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逮捕方士,关我炼气士什么事 第2节

  “就是,尔等可知此处不动刀兵?”

  秦将依然不动如山,倒是土台下那名身穿黑袍的官员率先开口。

  他怒视着鼓噪的乡民,用带着楚音的秦腔厉喝道:“住口!”

  他狠狠瞪了一眼乡民,目光有些焦急。

  他是云梦县的县令。始皇帝二十六年,大秦一统天下。乃改分封为郡县,迁六国大夫于咸阳,于地方设郡县乡亭里什伍多级体系。其中亭以上皆由秦军功勋之卒担任,分派土地,编造土地田产户籍图册,汇总咸阳。

  此诚开天辟地以来前所未有之巨变。自此华夏之民人人有田,家家有姓。

  后始皇帝又命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罢六国文字不与秦同者。自此天下皆行秦法,言秦音。

  云梦县令便是前秦军有功之卒,七年前奉皇令携全家迁于此处,于云梦县得功田二百亩,初为亭长。

  因其无姓名清,于秦军中任伍长,人称“伍清”。故其所辖之亭称“伍亭”,凡伍亭所辖之民,包括清自己,皆以伍姓造册。

  三年前因捉拿野人入籍造册有功,伍清升任云梦县令,自此被称“令伍”,或者叫“伍县令”。

  云梦县民对秦军来说是故楚之人,但是对令伍县令来说,却已成自己同宗,其中甚至大半都是他率领亭卒从山上驱赶下来落户的野人。

  伍县令分这些野人田产,手把手教他们耕作纺织,种植桑麻,教导他们伦理法度,简直如同父母一般。

  身为父母官,伍县令当然不愿意自己治下之民作死。要知道,这位名恬的大秦将军,乃是大秦九卿之一,上将军,蒙恬!

  这位大秦上将军可不是浪得虚名。秦王政二十五年继承其父内史的卿位,第二年就拜上将军,率三十万大军灭齐,终于使得天下归秦!

  时匈奴趁中原战乱,袭扰北疆。刚立下灭国大功还朝的蒙恬尚未来得及卸甲,便再度提兵北上。

  一战收河南,二战逐塞北,三战就将盘踞河套地区近千年的匈奴人赶回大漠边缘吃沙子!

  此后蒙恬驻守河套近十年,匈奴不敢南望。

  乃得名:中华第一勇士!

  倾世威名之后,是累累白骨,尸山血海。伍县令尝闻,匈奴人正在冰天雪地中嚎哭,连那些燕赵人都忍不住同情,感叹杀神白起虽去,大秦却仍有人屠在!

  这样一个心狠如铁的人屠第二,怎会因为区区几个楚地野人的性命而抛下屠刀?

  “此乃内史,官拜上将军!尔等亦是秦人,安敢不敬国朝九卿!”

  他再次狠狠怒斥:“可知大秦法度森严,诽谤九卿,斩!全家连坐!”

  伍县令在本地颇具威望,议论声瞬间消失。他小心地看了土台上的蒙恬一眼,后者目光依然漠然地盯着不远处那头白鹿。

  “上将军,”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此处乃是楚人祖神居所门户,乡民们无知,言出无状,上将军万勿怪罪!”

  云梦县因云梦泽得名。云梦泽方九百里,气蒸霞蔚,波撼岳阳,乃是所谓上古九泽之首。

  这里水网密布,到处都是平整如镜一般的大小湖面。此外这里还是武陵山脉源头所在地,无数石峰拔地而起,如利剑一般直刺天空。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座座浮在海面的仙山一般。

  也正因此,楚人将云梦泽视为祖神东皇太一的居所,里面天材地宝无数,能人异士隐居于云梦山间,求那长生之道。

  而夹在云梦泽与武夷山脉之间的云梦县,就是进入云梦泽的门户,当地楚人以祖神太一的门户守卫者自居。

  太一者,天之贵神也,生水,造万物,福万民,孕万灵,禁刀兵!

  这个禁忌今日已经被打破了,伍县令低头看了一眼土坑中那些尸首。

  只是……

  他咬牙再次开口:“上将军,这头白鹿……”

  “实在是不能杀啊!”

