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听了,心下甚是不悦,但也明白陈循所奏,确是老成谋国之言。
于是孙太后又向胡询问道:“大宗伯,你们礼部怎么说,按照朝廷礼制,该由谁监国最为合适?”
胡回道:“太后明鉴,按着礼制,其实王与襄王谁监国都可以。当年宣庙亲征汉庶人,便是郑王与襄王共同监国。
所以二王同时监国是有先例的,如今也可以先由王监国,同时遣使持金符召襄王入京,与王共同监国。”
胡此言一出,一众朝臣纷纷附和,皆以为然。
孙太后不自觉地连连点头,胡这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毕竟相对王来说,还是襄王更亲近一些。
更关键的是,襄王的母亲张太皇太后是孙太后的恩主,而且又已经死了,对孙太后没有任何威胁。而王的母亲吴贤妃还活得好好的,孙太后可看不得吴贤妃得势。
于是孙太后又询问吏部尚书王直、兵部左侍郎于谦的意见,准备将事情确定下来。
哪知事情又起波澜,吏部尚书王直语出惊人:“启禀太后,臣附议大宗伯之言,并且恳请太后立皇长子为太子,以安天下之心。”
这话一出,殿中众臣又炸了锅。
立太子,然而皇长子朱见深现在才两岁!
吏部尚书王直的心思昭然若揭,殿中的大臣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瞬间就从王直这一句话背后,理出了千头万绪:大家还在考虑监国的事情,王直却已经在考虑万一皇帝回不来,将来皇位如何了。
见廷议的风向在按自己的心意走,孙太后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又看向于谦,轻声问道:“于侍郎,你们兵部怎么说?”
于谦略一斟酌,方才回道:“太后明鉴,微臣以为,应该先派朝廷重臣亲自去追回王,然后再抽调外地军队进京。
待探明陛下的处境,局势稍稍明了之后,再议立储不迟。
至于襄王,已经建藩就国,不可轻召。不如先派出使者,将朝廷情况通报给襄王,先问问襄王自己的意见再说。”
于谦这话说完,殿内群臣皆静默不语,已经没人再敢发话了。
这几位重臣讲出来的话,是越来越敏感了。眼下的局势又如此扑朔迷离,一句两句话说得不好,很可能就会为自己埋下杀身之祸。
所以大家都不说话了,只是齐齐俯身朝向太后,等着孙太后做出最后的决定。
孙太后略一思索,便对众臣说道:“就这样吧,先派重臣去召王回京监国。再派使者去向襄王说明情况,问问他的意见。
着兵部尽快探明陛下情况,并速速抽调外地军队入卫京师。”
孙太后基本上通盘接纳了于谦的建议,一众大臣齐声高呼:谨遵太后懿旨。
那么接下来就剩下了一个问题,孙太后又问道:“哪位辛苦一下,亲自去请王回京。”
孙太后话音刚落,于谦便出班奏道:“启禀太后,还是臣去吧,顺道可以去督察一下紫荆关等处的防务。
瓦剌攻不破居庸关,便很可能从紫荆关方向入寇。臣请抽调保定府及周边驻军,加强紫荆关守卫,阻滞瓦剌,为京城召集勤王军队入卫赢得更多时间。”
“准奏。”
孙太后也被累坏了,准了于谦所请,便起身回慈宁宫去了。
一众大臣也都各自散去,执行刚才的决议去了。
于谦则立刻回到兵部,安排各项调兵事宜。只是兵事千头万绪,直到第二天下午,于谦才安排好兵部的诸般事务,便带着孙太后调派给的数十名锦衣卫,疾驰出京,南下去追赶王殿下。
头一次来起点写书,没想到这么快就签约了。头一次写历史文,请各位大大多提提意见。
第5章 王论政交心腹 王府属官议登基
八月十九日,中午。
朱祁钰用了三天半时间了,一路狂奔了接近三百里。
一行人吃过午饭,成敬来到朱祁钰面前,请示道:“殿下,距保定府城已经只剩四十里了,咱们是今天赶着进城,还是在城外住一晚呢?”
