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如今已是非常时期,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吧。”刘备扭头看了一眼左右,也没外人在。
“从疆域上看,林墨是有意封锁住曹、孙、刘三方的战马渠道,以确保中原地区的绝对平稳,可他若想要统一天下,那接下来的大战必是一番水战了。
目下,江夏已失,我军只有两万水师,扩张太慢,曹操若是能稳定住局势,那么手上的七万荆襄水师也能保全。
再者,孙策虽然大败一场,可折损的多是步卒,水师方面还是能积蓄一些力量。”
诸葛亮的话还没有说完,但刘备已然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由后退了一步,面露狐疑神色,“你……你想联合曹操、孙策抗衡吕林?”
“主公,这是眼下唯一的图存之计了,否则曹孙刘三方都会陆续被吕林所吞并。”
刘备退了一步,诸葛亮便迎前一步,沉声道:“如果说曹操是国贼,那么吕林便是国之巨盗,事分轻重,要想对抗鲸吞天下之势的吕林,唯有联合仅存的两股力量了。”
在这个维度里,曹操对汉室最大的恶行其实也就是落下了挟天子令诸侯的骂名,其他方面其实并没有逾越之举。
比如,没有许田围猎的试探人性,没有称王僭越的狼子野心,没有荼毒贵妃的悖逆举动,也没有铜雀台上分阵营的晋位意图。
因为没有这一系列的恶行,自然,在诸葛亮的心里这还没有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细数起来人家还有会盟诸侯勤王这一系列的扶保汉室功劳呢。
更何况,相比于曹操,眼下的吕林才是真正威胁大汉天下的人。
“孔明,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曹操从前的行径为天下人所不齿,我以仁义立身,岂能与豺狼为伍!”刘备拒绝的很果断,近乎是不容置喙的态度。
“主公,此为权宜之计罢了,南北大战一旦开始,战场之上的主要对垒方也是曹操和吕林,届时主公可隔岸观火。
若吕林胜,我们可顺势取益州,以谋后起;若曹操胜,我们可顺势进军淮南,将中原门户打通。
至此,便有养兵之地,逐鹿之势!”
诸葛亮的话令人心神澎湃,不得不说,败仗一箩筐的刘备在这一刻动心了。
可过去自己口口声声的骂曹操是国贼,所以对于天子诏书从来是以这句话来反驳那些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现在,情况一转就跑去跟人结盟,怎么看都有点自毁人设的感觉。
他沉吟着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主公啊,天子诏书的背后,还有另外一桩林墨的歹毒用心,在下并未道明。”见他迟疑不定,诸葛亮终于还是开口了。
“你且说来。”
“他不想我们三方结盟,所以才罢免了公子的太守职位,这样一来,荆南与荆北联盟,就不再是公子刘琦与曹操结盟,而是主公与曹操结盟。
他这是算准了主公视名节重于性命,宁死不为。”
说到这里,诸葛亮低眉叹息,语重心长道:“可是主公啊,古来成大事者绝非简简单单卧薪尝胆四个字能道尽其中之艰难与辛酸。
请主公试想,与四百年大汉基业相比,主公仁义是否该让道。”
刘备的心如同被重锤猛然砸下,只觉得心头一颤。
想不到,诸葛亮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与四百年的大汉基业相比,我这身仁义又算得什么,与陛下不见天日的傀儡生涯相比,我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重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他缓步走出了将军府,朝着黄忠府苑所在方向行去。
黄忠的府苑内。
刘琦在黄忠的面前,哭的像个孩子,眼泪如同决堤的河坝根本挡不住。
诚然,他的情况确实非常的窘迫,父亲死了,蔡家要害他,就连内心里的底气黄祖都背反,在他这样的年纪里接连发生这样的事情,打击确实不可谓不小。
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一切,天子诏书又到了,到最后,连刘备都靠不住了,刘琦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不是惶恐,直接是害怕的跑到黄忠面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黄忠了,问题是人黄忠说到底就是个武将,没有太深沉的心思。
沙场上九死一生的汉子从来就不相信眼泪的,刘琦当然也算凄惨的经历了,可在你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应该要意识到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
正如武将选择了拿起三尺青峰就要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
所以,刘琦可以找黄忠诉苦,分析,探讨,甚至可以让他站出来振臂高呼,号召大军赶跑刘备,就是不能哭。
眼泪这玩意,在黄忠这里,只会招来嫌弃和鄙夷。
还有这份耐心全然是看在刘景升的面子上。
