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未能如愿截杀石、李二人,为今之计,只能请天子登临宫门,号召各军,共击石闵。”
原来,石鉴自从石苞等人死后,已经被吓破了胆,不敢反抗。
今日伏杀石闵,是孙伏都、刘铢等羯族将领自作主张。
众人见石闵走脱,无不惊恐不安,此时孙伏都的提议,也让他们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无不赞同。
孙伏都于是领三十人,闯入石鉴所在的中台。
石鉴万分惊恐,他颤声道:
“卿家莫非是奉石闵之命,前来杀我。”
当初石遵就是被突然闯来的周成等人毒杀。
孙伏都见他这副模样,真不敢相信石虎能够生出这种儿子来。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径直道:
“石闵、李农造反,正向宫城杀来,臣请陛下亲临凤阳门,号召各军,诛除叛逆。”
原来不是来杀自己的,石鉴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石闵掌控京畿兵权,还有李农数万乞活军为之助力,他若造反,自己可还有活路。
但奈何孙伏都领着三十名甲士迎到了中台,由不得石鉴不跟着他走。
途中,有甲士来报,石闵集结大军正在进攻金明门,石鉴得知消息,灵机一动,他捂着肚子痛苦嚷嚷道:
“朕腹痛难耐,不能速行,卿家当先往凤阳门,率军增援金明门,不可使石闵入宫。”
孙伏都闻言,顿觉有理,于是拜别石鉴,先行赶往凤阳门。
待孙伏都走后,石鉴的近宦问道:
“陛下,可是要继续去往凤阳门。”
石鉴一脚将他踹翻,哪还有方才腹痛的模样,石鉴恶狠狠的道:
“去凤阳门送死么!随我往金明门,迎武德王(石闵)入宫!”
说罢,健步如飞,带着众人往金明门去。
金明门外,石闵督率数千将士,正在攻打宫门,而李农则还在为他调集兵马。
战事正激烈时,石鉴冲了过来,逼迫守将打开宫门,他率先出宫,向石闵哭诉道:
“孙伏都造反,方才挟持了朕,朕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为大王报信,还请大王速速发兵,荡平叛逆。”
石闵狐疑的看着石鉴,有了石苞的例子,他可不相信石鉴真的与此事无关。
但此时平定叛乱最为紧要,石闵暂时放下与石鉴追究此事,准备事后再来报复。
殊不知,石鉴这一次,是真的被孙伏都等人蒙在鼓里。
石闵率众由金明门入宫,先杀此前阻拦自己攻打金明门的守将,再率众直扑凤阳门。
而此时,孙伏都带着麾下甲士,正由凤阳门向金明门而来。
半途得到消息,听说石鉴已经打开宫门,命石闵平叛。
自己一心想要诛杀国贼,却被天子定性为叛逆,孙伏都不由老泪纵横。
羯族将士,无不愤慨,纷纷抽刀,劈砍阁道,以发泄心中的怨恨。
此时,李农已经调兵围堵在了宫城之外,孙伏都已经没了退路,只得率众与石闵大战。
宫城之中,横尸相枕,流血成渠,三千羯人,无一幸存。
石闵看着满地的尸体,想到那些羯人拼死血战的场景,石闵愤怒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与这些胡人,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他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谁的血污,沉声道:
“传我命令,囚天子于御龙观,命尚书王简、少府王郁率众三千守卫御龙观,不许任何人与石鉴接触,悬食以给!”
现在孙伏都等人已死,该是与石鉴算账的时候了。
一旁正赶来向石闵道贺的石鉴闻听命令,惊呼道:
“朕无罪!此事与朕无关!朕有功于大王!”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的委屈,石鉴被人强行拖走,将在御龙观中静待其死亡。
石闵继续下令道:
“自今日起,内外六夷,敢称兵仗者,斩!”
石鉴的生死,邺城民众并不关心,顶多是再换一位天子罢了,这一年里,后赵已经先后死了三位国君,临到年尾,再死一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石闵第二道命令,却将他对羯人的愤怒殃及所有的胡人。
邺城胡人能够明确感受到石闵正向自己磨刀霍霍。
一时之间,胡人争相逃离邺城。
此举固然使得石闵与胡人彻底决裂,但方圆百里之内的汉族流民闻知消息,纷纷涌入邺城,听从石闵的号召。
河北流民争相归附,也让石闵更加认定自己与胡人决裂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他再度下令:
“近日孙伏都、刘铢叛乱,余党已经被杀,并未殃及无辜。
“自今日起,与我同心之人,只管留在城中,不与我同心者,大可离去,各道城门,皆不得禁止。”
石闵一道令下,再一次刺激了胡人逃离邺城的热情。
李农见到胡人纷纷逃走,连忙找到石闵,说道:
“今日大王放走这些胡人,他们必然前往襄国投奔石祗,这不是在白白助长石祗的气焰么!”
石闵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得意忘形,险些铸成大错,可如今大量胡人逃离,再想追也追不回来了。
好在石闵有自己的法子,他当即再颁一道诏令:
“赵国之人,能够斩杀一名胡人,将其首级献于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将悉数拜为牙门将军!”
