惟俭笑道:“这有何难?如今刚好在办铁务,给你爹娘寻个管事儿的活计还不容易?”

  司棋顿时喜形于色,凑过来痴缠了一番,只觉俭四爷果然对她花了心思,总算对得起她一心一意的侍奉迎合了。

  眼见天色不早,李惟俭懒洋洋起身,任凭司棋服侍着穿了衣裳,临行吩咐道:“二姑娘那头儿你看顾着些,手头儿银钱不宽裕了吧?过会子我再与你”

  司棋忙道:“四爷,先前那银钱还没花完呢。”

  李惟俭却不管,只道:“银钱又不烫手,让你收着就收着。嗯……下月说不得我还要出一趟京城,若回来了再知会你。”

  “哎。”

  ……………………………………………………

  这日匆匆一回,李惟俭果然又忙碌起来,时常便在京师、永平府之间来回跑,转眼就是一个多月,期间虽半数光景都在京师,奈何阴差阳错,总跟司棋岔开来,不是时日不对,就是……时日不对。

  那北山三十三姓还不曾到得京师,倒是有另一个好消息,二十余匠人拉开网来仔细勘探,到底在乔屯寻到了煤矿,大煤矿!

  乔屯距离滦州不过四十里上下,有涧河流经此地,一路南下汇入渤海湾。涧河略略开拓,便能用于航运。

  如此倒是简单了,修葺河道,而后走海运北上送至滦州,看着绕行极远,实则运费足足省了大半!

  李惟俭会同工部、内府商议一番,干脆定下在乐亭滦河出海口滩涂上设立铁厂。

  因着先前成例,内府此番自是下了力气,抽调遵化铁厂上千杂工,赶赴乐亭筹建铁厂。

  这日李惟俭方才忙碌完,临近酉时方才回返自家。匆匆用了晚饭正要安歇,茜雪便匆匆而来,说道:“老爷,外头来了荣国府的人,说是宁国府的蓉大奶奶昨儿夜里……没了。”

  李惟俭心下纳罕,这些时日虽不曾去荣国府,可王熙凤却来过李家几回,前一回还听其说那秦可卿好转了许多,怎地突然就没了?

  再者这讣闻总要定下时日,大抵是隔三日方才送往各处,怎地这会子就送到自家了?

  李惟俭看向傅秋芳,傅秋芳便思量道:“二嫂子素日里与那秦氏最是亲厚,料想是甫一听闻,慌了手脚也是有的。老爷这般身份,也不用这会子就过去……要不妾身过去瞧瞧?”

  李惟俭先是点头,跟着摇头道:“大晚上的就先别去了,你明儿白日里过去帮衬一番,再如何说也是亲戚。”

  转过天来,李惟俭自是去衙门中忙碌,傅秋芳便乘着马车去往了荣国府。

  待夜里二人聚首,傅秋芳便唏嘘不已,又面色古怪。李惟俭随口过问,傅秋芳便道:“二嫂子昨儿夜里抹了眼泪,白日里瞧着还算好。听说宝二爷乍一听闻秦氏去了,当即就吐了口血。”

  “嗯,还有呢?”

  “还有……东西两府上下都极为怪异,好似那秦氏死得另有隐情一般。分明是贾蓉的媳妇,那贾蓉不见如何,偏生珍大爷哭得寻死觅活的……真是咄咄怪哉。”

  李惟俭哼声道:“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宁国府上下,只怕就门口儿的那一对儿石狮子是干净的。”

  傅秋芳顿时骇然,李惟俭又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罢了,旁人的家事儿咱们不用理会,那讣闻何时送?”

  傅秋芳就道:“说是定下三日,还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单是和尚、道士就要请几百……”

  傅秋芳欲言又止,这般大操大办,死的只是儿媳又不是亲儿子,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忽而想起方才李惟俭所说,顿时心下骇然,说不得还真真儿应了老爷的话呢!