朱祁钰笑道:“不着急赶路,慢慢走吧。今天晚上在城外宿营,大家都养足精神。明天一早进城,我带着你们天酒地去。大家敞开了吃,敞开了喝,敞开了玩,一切开销算我的。”
众人闻言,齐声欢呼。
只有成敬,一脸担忧地劝道:“殿下,朝廷刚刚经历了大败,陛下生死未卜,咱们就这样纵情享乐,传到朝廷里怕是影响不好吧。”
朱祁钰拍拍成敬的肩膀,一脸轻松地笑道:“你们都放心大胆地干,不必忧心,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
再说了,朝廷对藩王的要求就是整日纵情享乐,混吃等死。你要真是天天关心政事,朝廷反而会害怕和猜忌。
就眼前的情势,我要真是颠颠地跑到皇宫里,管这管那,别人反而要觉得我有所图谋了。”
成敬闻言,点点头,对朱祁钰的见解表示认同。
朱祁钰又吩咐道:“大家全都换成布衣便服,咱们低调一点,不要顶着王府的名头四处招摇。
从现在起,们叫我二公子,不要再叫殿下了。你们相互之间也不要再称呼官衔。
另外成先生,两位俞先生与我一起坐马车,我有事情和你们聊。”
众人忙齐声应了,又休整了半个时辰,收拾好行装,继续前行。
这次大家都不着急了,慢慢悠悠往前走。
朱祁钰的马车内部虽然不是很大,倒也颇为奢华舒适。前半部分,两边各有一侧榻,成敬、俞纲、俞山三人分两边依次坐了。
后半部分是一张软榻,铺着几层厚厚的垫子,全是由白狐狸皮制成,又柔软又保暖。
软榻上固定着一张小茶几,上面摆着书籍与果品。朱祁钰用一张锦被盖住腿,舒舒服服地倚着厚厚的靠垫,笑呵呵地看着安坐在卧榻之侧的三位‘从龙之臣’。
三位‘小臣’被朱祁钰看的心里发毛,忙一齐恭请王殿下训示。
朱祁钰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幽幽地笑道:“土木堡之变你们也都听说了,我的皇兄多半是已经被俘,反正一时半会肯定是回不了京师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另立天子。能继位的人选,不过就是我和皇长子朱见深、襄王朱瞻这三个人。
你们觉得朝廷会选择谁,咱们王府又应该如何应对,你们都说一说自己的见解。”
成敬三人听了,脸色大变,差点从坐榻上跌下来。
俞纲忙转过身,将头探出马车的小窗外,前后观望。
好在朱祁钰早已吩咐护卫与马车拉开一射之距,俞纲见护卫都离得远远地,这才转回身,深深地舒了口气。
朱祁钰见状,揶揄道:“俞先生现在要下车吗?若是先生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将寡人刚才说的话报与太后,那先生升官发财,飞黄腾达,可是指日可待了。”
俞纲闻言一愣:王这几日都表现得平易近人,温文尔雅。一直都是以‘我’自称,称几位近臣为先生。这次还是第一次自称寡人,这就明显的很生分很严肃了。
俞纲忙起身跪下,辩白道:“殿下明鉴,忠臣不事二主。不论殿下做何选择,臣都誓死追随,无怨无悔。”
朱祁钰一边微微抬手,示意俞纲起身,一边笑道:“俞先生言重了,倒也不必生啊死啊的,说的这样肉麻。
这里除了外面驾车的王诚,也就咱们君臣四人,有什么话,尽管畅所欲言。”
俞纲闻言,站起身来,坐了回去。方才继续说道:“殿下恕臣斗胆,这两天来,臣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以臣想来,若是殿下继承大统,怕是有得位不正之嫌。万一处理不好,恐怕后患无穷。”
“皇帝得位不正,后患无穷!”
朱祁钰一边无奈摇头,一边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句话。
朱祁钰想到了马顺,这位可怜的锦衣卫指挥使、大太监王振的亲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在朝会上,被大臣当着自己这个监国亲王的面,拳脚相加,活活打死。
大臣们敢打死马顺,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要给自己这位监国亲王来个下马威,警告自己以后要踏踏实实做个得位不正的弱势皇帝。
大臣们另一个动机,就是要当众打死王振的亲信,震慑阉党。
现在还是明初,宦官掌权之风才刚刚兴起,人们对阉党与文臣之争的本质还认知不够深刻。
要是知道了明末那段历史,稍微懂点政斗的都知道一个事实:
阉党即帝党!