一旁的李农看得瞠目结舌,但仔细想来,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他们已经彻底与胡人决裂,只有得到北方汉人的支持,才能有胜利的希望。
这一诏令,必将挑起北方汉人与胡人多年来的矛盾,彼此仇杀。
果然,诏令一下,数十年来,备受欺辱的汉人尽皆癫狂。
“杀胡!杀胡!”
邺城完全沦为了炼狱,哪怕是妇孺老幼,都在相互杀戮。
他们之间或许互不相识,但族群之间,积怨已深。
一方为了领赏,为了复仇,自是奋不顾身,另一方为了保命,也不得不奋起反抗,死在这场杀戮盛宴之中的,又何止是胡人。
邺城内外,尸横遍野,一天之内,送来凤阳门的胡人首级,就有数万颗。
石闵亲自下场,参与其中。
方圆百里的胡人不分老弱妇孺,尽皆被杀,死者二十余万,无人收敛尸骸,被野兽所吞食。
石闵再度下令,命镇守四方的将帅,斩杀军中胡人。
有人认为这是乱诏,拒绝奉命行事,也有人响应石闵。
麻秋就是其中之一,他与王朗奉石遵之命攻取蒲坂,但因为无法攻破沈劲的营寨,只得驻扎于河内。
在得知石遵死后,二人在河内观望,期间,麻秋袭杀王朗,夺取了他麾下两万精骑。
但军中存在不少王朗的嫡系,不愿臣服。
恰逢此时,石闵的杀胡令传至河内,麻秋大喜,自己正愁没有借口清除异己。
于是,麻秋一个羯人,居然响应石闵的杀胡令,在军中大开杀戒。
只不过麻秋杀的都是王朗的党羽,而不以胡汉作为区分,死者千余人。
麻秋也由此掌控了这支军队,率部东出,准备返回邺城。
与此同时,石闵的杀胡令也震惊了北方各地的胡人割据势力,苻洪得知此事,狂喜不已。
他与石闵本就有旧怨,但也不得不承认,石闵骁勇难当。
苻洪拥众十余万,之所以在枋头观望局势,也是因为忌惮石闵之勇。
如今石闵自绝于胡人,内外六夷必将群起而攻之。
待石闵一死,试问北境,又有谁是自己的对手。
想到这里,苻洪不由得意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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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论功行赏(3000)
前燕占据幽州以后,迁都于蓟城,面对后赵国中纷乱的局面,慕容氏采取坐山观虎斗的策略,静待石闵与石祗决战。
这二人,一个代表后赵的汉人,一个代表后赵的胡人,已经势同水火,哪怕前燕在旁虎视眈眈,但底下军民之间的仇恨,也注定要让他们分出胜负。
只是大好局势下,蓟城之中,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究其缘由,还得是慕容恪上表,请求在幽州推行均田令。
桓熙推行均田令,损害的是士家大族的利益,慕容氏自然不会考虑所谓士族的想法,但这一政令,无疑触犯了鲜卑贵族的利益。
前燕自开创基业以来,鲜卑贵族就被允许侵占土地、人口,因而,前燕在地方上,一直存在两种制度,即军封制与郡县制。
所谓军封制,即以军事化方式,占有大量人口。
这些人又被称为营户,他们不在国家的户籍之上,也不为国家缴纳赋税,另立军籍,丁壮从事征战,老幼妇孺从事生产,所得献于占有人口的鲜卑贵族。
这些营户,就是鲜卑贵族的依附民。
如今慕容恪要推行均田令,在幽州搜集无主之地,分配给无主之民,这不就是明着禁止他们继续侵占土地、人口了么。
一众鲜卑贵族为此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忌惮于慕容恪的威望,没敢与他撕破脸皮。
但慕容可就难受了,被一众鲜卑贵族扰得不厌其烦,都希望他能够拒绝慕容恪的上表。
慕容无奈,只得将慕容恪唤来,与他道:
“玄恭(慕容恪)欲行均田令,可如今物议沸腾,百官生怨,不如就此搁置,以平息舆论,玄恭以为如何?”
慕容恪很是敬重这位兄长,正是有他的信任,才能让自己大展拳脚,然而,面对兄长的劝说,慕容恪坚持道:
“人言不可畏,纵观天下局势,未来必将是大王与桓氏二分天下。
“大王不见桓熙推行均田令,而关中民众,不分胡汉,争相归附之事?
“倘若两家争夺中原,一方打着为民分田的旗号,另一方则继续允许贵族侵占田地、人口。
“中原百姓,哪怕是胡人,也将箪食壶浆以迎桓氏。
“世道变了,我们不能继续墨守成规,为了能够入主中原,大王必须跟上桓氏的脚步,与他们争夺民心。
“况且,推行均田令,也能尽快恢复生产,为国家增加赋税,大王又怎能顾忌他人的反对,而罢此利国利民的良策。”
慕容当然知道均田令的重要性,只是担心内部因此发生动乱。
他说出自己的顾虑,慕容恪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