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炼药的小岛,乃是在琅琊台之外,距离琅琊台不过百里。
百里的距离并不算远,然而这年头,大家对大海的了解并不多,除了大秦水师能够靠着巨舟航行至远海,渔民们最多只能到距离海岸线十里的地方。
故百里外,已然是人迹不至之地,别说在这里炼个药,若是秦天常住于此,都不会被打扰。
而琅琊郡本就地势较高,琅琊台又高百丈,即使是在百里处,亦能看到。
只是想要看清,便需要某些小术了。
这对秦天来说,自然不是任何问题,毕竟他距离所谓的天人亦只差一重境界。
“没想到小白懵懂,随心所欲用神通幻化,竟然能幻化出此等异象!”
“此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饶有兴趣地想。
天有二日,自古以来便是大凶之像。
说实话,秦天还颇有点想看看始皇帝的反应。
毕竟始皇帝收天下威权于一身,此次前来琅琊台,亦是为了大秦万世。
结果琅琊台上突然出现天有二日,二日相争之兆,不知始皇帝当做何想。
“不过,小白此次幻化,或许能够瞒过普通人,却绝对瞒不过赵高李斯之流!”
秦天的眉头微微皱起。
“亦无法阻止胡亥登琅琊台顶,毕竟,小白尚且是条幼蛟,仅仅只能布蜃,却无其他神通!”
是的,小白在琅琊台利用雾气弄出来的,并不是什么鬼打墙,而是,蜃景!
秦时之人对蛟的了解还太少,不知道能够布蜃的,不仅仅只有志鸟,还有异蛟。
比如说小白这种。
《本草纲目》有言,蛟之属,有蜃。其状亦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食燕子。能吁气成楼台城郭山峦之状,幻化万物。
当然《本草纲目》乃是后世神医李时珍所编写,秦人自然不知。然而赵高李斯之流,皆为见识广博,极度聪慧之人,他们纵使不知蛟有能布蜃者,亦能够猜出端倪。
至于胡亥……
作为一个以残暴留名千古之人,区区天有二日,他又岂会惧怕?
“此为灵蛟人间之劫也,不过亦是小白机缘之所在。”
秦天眉头微动。
他早在入道之前,就自行领悟了命符丹三术,其中命,便是所谓的命理。
然而命理乃是天道掌控,秦天虽略有所感,以他连天人境界都不到的能力,要想洞彻世事,显然还是力有不逮。
他能够算出,小白此次有大危机,毕竟它尚且只是一条幼蛟,而面对的乃是一统六国的大秦铁骑。
若是它离开琅琊台,尚且还能利用大海逃遁,然而秦天给它的指令却是让它呆在琅琊台上,庇护一方之民。
不过,虽然危机甚大,小白此次,亦是有惊无险。甚至能够利用这次危机,更进一步。
只不过为它扭转这次危机,甚至将之化为机缘的人,究竟是谁呢?
一道灵光陡然在秦天心头乍现,他转过头,看向西侧。
下一刻,一抹笑意在他脸上浮现。
“居然是他!”
……
距离秦天不到十里的海绵上,一艘小船正在艰难地前行。
小船已经极为残破,显然已经经过了不少风浪。这是一条极小的船,长不过三丈,上面有一个低矮而破败的船篷,带着明显秦船的方正风格,显然是大秦水师的小舟。
这种小舟一般是用于大船之间的通信使用,秦军称这种船为“马船”,因为除了通信外,它最大的作用就是于大船不适合靠岸的地方,运送马匹登船或者靠岸。
如此小的小舟,只有在船队的庇护下方能在大海上航行,否则随时都有被海浪掀翻吞噬的危险。
然而此时这条马船周围数里,却根本没有任何大舟的影踪。
别说方圆数里,方圆百里都不会有,因为大秦水师此时正奉命于在扶桑南部,沿着鹿儿岛一路南下。
这意味着,操舟之人不仅仅胆大包天,而且运气极为不错。
当然,亦有地理之因。
琅琊郡本就三面环海,按照后世说法,乃是一个突出的半岛。
而此处距离琅琊台不过百里,而且并非是向东百里,而是向南。
虽然对于秦人来说已然是海外无人可踏足之处,但是实际上,此处尚是琅琊近海。
此处按照后世的叫法乃是黄海,只是黄海之名一直到距秦朝两千余年后方才出现,在此之前,此处一直都被叫做“东海”。
东海北部为琅琊郡,西为东海郡,东边是箕子国,亦即后世所称高句丽,三面皆陆地,使得东海水波不兴,风平浪静。
传言自商周时起,便有不少野人腰间绑上葫芦,顺着海浪漂过东海,漂到箕子去,这些人被称为“瓢人”,后成箕子朴姓起源。
这便如后世箕子人助纣为虐,狐假犬威,因其随身带棒,故被称为“棒人”或“棒子”一般,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管怎么说,东海绑个葫芦便能泅渡过去,一艘小船能够安然穿梭于碧波之中,亦属平常事。
马船乃是划桨船,无帆。此时马船后部,正有一名男子,正奋力划桨。
男子身着黑色袍服,明显是极为华贵的制式,想必若是完好时,颇有飘飘欲仙之感。只不过风吹日晒,又有海水浸泡,此时已经变得褴褛脏污,露出黑黝黝的胸膛。
他的袖子已经被撕掉,包括袍服下摆也已经被撕开,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腿,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不过他的头发与胡须倒是整理得一丝不苟,尤其是胸口处挂着的象牙牌更是一丝污渍也无,衬着他已经黑黝黝的胸口,愈发显得雪白如初。
男子纵使是奋力划桨之时,亦小心地用手臂遮住溅起的水,免得海水溅上牙牌。
而牙牌上正刻着几个篆字:大秦始皇帝寻仙使福。
此人,竟是消失已久的徐福!