  白鹿依然恬静地站在原地,嘴里依然叼着那根草,对周围的动静视若不见。

  而一直不动如山的上将军蒙恬终于转过头来,他漠然地扫了伍县令一眼:“为何?”

  蒙恬的目光很淡漠,伍县令却狠狠地抖了一下。

  他根本不敢和这位名将的眼睛对视,连忙伏地身子,只是要开口的瞬间,突然有些踌躇。

  而蒙恬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伍县令。

  他的目光似乎有如山的压力,伍县令额头冷汗潺潺而下,他咬咬牙,终于开口:“上将军,此白鹿确实不能杀,它和云梦山中,一位,嗯,方士有关……”

  “方士?”

  蒙恬眼中陡然涌现出滔天的怒火,就像一把藏于匣中的宝剑终于露出了它的锋芒,一股凌冽之意陡然从蒙恬身上涌出。

  他目光如小刀一般刺向伍县令,声音依然低沉,甚至有些沙哑,伍县令却感觉自己从中听到了鼓角铮鸣。

  “令伍,尔可是老秦人?”

  “哗啦”一声甲胄响动,一队秦军弩手在什长的指令下调转弩弓,青铜打造的三棱弩箭笔直地对准了伍县令。

  “尔可还听从始皇帝之令?”蒙恬再问。

  “咚”地闷响,十名短兵,也就是刀牌手齐齐朝伍县令跨出了一步,长剑上寒光闪耀。

  熟悉的铁血意味陡然袭来,伍县令头上的冷汗如同瀑布,但是他却勉力挺直了身体:“秉上将军,王二十四年,某追随上将军武攻楚,斩首三级,得爵上造,受田二顷,升伍长!”

  他腰杆挺得笔直,仰头勇敢直视蒙恬:“某自然是老秦人,始皇帝陛下令之所指,某百死不辞!”

  “既如此,”上将军武就是蒙恬的父亲蒙武,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蒙恬眼中怒意更盛,“始皇帝所下三杀令,尔可曾听清?”

  “某听清了,只是,其中有些隐情。”伍县令的勇气在国朝名将的怒火下如同阳春白雪般瞬间消融,他情不自禁地偷偷看向不远处的那只白鹿。

  而那只白鹿似乎终于看够了此间的热闹,又似乎是已经凭吊完了它的那只同类,此时终于有了去意。

  它似乎是好奇般张望了一眼高台上的蒙恬,宁静的目光掠过伍县令,这才转过头,轻快地顺着山路向着深山内奔去。

  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消失在山道之后,而上将军蒙恬并未下令放箭,伍县令松了一口。

  他低下头,喏喏地开口:“那名方士居住于云梦山一线天最高处,乡民们皆传言此方士乃是……”

  “乃是什么?”蒙恬追问道。

  “乃是,”伍县令再次死死一咬牙,“真神仙!”

  “哈哈哈哈……”

  “真神仙”三个字一出口,土台上的蒙恬陡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大笑。

  足足笑了十息时间,蒙恬方才止住大笑,他再度扫了伍县令一眼,突然开口:“既如此,吾且随令伍前去一线天寻访神仙。”

  他淡淡地说道:“百将何在?”

  “上将军!”甲胄声响起,一名同样身穿铁甲,只是没有骑马的军士越众而出,拱手行了一个肃拜礼。

  “尔领百兵,驱赶云梦县民同至一线天。”蒙恬的声音已经重归平静,只是人人都能听出他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的寒意。

  “若是真神仙,恬愿以稽首之礼迎其去往咸阳,为始皇帝炼制长生之药!”

  “若是假的……”他目光如刀般掠过不远处那些乡民,“便以反叛之罪尽屠云梦县自伍县令而下所有人,取首级筑武军于一线天,以警天下!”

  伍县令木在了原地。

  他茫然地看着蒙恬策马自土台上一跃而下,一马当先顺着白鹿刚才消失的山道疾驰而去,身后十名亲卫策马跟上。

  他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秦兵开始散开,包围不远处看热闹的楚人,哭喊声铺天盖地。

  直到一名斥候模样的人把缰绳塞到他手中,喝令他立刻去给上将军带路,伍县令才回过神来。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

  稽首礼,乃是九拜之礼中的第一礼,俗称,五体投地!

