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夏无且冷冷地开口,而赵高与李斯面色一变,卫尉羯则是面露喜色。
若非斩蛟之事实在重要,胡亥恨不得现在直接带军下台,找到赵高,问问他到底哪里不适,可有刀子架在脖子上不适!
他忍无可忍地自兵车下钻出来,抬手拔剑,直接刷刷几剑把牛皮帐篷砍个稀巴烂,不顾头上又被一颗冰雹砸中,陡然发出一声怒吼。
“不敢!”李超慌忙摇头。
不得不说,李超想得很透彻。然而,他终究只是一名骑都尉,他不知道,此时始皇帝虽然已然如他所说,重新属意公子扶苏,然而,却已经病重无法视事!
当李超忐忑地随着胡亥率领大军向琅琊台顶登去时,琅琊大营中,此时已然是一片肃静。
“然而,方才吾诊脉之时,虽觉始皇帝脉象细弱到了极致,似乎下一刻便会停掉。然而,似有一团生气护住他的心脉,虽然脉象细弱,却隐隐有生生不息之态。”
而此时此刻,医官夏无且亲口说出始皇帝已经不可能醒,只能等死,两人心中之大石,终于落地。
而且,琅琊台顶,此时尚有一头蛟,亦是大家此行的目标。
是故胡亥对赵高亦是言听计从,毕竟自己能否成为秦二世,尚且需要赵高的谋划。
他一边打量着始皇帝的脸色,一边数着始皇帝的呼吸,手指还搭在始皇帝手腕上。足足过了数息时间,方才转过头来,看向卫尉羯。
李超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远处的珠山。
况且,他虽然不知道此时下雪的并不只有琅琊台,而是开始慢慢扩散到整个琅琊郡,但是他至少知道,如此反常之天象,始皇帝必然已经得知。
神脱者,若是放在后世,便是所谓的深度昏迷,几乎与植物人无异。后世尚且还有插管或者挂水,这些手段在秦时当然不可能有。
难道,随着胡亥一起,反了吗?
……
“兵车可曾修好了?”
夏无且为人高傲,根本就懒得去看其他人的脸色。而且他本就醉心医术,不理俗物。
夏无且看了李斯一眼,他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真的能斩吗?
而且,琅琊台夏日飞雪之事,恐怕已然为始皇帝所知,否则赵高不会突然不适。
李超无言以对。
赵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继续开口:“神脱者,可有可救之药石?”
而始皇帝若知斩蛟之事出了如此多的变故,他又会如何?继续斩蛟废大子扶苏吗?
若是始皇帝心意不改,赵高为何离开?
无道自然是错,那么废大子扶苏事自然亦是错!
不止是他,包括卫尉羯,赵高,乃至躲在一旁的内侍,皆眼巴巴地看向夏无且。
它不就是神仙灵异之属吗?
然而,胡亥话中之意,他亦听得清清楚楚。
李超身为统兵大将,而且,乃是名将李信之后,虽然主要学的是兵书,但是亦有几分朝堂上的智慧。
他敏锐地从赵高的离去上判断出来,或许发生了某些变故。
“然而,”不料夏无且话根本没说完,他冷笑着开口,“此时便是有药在此,亦是枉然。”
若是始皇帝改变主意……
“为何?”卫尉羯脸上的喜色凝固,疑惑地开口。
他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人若无食水,又如何能醒?若非始皇帝身体康健,此时他已然死了!”
“果然是蜃景!”他在心底暗暗地开口,然而心底的不安感却愈发强烈。
而卫尉羯陡然一愣。
不过越是简单的东西维修起来越简单,轮子从车上掉了,重新把所谓的“管辖”装好就行。只有那几辆因为在雾气中相撞而损坏车辕的兵车,维修起来略麻烦点,但是问题亦不算大。
夏无且头头是道地开口:“始皇帝服石药,肺部为石所坏,牵连至心。而心乃是神魂重要所在,心脉即创,神魂亦受重创。”
卫尉羯如丧考妣,而李斯和赵高对视一眼,双方都看到了对方心中石头落地之色。
“偏将军,”他谨慎地开口,“吾观这冰雹和大雪,似有蹊跷。”
而卫尉羯亦急切地开口:“始皇帝如何?”
而此去琅琊台顶虽然已经不远,但是山道有雪,本就湿滑。大军过去,自然成冰。结冰的坡道上走兵车,光想想就已经让人头大。
夏无且乃是扁鹊之后,而且医术通神,一手脉诊神术,天下皆闻。
“尔看看始皇帝此时尚可进药石乎?”夏无且脸色依然冰冷。
“既然能行,吾等现在便速速登台斩蛟!”胡亥恶狠狠地一挥手。
纵使胡亥完成斩蛟之事,又如何?
“既然药石都不可进,又如何能进食水?”
“观之,便如神魂已然离体而去一般,便称,神脱!”
“始皇帝已然神脱,”他斟酌地开口,“而神脱之症不可救。”
胡亥亦誓言斩之!
是故,为了大秦之天下,休说胡亥本身就是唯我独尊的性格,根本不信神仙方士之流,便是有……
天象反常,历来都和人间无道联系在一起。似这等夏日飞雪,必然是君王无道!