第71章 竟然是真方士?
始皇帝二十八年,徐福上书,东海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其上或有神仙居住,欲往东海寻找仙山,为始皇帝求不死之药。
经过数年筹备,制造大舟,组建舰队,准备食粮,衣履,各项补给物资,至始皇帝三十三年冬,终于成行。
因秦历以十月为始,故冬为四季之首。而至始皇帝三十三年元月时,方士欺瞒始皇帝之事发。
始皇帝乃遣章平统率大秦水师,冒险出海,纵使损兵折将,损失甚重,亦不得返,誓要抓住徐福乃罢!
而此时大秦水师已至扶桑以南,无人知徐福居然出现在琅琊外海!
马船狭小轻盈,然而若是仅有一人划浆,其速度自然不会快到哪里去。
而徐福显然亦不以体力见长,他再度努力划了几下,便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整个人甚至都没力气继续坐着,而是无力地躺倒喘息。
只是纵使已经躺倒在船上,他的头依然勉力抬起,目光焦急地在海面上逡巡。
然而片刻之后,他终于颓然地放低头颅,拍着船舷大哭。
“仙山,为何弃吾而去?”
他自冬时出海寻找仙山,已有近半年。
半年来餐风露宿,虽然东海日常风平浪静,然而再怎么说东海亦是大洋,绝非安全之地。
这半年来,他遇到过吞舟之大鱼,亦曾于海上遭遇风暴,甚至还碰到过所谓龙吸水。又因地理不熟,不慎撞上海中礁石等,与各种危险擦肩而过。
然而,一直到他流落到身畔只有一艘小小的马船,依然不曾找到海上仙山。
数日前,徐福的食水便已尽,所幸他于海上飘零已久,对海中之物颇有了解,而周边海域又多礁石小岛。徐福找到了一个有很多螃蟹的小岛,靠着生吃螃蟹勉强填饱肚子。
然而螃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徐福还是生吃,本以为自己将死在岛上,身体成为螃蟹食粮,却不想昨夜躺平等死之时,忽然见远处霞光冲天!
已经衰弱到了极致的徐福奋发了最后的力量,当即爬上马船,朝着霞光进发!
马船虽然是小船,对一个人来说还是有些大。
尤其是马船本就为大秦水师的战船,它本就不是一个人操作的,连浆都是排桨,而非渔民小船上的摇橹。
是故,了大半夜外加半个上午的时间,徐福仅仅划着马船朝着霞光前进了不到十里。
且说是徐福划过来,倒不如说他乃是借着海浪漂过来,划桨只是为了调整方向而已。
而他越是靠近霞光的方向,心头便越是火热。
因为他一路行来,遇到了颇多大鱼,这些大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其中不乏血盆大口,一口便可吞舟的恶鱼之属。
然而这些大鱼皆对头顶的徐福视而不见,只顾向着霞光的方向游去。
而且,虽然距离遥远,但是借着霞光,徐福亦可看到有大鱼高高跃起,溅起漫天水。
而霞光周围的雾气亦极为神异,隐约可见天地变幻之景色。
然而,就在徐福好不容易抵达这片海域,霞光却突然消失!
整个海面,只剩下一片朦胧的水气,无论是高高跳起的大鱼,抑或是可变幻世间的雾气,尽皆消失不见!
而他此时已然精疲力竭,再无力前进半寸,只能随波逐流。
且,就算他还有力气,能够返回螃蟹岛,亦不过是再苟延残喘数日而已。
仙山啊!
徐福脸上眼泪肆意横流。
他知道,先前所见之霞光,必然与神仙仙山之属有关!
而他为了寻访神仙,不惜以身犯险地,原以为便是神仙亦感其诚,知自己将死,特意在自己死前得偿夙愿。
然而,却是恍如一梦。
“吾此生果无仙缘乎?”
他声音悲怆,初时撕心裂肺,不多时便变得低沉。
显然疲累绝望之下,已然开始进入昏睡。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于他的头顶响起。
“徐福,尔欺瞒于始皇帝,致使天下方士遭遇浩劫,如何尚敢言尔之仙缘?”
纵使是在昏迷中,徐福心头仍是一惊!
这个声音宛如洪钟大吕一般,如天地般厚重,又如云雾般飘渺。
“余不曾欺瞒于始皇帝。余不曾要始皇帝之金珠,亦不曾染指六国美女。唯一所求者,仅仅只是让始皇帝造大舟,让余得以出海寻访神仙仙岛,为始皇帝求取不死之药!”
他不由自主地开口。
“如此说来,尔是真方士?”飘渺厚重之音再起,两种感觉极为矛盾,却无比和谐。
“余当然是真方士!余所求着,唯仙缘而已!”
徐福再次不由自主地回答,他只觉得在这个声音之下,自己内心的一切想法皆无可遁形。
“尔可曾求到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徐福不由自主地悲从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