曹操有句话为后世人所熟悉,生子当如孙仲谋,不过很多人不知道这句话的后面还接了一句,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不得不说,这算是对刘琦刘琮兄弟最写实的总结了。
刘琦确实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也因为这样才会在选择接纳刘备后全然由他操盘。
现在,正是需要他站起来的时候,他却只能拿出眼泪,让黄忠倍感唏嘘。
直到刘备到了府上,刘琦竟然还在抽泣,看着这位曾经自己最信任的皇叔,眼中感情复杂,本能的是害怕,退到了黄忠的身后。
这种微妙的变化刘备是看在眼里的,势头可不太好,今天如果说不服他,他很可能真的会号召荆州部将把自己给赶出去。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刘备定了定,随后走上前和善的问道。
刘琦先是看了一眼刘备,然后又看了一眼黄忠,嗫喏道:“有什么话就这说吧。”
闻言,刘备叹了口气,随后解下了佩剑并恭敬的递到了刘琦的面前。
正当刘琦与黄忠不知所以的时候,刘备沉声道:“公子,诏书的事是林墨的阴谋,他就是希望在公子的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若是公子内心果真对我不放心,那便请执剑杀我。”
态度很诚恳,但,人就是这样,心里一旦有了猜疑之后,对方说的任何话都会打上一个问号。
黄祖与魏延的事情历历在目,江夏政变过去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要说刘琦会因为这句话而相信刘备,那他也太小看自己了。
刘琦没有去拿剑,同时也没有回应刘备,有些无所适从。
“若公子不忍下手,那我今日便是来与公子辞别的。”刘备依旧是双手捧剑。
“辞别?此话何意?”刘琦终于开口了。
刘备面如沉水,眸子里透着岁月沉淀的沧桑,在这一刻却尽显无奈,“因为公子的眼神告诉我,公子已经不再信任我了,既然如此,我愿带着二弟三弟和孔明他们离开此地,只有这样才能让公子安心。”
如果是从前刘备这么说,刘琦的第一反应就是慌,他其实也明白自己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更缺乏深远的战略目光,没有刘备的护佑,别说抵抗曹操,就是蔡瑁刘琮的迫害他也无力招架。
可是现在,他听见刘备这么说后,竟是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皇叔准备何时启程。”
啊这……
你们不打算挽留一下吗?
刘备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咽了咽口水,“今日辞别公子便回府收拾,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这个时候,刘琦没有说话了,连象征性的挽留也没有,黄忠当然是不开口的,场面一度是有些尴尬。
刘备毕竟是见过风浪的男人,很快调整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嘱咐道:“公子,临别前只有一事想提醒。”
“皇叔请说。”
“斥候探报曹操兵败后,荆州内部出现了不平稳的态势,为了安抚内乱,他已经在江陵集结兵马,似有所图,我走后,公子务必要提防曹操。”
在这个时代,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战争是比较常见的情况。
所以,刘备这么说,刘琦倒也没怀疑。
试想,曹操但凡是想抗衡吕林,确实应该让荆楚大地重归于一,再联合天府之国的后勤保障,其实未必没有一战之力的。
可这一切如果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曹操可能随时要对荆南四郡动手,刘关张和诸葛亮如果都走了,那刘琦自问是无力招架曹操的势头。
他心里很纠结,让刘备走,自己这荆州之主的位置当然是稳如泰山了,可无法对抗曹操;让刘备留下,天知道时间久了,大家伙是不是会以为他刘备才是荆州的主子。
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刘琦眼前一亮,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于是上前攥着刘备的手道:“皇叔,你能去哪里呢,不若你带兵前往巴丘驻扎,一应粮草器械我都会提供给你,如此一来不管是曹操还是林墨,一旦有所异动,你我都能及时汇合啊。”
刘备眸子一沉,呆呆看着刘琦,当年刘表就是这么打发自己去新野的,现在是依瓢画葫芦吗,六啊。
可这事,刘备还不能不答应。
真要逼急了,刘琦是有能力召集到四郡兵马的,可自己……拿着这诏书只怕也无法调动大军。
迟疑了片刻,刘备还是咬着牙重重点头。
只要能留在这,终归是可以慢慢跟刘琦晓以大义,而且,到时候由他出面去联盟曹操,事情反而好办。
“听凭公子吩咐。”刘备颊肉抽了抽,无奈收回佩剑。
“好好好,我这就去让人设宴,为皇叔壮行。”刘琦露出了久违的笑。
刘备苦笑着点头,我谢谢你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 林墨在线教学
“如今,情况有变,若再不做决断可就晚了。”
“如何决断,书信吕林,言明与孙策划清界限,亦或者干脆一些,伏击孙策,将其首级作为礼物上贡给朝廷?”