像那权倾天下的九千岁魏公公,实际上不过就是天启皇帝的一把刀。
如今的王振及其亲信,恐怕也很有些阉党即帝党的意思。
所以大臣们打死的,不止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更重要的是,帝党效忠皇帝的信心,遭到了严重的打击。从此任何一个想效忠皇帝的人,都要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场。
朱祁钰正想得出神,一旁的俞山见状,却提出了不同地意见:“殿下明鉴,臣以为陛下亲征,丧师辱国,威望大减。
若是殿下取而代之,内修德政,外御胡虏,建立不世功业,自然能够得天下臣民之心,到时谁人敢言殿下得位不正。”
俞山此话一出,连同朱祁钰在内的四人,皆齐齐惊诧,侧目而视。
俞山被众人看得心里发毛,半晌朱祁钰才讪讪笑道:“先生真是快人快语,连‘陛下亲征,丧师辱国’这种话都敢说。”
俞山正色回道:“昭烈皇帝曾对庞士元说过,‘在君为君,卿其无隐’。臣是殿下的属官,自然要以殿下的利益为先。
殿下既然敢问嗣君之事,那臣自然也敢斗胆直言。”
朱祁钰闻言,又反问道:“两位先生都是嘉兴人,应该也熟知江南之事。若是我说:等我做了皇帝,会重启旧港,再下西洋。先生以为如何?”
朱祁钰此言一出,轮到俞纲与俞山脸色大变了。
朱祁钰见状,哈哈一笑,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两位先生的家族,也有参与海上生意?”
第6章 马车之中惊变起 天上掉下林妹妹
听到朱祁钰这话,吓得俞山连忙回道:“殿下明鉴,臣二人之家族俱是小门小户,如何有能力参与那等大事。”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两位先生不要紧张,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反正若我登基,一定会重启官办西洋贸易。
两位先生若是不赞同,现在就可以另谋出路了。我尊重两位先生的选择,绝不勉强。”
俞纲与俞山对视一眼,略一沉吟,方才回道:“臣等愿誓死追随殿下。”
朱祁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成敬,笑问道:“成先生也讲讲自己的看法。”
成敬回道:“臣自然也是誓死追随殿下。只是太后那里,恐怕是更倾向于襄王。”
朱祁钰冷哼一声:“这襄王叔就是只老狐狸,他那明哲保身的本事,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强。”
见众人不再接话,朱祁钰重重往靠背上一靠,无气无力地说道:“进了保定府,三位先生留心下,咱们去买几个奴仆。”
成敬三人闻言一愣,心说这位殿下的思路也太跳跃了,前脚还在聊皇位,后脚却忽然就聊到买奴仆了。
朱祁钰闭着眼,摆摆手。成敬叫停了马车,三人下了车,各自骑马去了。
朱祁钰等三人走远,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和自己这三位属官相互试探了半天,朱祁钰很快就累够呛了。尤其是成敬和俞山,一个是进士,一个是举人,也都是猴精猴精的老狐狸。
朱祁钰也是在心中默默排练了两天,才在进入保定府前的最后一天,和这三位人精进行了一次相互试探。
只是实际操作起来,也就光剩虚与委蛇了。至于这些人到底对自己忠不忠心,朱祁钰还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只是朱祁钰有一点非常明白:历史上的景泰帝本来是个生育能力很正常的男人,结果二十一岁登基,在位八年。这期间正是一个男人生育能力最强的时候,偏偏却生不出孩子来。
要说这里面没有阴谋,恐怕只有脑袋被驴踢了的傻子才能相信了。
按朱祁钰现在想来:这种事情光靠孙太后未必能够轻易做成,所以王府这帮潜邸旧人里有内奸是九成九的事情。
要么是这些王府属官有问题,要么是太监有问题,要么是王妃和一众姬妾有问题。
所以按朱祁钰的计划,第一步先清洗自己的女人,然后再清洗身边的太监宫女。
所以,朱祁钰这次跑到保定府这个比较大的府城里,也是为了顺道买几个上好的奴仆,好重新培养一批身边人。
想着想着心事,朱祁钰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马车一停,朱祁钰才猛然转醒。