夏无且面目高冷,他本就是神医扁鹊之后,医者在秦时地位崇高,而自从荆轲刺秦时,他以药囊丢荆轲,立下大功之后,于秦宫之中地位愈高。便是始皇帝平日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迁延了,但是一位中车府令,依旧大过一位没有名堂的公子。且赵高亦全心全意为胡亥谋划,短短数月之间,便让胡亥从一个毫无势力的公子,变成足以和大子扶苏分庭抗礼的储君候选者,赵高之功不可谓不大。
“人之魂魄藏于五脏六腑之中,若是脏腑受损,便会损伤魂魄。”
“有何蹊跷?”胡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何曾有大雾!”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胡亥狠狠地打断了。
“禀偏将军,大部已然可以勉强前行。”李超一边将盾牌遮到胡亥头顶,一边条件反射地开口。
这说明,琅琊台附近,或许,有比蛟更高级的存在!
他若说始皇帝不能活,始皇帝便必死,这是大家皆认可之事,便是始皇帝亦不会反对。
灵药?
所有人都是一愣。
吾等又不是医官,哪来灵药给始皇帝服用!
第87章 神仙之事,关系到大秦何人为二世
夏无且期盼地看着李斯赵高等人,他醉心于医术一辈子,素来不理会朝堂之事,亦不管扶苏胡亥到底谁为秦二世。
反正他是神医扁鹊传人,而且有救始皇帝驾之大功在身,又是一个医官,不牵涉朝堂纷争,地位原本就超然。
毕竟,谁愿意无缘无故得罪一位名医呢?
不仅不得罪,还会尽量投其所好。
夏无且不贪恋权势,亦不朝堂纷争,唯一追求的便是医术。
而且他的医术不说独步天下,亦不远矣,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他传承了扁鹊的诊脉之术。
扁鹊乃是战国神医,他创建了所谓的四诊法,也就是望闻问切,直到后世两千多年后依然还在使用。
四诊法中的切,便是切脉,亦即四诊法之精髓。扁鹊也因此被称为诊脉之祖。
不过扁鹊并非是一个人,便如墨家之首领钜子一般,都是谁继承了最核心的传承,谁便叫这个称呼。
所以说起来,夏无且其实就是当代扁鹊。只不过先前叫扁鹊的秦越人乃是被彼时的秦国医官杀害,而夏无且不仅传承了扁鹊的四诊法,也学会了秦宫历代医官的积累,扁鹊和历代秦国医官都是他先师。
他若不在,谁敢向始皇帝进药?
眼看着李斯赵高,乃至卫尉羯三人皆一脸茫然,夏无且看向一旁的内侍。
卫尉羯亦不以为意,他嘴唇微动,似乎在组织语言,足足过了数息,方才开口:“徐福得天人授法,且于琅琊外海找到了神仙。”
卫尉羯显然亦不愿意轻易放弃,他努力开口:“不若问之徐福,既然徐福能够自海上返回,或许,亦有再去之法。”
但是几名内侍,先前已经被赵高下令砍掉了,现在唯一有发言权的,只有卫尉羯三人!
幸亏夏无且并无确定的把握。
区区一点药渣,跟灵药有什么关系?
不过,如果扶苏没撒谎,那么他这些药渣,便是天人所遗留之物。
而且,始皇帝虽然意欲传位扶苏,然而,他并不曾把话说完。
而矿物药比起草药最大的优势便是出结果比较快,因为矿物之毒性远超草木,治病就靠以毒攻毒。被蛇咬了,吃下雄黄,要么立时便好了,要么立时便死了。
卫尉羯一窒。
有了夏无且在身前,内侍们显然要安心不少,一名内侍殷勤地开口:“奴等只是听说,始皇帝用指头沾了一点大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自云梦山带回来的草药尝了,而后便吐血昏厥了片刻。”
他虽然木讷,然而他也知道,李斯所言,确实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必然是用了药的后果。
先前始皇帝确实准备传位胡亥,只不过由于神仙之事,以及徐福突然返回,导致始皇帝改变了主意。
“吾之听见始皇帝欲传位少子胡亥。”李斯斩钉截铁地开口。
别说他们不信,包括将此药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扶苏和蒙恬二人,恐怕亦不会信。
当时二人只觉得是天助。始皇帝将死,乃是众所周知之事,而二人所谋求者,正是欲在始皇帝死之前,确定胡亥为秦二世之事。
若是天人所遗留,那么有点神效,似乎,又说得过去。
而始皇帝亦是神脱之症,然而他的脉象却是无比坚定,虽然细弱,却透着一股勃勃生气。
这些手段自然不可能是秦时所拥有的,故夏无且说得很果断,神脱,唯等死尔。
当然,如果是按照后世的科学说法,神脱,就是深度昏迷。此时人或者已经失去自主呼吸的能力,又或者呼吸太过衰弱,导致大脑已经开始缺氧。随着脉搏的减弱,缺氧也会变得严重,并且最终导致脑死亡。
原本一件水到渠成的事,现在搞得波澜丛生,二人的心情亦是跌宕起伏。
原本胡亥斩蛟不利,二人已然有些惴惴,没想到突然传来始皇帝吐血昏厥之消息,而且,他还是吃了扶苏所带回来的所谓天人所留之药!
这岂不是坐实了扶苏虎狼之心,竟欲毒杀自己父亲之事?
始皇帝吃了扶苏带回来的药渣吐血之事,他们先前在得始皇帝召见时,已经听到内侍说过。
“然始皇帝已至此,非仙药不可救。”
而始皇帝既然认定扶苏乃是在行欺瞒之事,而且带回来的又是药渣而非药物,自然也不会特地叫夏无且来辨认。
“不过什么?”夏无且追问道。
一名卫尉军军卒在账门口拱手回答:“报廷尉,寻仙使此时已至大营门口,正在等待传召!”
“若不行始皇帝事,卫尉为何力主此事?”
诊脉之法毕竟才问世不到数十年,著名的《扁鹊见蔡桓公》,便是李斯的师兄,韩非子所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