  此礼,仅用来叩拜神灵,纵使是始皇帝陛下,也仅能享受第二礼,顿首礼!

  以大秦九卿,上将军之尊,行五体投地大礼,显然是尊崇到了极致!

  传将出去,怕是会天下震动!

  而武军,又名京观,乃是斩下头颅,聚尸为塔,上覆封土,再将首级置于其上!

  传言武军之塔生人若近,纵使是六月酷暑之时,亦觉冰寒刺骨。隐隐还能听到其中阴魂的嚎哭!

  显然,上将军蒙恬,是真的怒了!

第3章 万鸟衔巢!可是真有神仙?

  山路蜿蜒,蒙恬一马当先,策马急行。

  伍县令猜得没错,蒙恬此时已经怒不可遏!

  蒙家自蒙恬祖父起,从齐国投秦,便受到历代秦王重用。

  祖拜上将军,为上卿。父拜上将军,为上卿。到了蒙恬,同样拜上将军,为上卿!

  如此大恩,蒙恬自当粉身以报!

  为此,他当年灭齐之后便马不停蹄北上抵挡匈奴,于草原大漠之间追逐驱赶匈奴数年,复地七百余里,收河南之地。

  次又驱俘虏与罪民修长城,因应地势,得城八百余里,自此胡马不渡,而地方安。

  再又修秦直道,连通九原郡至咸阳,全长千二百里,以备始皇帝巡北。

  然而千辛万苦修建的秦直道,好不容易修到咸阳附近,只差最后几十里,却被几座宫观挡住了!

  这些宫观乃是始皇帝应方士所言,修建的二百七十宫观的一部分,为禁地,直道不能入!

  若是绕行,先不说已经失了直道本意,这占地数百里的宫观群刚好卡住了骊山要道,想要绕过,怕是要绕行四百余里。

  大军开拔,步卒一天仅能行一舍,即三十里。绕行四百余里,意味着若是北疆有战,大军从咸阳出发,走十三天,才刚刚离开咸阳不到五十里!

  军国大事,岂能如此荒谬!

  无奈回朝以报始皇帝,却刚好遇到始皇帝寻人试药,蒙恬世受王恩,自然不甘落于人后。只可惜他匆匆回朝,未行斋祷,赵衰替之。

  原本蒙恬还在痛惜此等与始皇帝千秋万世的殊荣错失于手,万万没想到,堂堂九卿之一的郎中令赵衰竟当堂五官流血,肠穿肚烂而亡!

  其余二十九名试药之人亦如是!

  始皇帝惊怒,乃重赐赵衰,闻其子高因母罪收与隐宫,受残体之刑。始皇帝不顾高乃刑余之人,封中车府令!

  随后始皇帝令大索天下方士,蒙恬以上将军之身,主动请缨。

  始皇帝感其诚,特令蒙恬引兵三千,以公子扶苏为副贰监军,自咸阳出发,誓要将天下方士杀个干净。

  蒙恬于南阳郡渡汉水,入南郡。

  因云梦泽水网密布,道路曲折,不利骑兵奔行,蒙恬便请公子扶苏于南郡治所江陵县坐镇,统领大军。自己则率步卒一百直扑云梦县。

  身为统兵大将,苦战边关近十载,杀人盈野的蒙恬,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既然始皇帝喻令,天下敢称方士者死,那么……

  蒙恬誓让这天下,再无方士!

  ……

  山路幽深曲折,山雾弥漫。

  此处已经进入了云梦泽,云梦泽气蒸霞蔚,山上的雾气也远比其他地方厚重,隔着十余步就已经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蒙恬已经回到了队伍中央。他胯下的战马虽然是难得良驹,体型高大,但是更适合冲阵。在这种树木参天,藤曼密布的山林之中,当然不如亲卫们所骑乘的普通战马。

  而且亲卫们也没有让他一位上将军冲在第一个的道理。

  一声轻轻的“咦”声突然响起,整齐的马蹄声开始错乱,随即先锋两名亲卫放缓了速度,一个声音从前面轻轻传来:“上将军,此处似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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