第215章 殁

  又两日,讣闻送至,李惟俭早有准备,一早收拾停当,驱车赶赴宁国府探丧。

  到得宁国府前,下车便见宁国府大门洞开,两侧挑着连串白灯笼。门前人来人往,那贾珍如丧考妣,正与一老者说着什么。

  “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便哭将起来,一双眼睛肿得好似烂桃一般,可见这几日没少哭。

  那老者略略劝慰,贾珍就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瞧见李惟俭落车行来,贾珍紧忙别过那老者,擦了擦眼泪迎上前道:“俭兄弟来了。”

  李惟俭拱手道:“珍大哥节哀顺变,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贾珍叹息着点头,却并不言语,好似哀莫大于心死。

  便在此时,忽听不远处有人招呼,扭头便见贾蓉与薛蟠一道儿而来,到得近前,贾蓉便道:“父亲,这几日看板,那几副杉木的都不中用。儿子正心里发愁,可巧薛大叔说家中就有一副现成的……额,俭四叔来了?”

  李惟俭略略点头,那薛蟠瞥见李惟俭,顿时面上打怵,憨笑着招呼一声,紧忙与贾珍说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叫作什么樯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现在还封在店内,也没有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罢了。”

  贾珍顿时欣喜,忙道:“若是方便,还请文龙抬过来,也让我瞧上一眼。”

  那薛蟠得意道:“就知珍大哥有此一说,我早叫人抬了来。”说罢朝后头招招手,便见四个伙计吭哧吭哧抬着一副棺木行了过来。

  李惟俭也不急着进去了,搭眼一观量,便见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如金玉。大家都奇异称赞。

  贾珍笑问:“价值几何?”

  薛蟠笑道:“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

  贾珍听说,忙谢不尽,即命解锯糊漆。

  偏巧此时贾政自内中行出,看了那棺木顿时皱眉不已,说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

  此时,贾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这话如何肯听。

  贾珍要作死,便任他作死就是,李惟俭懒得劝说,当即领着丁家兄弟提了祭礼入内。

  寻了赖升将祭礼送了,丁家兄弟自是留在外间,贾蔷此时紧忙迎上来,引着李惟俭入内吊唁。却见刻下大厅里一百单八众禅僧分列两侧,梵音阵阵,好不热闹!

  算起来秦可卿可是李惟俭的晚辈,因是只略略停足,李惟俭便行了出来。那贾蔷跟在左近,随口说了不少。

  却是秦可卿过世那日,偏巧尤氏胃病犯了,起不得身来,贾珍正发愁不知内宅交给谁人打理,宝玉便献计,说不如请王熙凤帮着料理。贾珍求肯了一番,王熙凤念及与秦可卿的关系,这才应承下来。

  如今王熙凤便在后头料理着,她管家荣国府数年,此番料理丧事虽是头一遭,却桩桩件件条理分明。

  说过凤姐儿,又说那天香楼另设一坛,请了九十九位全真道士,要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

  待秦可卿入殓后还要停灵会芳园,再另请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做法事。

  饶是此时李惟俭财大气粗,也被贾珍的大手笔震得不知如何言说。停灵四十九日,还请了数百僧道做法事,为了个秦可卿,贾珍这是不过了啊!

  李惟俭停留一阵便要走人,偏生此时自内厅行来一众人,搭眼看将过去,便见是王熙凤将尤老娘与尤二姐、尤三姐送了出来。

  李惟俭干脆停下脚步,那王熙凤自然也瞧见了李惟俭,当即遥遥招呼一声:“俭兄弟。”

  那尤老娘闻声看将过来,顿时眼前一亮,紧忙与尤二姐、尤三姐嘀咕了两句,随着王熙凤笑吟吟便行了过来。

  几个女子到得近前,李惟俭只朝着尤老娘略略颔首,随即打量着王熙凤道:“二嫂子料理丧事,瞧着好似憔悴了几分。我也不知如何帮衬,秋芳、红玉这些时日也不算太忙,二嫂子若是忙不过来,大可叫秋芳与红玉来帮手。”