“自淮南兵败之后,孙策便一直在交州稳定士家那几兄弟,江东这头仅是让他弟弟孙翊在从稳定之计,就算要摆立场,也就是将孙家的力量从这几个郡驱逐出去,伏击孙策怕是行不通。”
“天子连下四诏却无江东什么事,是我们地狭民寡吕林瞧不上呢,还是觉得孙策已经穷途末路,根本没放在眼里。但凡天子下诏将孙策驳为反贼我们做起事来也能容易许多,现在动手,道义上说不过去。”
“我看未必,这很有可能是林墨在敲打我们呢,他是要告诉我们,就算没有我们帮忙,他林墨也有能耐收拾孙策和江东。”
江东,吴郡,吴县陆家正厅内,四名男子分坐东南西北。
北位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器宇轩昂,儒雅中带着威严的男子,陆家当代家主,也是四大家族中军事造诣最深的一人,陆逊。
南位坐着的是一个四十来岁、身穿儒袍配儒冠的中年男子,身上散发着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顾雍,东吴建国的首任丞相。
东位坐着的男子与顾雍年龄相当,不过面容稍显严肃,有种不怒而威的感觉,张家家主张允。
他的名号其实不管是在这个年代还是在后世,都不怎么响亮,但他儿子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也是下一任的家主,张温。
最后是西位坐着的人,年龄较之陆逊长几岁,面容刚毅中带着些许风霜,虽是豪华世家的出身,可身上的行伍气很重,他也是四大家族里最彪悍的将军,朱桓。
孙权党政时期,曹仁发兵发动濡须口之战,朱桓悍然反击,重创曹军,斩杀常雕,生擒王双,斩溺魏军不知凡几,绝对算得上是智勇双全的悍将。
江东四大家族的当代家主,在这一日齐聚于吴县陆家,所商讨的就是一件事,是否归顺吕林,如果归顺,又该怎么归顺。
事实上,这样的会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在得知孙策淮南兵败后四大家族就立刻汇聚碰头,因为陆逊已经收到了林墨的来信,加上早年间的陆家与孙家的那笔烂账,他是同意卖了孙策的。
可当时的情况还不像今天这么明了,孙策是败了,但前期四大家族与孙策作为利益交换,族人出任各个郡县的官吏,四大家族则是在钱粮方面给予了孙策巨大支持。
虽然这是一种利益上的交换,可总归是已经下注了,不到万不得已,其他三家还不想贸然撤资,要不就都打水漂了,再者说吕林的兵马毕竟没有跨江而来,情况不至于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可现在不同了,天子竟然被掳到了吕林的手上,这就意味着吕林二人从先前的军阀诸侯摇身一变成为了朝廷力量,道义上他们可以站得稳脚了。
这个时候,只要朝廷对外昭告当初是受曹操胁迫不得已给孙策拜的侯,他与曹操实在狼狈为奸,为大汉的巨贼。
那么,四大家族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驱赶孙氏一门的势力迎吕林入江东了。
可偏偏四道诏书里却是没有江东什么事,对孙策也是不闻不问,一时间这四位家主可就慌了。
拥有天子的吕林是绝对值得投奔的,如果等战火烧到了江东再来投降,那意义可就截然不同了。
只是四大家族也要脸,你好歹给个台阶什么的吧,结果人家不屑一顾。
所以,陆逊才会分析,不是吕林对江东看不上,他这么让天子下旨,明摆着就是敲打四大家族,让你们自行站队,而且速度还得快一些。
“先前人家主动示好我们也没第一时间做出选择,现在我们又突然对孙策动手,只怕在吕林的心中我们四大家族的分量会一降再降的,如今再做次下作的举动,未来又如何在暗流涌动的争斗中站稳脚跟。”老狐狸的顾雍摇头晃脑道。
其实,这件事拖到今天,除了他们不想在孙策的身上打水漂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双方都没有商定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