  王熙凤主理宁国府,那荣国府中的大事小情也要一并料理了,虽心下有大权在握的快感,却也感身心俱疲。偏生东西两府只有个平儿能帮衬着,贾家的爷们儿更是一个个眼高手低,余者唯有大嫂子李纨昨儿过问了几嘴。

  可李纨还担着王府西席的差事,等闲哪里能抽得出空来?这般关切,几日里还是头一回。

  王熙凤心下略略发酸,面上却笑道:“劳烦俭兄弟关切了,说起来只是劳心,就是事儿多、繁杂”略略思忖,又道:“秋芳还要忙着厂子里的事儿,我看红玉是个伶俐的,俭兄弟若舍得,不若让红玉过来帮衬我几日。”

  李惟俭笑道:“二嫂子哪儿的话?明儿一早我就让红玉来寻二嫂子。”

  王熙凤道过谢,赶忙道:“这会子正要寻珍大哥商议事儿,我就不招呼俭兄弟了。”

  李惟俭道:“二嫂子自去忙碌就是,我这边厢也要先去衙门了。”

  当下王熙凤去寻贾珍商议,李惟俭出了仪门会同丁家兄弟往外就走。那尤氏母女又追将上来,尤老娘就道:“李爵爷,这会子府里头乱成一团,我也不好搅扰着让人派车送了。不知李爵爷顺不顺道……”

  尤氏母女可是给个颜色就开染坊的主儿,李惟俭哪儿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当即说道:“这却不凑巧了,本官正要去工部衙门。不若如此,我打发人为安人叫一辆马车?”

  尤老娘笑意不减,连连颔首道:“如此也好,那就劳烦李爵爷了。”

  李惟俭颔首,点了丁如松快步而去,自己则与丁如峰乘了马车,一路朝工部造器坊而去。

  到得翌日,红玉乘了马车去往荣国府,寻了王熙凤,这才一道儿往荣国府而去。红玉本就伶俐,又熟稔府中规矩,大事小情处置起来自是得心应手,果然为王熙凤分担了不少,惹得王熙凤不住的称赞。

  待晚间回来,饶是以红玉的伶俐劲儿也不住咋舌,忍不住说道:“四爷,蓉大奶奶身边儿的瑞珠死了,说是触柱而亡。”顿了顿,见李惟俭只是点头不曾应声,红玉就道:“今儿下头婆子说嘴,都道此事怕是另有隐情。偏生被二奶奶听到了,那领头的婆子被打了板子,下晌就打发出了宁国府。那瑞珠说是被珍大爷收养了,如今就停灵登仙阁。”

  “额,还有呢?”

  红玉就道:“还有,蓉大奶奶身边儿的宝珠,甘愿认蓉大奶奶为义母,誓任摔丧驾灵。珍大爷吩咐下来,如今阖府都称宝珠‘小姐’呢。”

  此时正用着晚饭,傅秋芳听闻此言蹙眉不已,一想起此前李惟俭所说,顿时坏了胃口。撂下碗筷就道:“都道脏唐臭汉,妾身以为只是过去这般,不料当今之世竟也有这等乱了伦常之事!那贾家……宁国府就不怕遭了报应吗?”

  傅秋芳崇佛,信因果报应之说,方才有此一说。李惟俭却是不信的,只是傅秋芳此时二十有一,心智早成,强行扭转了只怕反而不美,因是李惟俭只道:“骄奢淫逸,不外如是,咱们引以为戒就好。”

  傅秋芳心有余悸道:“老爷赚下这泼天富贵,只怕不比宁国府差到哪儿去……回头儿妾身好生扫量下家中仆役,将那存了幸进之心的小人尽数打发出去。来日老爷子嗣繁多,须得早早立下规矩,可不好与贾家一般。”

  说到此节,傅秋芳不由得忧心林姑娘,她这般年岁,可能当得好这个家?

  李惟俭就道:“我又不是个惯孩子的”顿了顿,灼灼盯着傅秋芳,暗忖莫非傅秋芳想要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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